亦舒灯火阑珊处

第10章


 
  “你是坚持恋爱必要吃苦的吧?” 
  正印回答:“我深信无论追求什么,都要付出严重代价。” 
  宁波靠在床头上惨笑,“那,还去不去?” 
  “问你的心。” 
  “我是无肠公子。” 
  正印哈哈大笑,“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一发不可收拾。” 
  宁波悻悻然,“多谢你的诅咒。” 
  方景美女士探头进来:“在说什么?” 
  宁波大大方方笑道:“当然是在说男生。” 
  阿姨大表关怀,“宁波,你找到人了吧?” 
  “妈妈,你为什么不担心我?” 
  她母亲瞪她一眼,退出房外。 
  正印耸耸肩,“各人修来各人福,各人有各人缘法,她就是关心你一个。” 
  宁波轻轻说:“我自幼没有家,阿姨才希望我早日成家立室,有个归属感。” 
  正印问:“你自己怎么想?” 
  “有什么就要服侍什么,我乐得无牵无挂。” 
  “对,你那男伴值几分?” 
  “零分,光蛋,我希望我的男伴强壮、勇敢、不羁,带我到天之涯、海之角,用眼光足以使我慢慢融化,跌成一团,不知身在何处,像何某,充其量不过做我的好兄弟而已。” 
  正印笑,“谁不那么想!” 
  “你的男伴呢?” 
  “我们下星期到那骚之深海潜水。 
  宁波微笑,“那多好,我们多需要办公室以外的生活。 
  “你对他印象如何?” 
  “咄,我还来不及对他有观感你就已经换人。” 
  “现在不同了,最近我年事已高,打算安定一段日子。” 
  “他可有钱?” 
  “我最喜欢直截了当的问题,是,他相当富有,而且靠的是自己本事,财产可以自主。” 
  “你肯定调查过此人?” 
  “我有铺保人保。”正印眉飞色舞。 
  “结过婚?” 
  正印忽然收敛笑容,“不是结过,还在结。” 
  “那没用,条件多好也是徒然,他不是你的人。” 
  正印申辨,“他爱我。” 
  “我也爱你,一点意思也没有,一定要结婚,要不就能赡养。” 
  “必须如此现实?”正印踌躇。 
  “废活!”宁波恼怒,“你我只得这十年八年青春,要不投资在男伴身上,要不靠自己双手,切莫到了老大还在欢场满场飞找户头,袒老胸露老臂,同妙龄女轧苗头,徒伤悲!” 
  “我该怎么办?” 
  “给他下哀的美敦,否则马上掉头走。” 
  “我爱他。” 
  “咄,能爱他,也能爱别人,有什么失系。” 
  正印笑得弯下腰,“宁波,我佩服你。” 
  宁波也笑了。 
  正印的男朋友叫袁康候。 
  年纪比较大,有点工于心计,正印请他到家来吃饭,他也愿意,带来水果糖果。 
  宁波本有话说,可是鉴于前几次对正印的事参与失败,这次特别沉默。 
  饭后见果篮中有石榴,便掏出来慢慢挖着吃,先在白色麻质台布上补上一块毛巾,以免桌布染上石榴汁洗不掉。 
  正印吃芒果,赤裸裸用手抓着,汁液淋漓,不可收拾。 
  两人作风截然不同,奇是奇在姐姐没感染妹妹,妹妹也不去改变姐姐,和平共处。 
  袁康候深觉纳罕。 
  电话铃响了,宁波去听。 
  正印问:“是妈妈吗?问她为何爽约。”本来今晚她也应当在场。 
  宁波抬起头,“是姨丈,你到书房去讲好了。” 
  饭厅只剩一下宁波与袁康候。 
  静寂了一会儿,袁康候打破沉默,“我觉得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一个人的直觉有时可以十分准确。 
  宁波答:“是。” 
  “你不妨直说。” 
  宁波看着他,“你若伤害正印,还需过我这一关。” 
  袁康候一听,大奇,“正印毋须你保护,她已经二十四风,她会对自己负责。” 
  “你呢?”宁波微愠,“你有何道德水准,你何故背妻别恋?” 
  袁康候吟嗽一声,对方若不是漂亮的年轻女子,他也有话要说,但对着江宁波,他只能答:“我已在办离婚手续。” 
  冷不防宁波哼一声,“你们都那样说,然后一办十年的都有。” 
  袁康候叹一口气,然后解释说:“我的情况不一样,是女方提出投诉。” 
  宁波呵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他,“你有何不妥?” 
  袁康候啼笑皆非,“我没有毛病,只是双方个性不合。” 
  “当初为什么没发觉?” 
  到这个时候,袁康候忽然十分愿意回答宁波的问题,他答:“那个时候,我们比较笨,谈恋爱的时候,老是想把最好的一面拿出来,结果变得自欺欺人。” 
  宁波点点头,是的,早些年的确流行把真性情隐藏起来,对方要看什么,就让他看什么,婚后松口气,大家除下假面具,渐渐露出狰狞真性情,终于因了解分手。 
  袁康候说:“现在不一样了,今天的作风是甫相识先摊牌,把个人所有的劣点缺点全数清楚,先小人后君子,慢慢才女掘对方的优点,往往有意外的惊奇。” 
  宁波微笑着点点头,社会风气的确不住在进步中。 
  袁康候咳嗽一声,“你还有什么话要问的吗?” 
  宁波扬声:“正印,讲完电话请出来,我们寂寞。” 
  正印闻声走近,有点大梦初醒的样子。 
  宁波讶异问:“姨丈对你说什么?” 
  这时候袁康候才相信电话真由正印父亲打来,不是其他追求者。 
  正印坐下来,一脸不置信的样子,“爸找我诉苦,说妈妈已找到对象,要论婚嫁了。” 
  宁波的嘴巴立刻张大,明知有碍观瞻,硬是合不拢去。 
  袁康候识趣地问:“我是否应该告辞?” 
  正印立刻说,“也好,你先走一步,稍后我再与你联络。” 
  袁康候告辞。 
  两姐妹面面相觑,过半晌,宁波说:“是应当祝贺阿姨找到伴侣的吧?” 
  “不!”正印握紧拳头,“外头不晓得多少坏人贪图她的身家,她会人财两失。” 
  这并非过虑。 
  正印提高声音,“不行,她的财产原本由我承继,现在我下半生的生活堪虞,宁波,你来劝她。” 
  “由你发言才好。” 
  “不,她听你多过听我。” 
  “我该怎么开口?” 
  “你是谈判专家。” 
  宁波吞一口唾沫,“我真觉困难。” 
  “试试看。” 
  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宁波只觉头皮发麻,“好好,我尽力而为。” 
  这时方景美女士开门进来,“客人已经走了吗?” 
  正印朝宁波打一个眼色,“交给你了。”取过外套,“妈妈我要出去,你和宁波慢慢谈。” 
  “谈,谈什么?” 
  正印已经匆匆忙忙开门离去。 
  宁波只得说:“阿姨,坐下来慢慢谈。” 
  方女士笑笑,“呵,你ffl知道了?” 
  宁波硬著失皮,“是,由姨丈告沂我们。” 
  “于波,你也反材叫?”方女士微微笑。 
  “我根本不知采儿去豚。” 
  “我已找到伴侣。”她奈口征突。 
  宁波清清喉晚,“材方可靠吧?” 
  “我并非寻找歧宿。”’ 
  “他舍骗你叫?” 
  方女士笑笑,“我有什么可以损失?” 
  宁波咳嗽一市,“正印的意思是,你的财*。” 
  “她的嫁妆我早已力她各下,不用袒心。” 
  宁波已要元活可泯。 
  方景美缓缓呷一口荼,村外甥女悦:“你母余四十八步,我四十六,在你们眼中看来,这种年妃,也算是耄耋了吧?” 
  “不,”宁波辨泯,“是一生中最好最成熟的**。” 
  “树榭你,照你看,我皮否追求快千尺?” 
  “使垓,”’宁波据突答,“在自由世界里,人美有校追求快采。”’ 
  “不沱身分年妃性别?” 
  “正确。 
  “迄么成,你是站在我这一迤?”方女士笑吟吟。 
  “你快采*?阿姨。”’宁波先要弄清楚这一占 
  “是,我快采。”’ 
  “那么我为你高兴,他一定是个知情识趣的人物。” 
  方女士想一想,忽然缓缓说:“我们的性生活,非常和谐。” 
  宁波怔住,虽然是时代年轻女性,她却从来没有与任何人谈过这个问题,包括正印在内,真没想到阿姨会首先提出采,她稍微有点震惊。 
  半晌,宁波才得体地说:“那真的幸运。” 
  阿姨仍然微笑,“我也认为如此。” 
  她这样说,宁波猜到已经算是低调处理,她此刻的感情生活一定非常愉快。 
  换了是江宁波,也会趁中年空档寻找生活情趣,她由衷地说:“阿姨,我站在你这一边。” 
  她阿姨缓缓落下泪来,“社台风气总算开放了,今天我的所作所为,已不算犯罪。” 
  是,再妒忌她的人也不能派什么帽子给她。 
  “我得多谢你姨丈,若不是他替我打好经济基础,我何来追求快乐的自由。” 
  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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