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盛夏,我的光年

14 chapter 14(修)


后面的几场考试因为怀孕的冲击而被抛到九霄云外,盛夏跟安锦撒了个谎,说是得了肠胃炎,要去医院检查,有叶理和谭怀亚陪着,她倒是十二分的放心。
    孩子很健康,已经可以听到胎心跳动。
    病历上写的是叶理的名字,21岁。B超室的医生端详了盛夏半天,怎么看都觉得她不像已婚妇女。谭怀亚硬着头皮冒充孩子爹,被医生批的体无完肤。
    “你怎么当人家老公的,你媳妇都营养不良到这份上了你都没注意,多漂亮一姑娘现在面黄肌瘦的,要是我闺女打死我都不会把她嫁给你。”
    谭怀亚点头如捣蒜,有苦难言。
    叶理在一旁险些憋笑憋出内伤,出了妇产科,谭怀亚一个爆栗敲到叶理头上,“你给我严肃点。”
    “第一次见谭大少爷吃瘪。”叶理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够了闹够了,还是要回到那个沉重话题上。
    “小夏,你决定了么?”叶理艰难地开口,她知道,无论做什么决定,谭怀亚都会无条件的支持盛夏,可她还是希望盛夏可以理智一些。
    “叶子,你听医生说了,他很健康,已经有心跳了。”盛夏笑着,长睫微湿。
    “盛夏,如果现在不决定,等他长大,你就不得不生下他。”
    “叶子,我想留下他。”盛夏哽咽,“如果当初我妈在被那个男人抛弃后选择流产,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我。”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一力承担。”
    “盛夏,你再仔细想想。”
    “叶子,别说了。”谭怀亚阻止她,“如果你坏了我的孩子,你会打掉么?”
    “这不一样。”叶理还想辩驳,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哥,叶子,暂时要麻烦你们了,等他再大点,我就会离开这里,这件事一定要对我妈保密,她会受不了。”
    七月流火,随着温度的逐步攀升,高考分数陆续出炉,卓煦晨毫无悬念成了当年淮江理科高考状元,被Q大计算机系录取。夏珂顺利考入N大经济工程专业,姜薇尔跟随卓煦晨的脚步去了北京。
    不知不觉,盛夏竟然走到学校运动场的看台,怀孕三个多月的她肚子虽然还不明显,她还穿了件相对宽松的碎花格子连衣裙,卓煦晨坐在看台最高的一排,早就看到她。
    “你怎么在这里?”盛夏问。
    “总觉得今天会在这里遇见你。”
    “终于考上你梦寐以求的Q大了,恭喜你。”
    卓煦晨胸口一窒,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直接的说话方式变得这样客套生疏。“盛夏,对不起。”
    “不必跟我道歉。”盛夏抬头望着天空,今天真是个万里无云的好日子。“我也替你开心。”
    “盛夏,我会去杭州看你的,我保证,每个月,不,每个星期都去。”
    “不用。”盛夏勉强笑道,“卓煦晨,我妈妈最近很开心,她可能要结婚了,我猜你知道是和谁,你爸爸希望我能劝劝你,他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我们分手,或者他们分手。”盛夏抱歉地看向卓煦晨,“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这些年,我妈妈过的很辛苦,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她喜欢的人,我希望她能幸福,我没有告诉他们我们在一起了,我希望她能自私一次。”
    “所以你决定牺牲我妈妈和我的幸福是吗?”卓煦晨抓住盛夏的肩膀,他用的力气很大,盛夏觉得下一秒手臂就要断掉。
    “卓煦晨,你去北京吧。”
    “你的人生没有我会更精彩。”
    “姜薇尔对你一直死心塌地,如果到了北京她还对你穷追不舍,你就接受她吧,但是别让我知道,我一直很讨厌她,所以不会祝福你们。”
    “卓煦晨,我们分手吧,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
    鸽鸣桥是盛夏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地方,桥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让桥东下变得很吵,在这里你可以嚎啕大哭,大声谩骂,尽情发泄,不会有人听到。
    可是盛夏没有哭。
    她想拿油漆泼掉以前那些涂鸦,可她不能这么做,因为油漆味对胎儿不好。
    “以后,大概不会再来这里了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盛夏看着地上破碎的碗盘,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安锦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手掌被瓷器脆片划破,汩汩地流血。
    “妈,你手流血了。”
    “滚开,不要碰我。”安锦推开她,将一张化验单摔到盛夏脸上,“你给我滚。”
    那是一张妇科化验单。
    安盛夏,18岁,怀孕8周,胎位正常。
    “这不是我的。”她的那张单子写的是叶理的名字。
    “你怀孕了是不是?”安锦扯着盛夏的头发将她拖到自己面前,“谁的孩子,告诉我,谁的孩子?是不是谭怀亚的,是不是?”
    “不是,妈,你别乱说。”
    “我马上就去找他,我要宰了他。”
    “妈,求求你,别去。”盛夏跪下来求母亲,膝盖跪在碎片上,钻心的疼。“不是哥的,他是我哥哥,我们什么都没有。”
    “那是谁的?”
    “妈,别问了,我不会说的。”
    “好,你不说,我去问谭怀亚和叶理,你天天和他们在一起,他们肯定知道。”
    “妈,别去。”
    盛夏被母亲拽着头发拉起来,狠狠地推进卧室,她还未来得及起身,便听到门外落锁的声音,“妈,我求求你,不要去好不好?妈。”
    安锦根本听不进盛夏的哀求,转身消失在大门外,盛夏颓然地坐在地上,放声哭泣。
    她被禁足了。
    安锦从母亲成了看守,把盛夏锁在房间里,没日没夜的守着她,盛夏不止一次听到母亲在客厅里打电话,那些从小广告上得到的号码,谈话间夹杂着流产,后遗症之类的词汇。盛夏哭着求母亲,“妈,求求你让我留下这个孩子,他是一条生命啊。”
    安锦不为所动。
    “妈,当初你不也是留下了我。”  “我就是后悔当初留下了你。”这句话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带着恨意和埋怨。“让你重蹈覆辙,我不会让你留下这个孩子,除非我死。”
    安锦最终敲定了一家乡镇医院,几天几夜不吃不睡,盛夏几乎无力反抗就被母亲押到医院,躺在冰冷的手术床上,盛夏感觉自己的血液已经凝固,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眼前忽然浮现出很久以前那个在梦里跳下摩天轮的孩子。
    他说,妈妈,你不喜欢我,我还是不要留在这个地方了。
    盛夏猛然睁开眼睛,冰冷的手术钳几乎戳碰到她的皮肤,“不。”盛夏推开医生,跳下手术台,逃命似的逃出了手术室,医生没有拦她,有太多太多的女人在躺上这张手术床后反悔逃离,那是孩子对母亲的最后一次感知,最后一次求生的挣扎。
    盛夏光着脚,将母亲的呼唤远远地抛在脑后,路上的石子玻璃碎片将她的脚掌割的鲜血淋漓,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她要逃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她不要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逃到哪里,她穿着白色的手术服,蜷缩在脏乱的街角。
    卓煦晨,你在哪里?如果我杀了这个孩子,你会恨我对不对?你甚至都没来得及知道他的存在,他就被我杀死了,你一定会恨我的。
    盛夏擦干眼泪,扶着墙站起来,脚底传来钻心刺痛,逃命的时候,碎玻璃扎进脚掌里,她现在才发觉,这里离淮江不远,应该是周边的某个小镇,路旁有个破烂的公共电话亭,老板是个体态臃肿的中年女人,一边嗑瓜子,一边和店钱卖西瓜的老汉胡侃。
    “大姐,我想打个电话行么?”
    “市话3毛长途7毛。”话亭老板懒懒的扫了一眼盛夏,继续和卖瓜老汉聊天。
    “我……没钱。”
    “没钱打什么电话。”话亭老板有些不耐烦,“边玩去。”
    “闺女,你是从医院跑出来的吧。”卖瓜老汉问道。
    盛夏点点头,想想又摇头。
    “哎呀!”话亭老板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该不会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
    “不是,我不是。”
    “神经病都是自己不是,你看你的样子,披头散发的,我看看,惠阳医院,我这就给医院打电话让他们把你抓回去。”话亭老板拿起听筒作势要打电话。
    盛夏普通一下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恳求道,“求求你,不要打电话,我不能回去,求求你。”
    “王玫瑰,你够了,不能这么落井下石。”卖瓜老汉吼了一声,“这姑娘看着清明的很,我看你才像神经病。”
    话亭老板被卖瓜老汉一吼,悻悻地挂了电话。
    卖瓜老汉扶起盛夏,掏出自己小灵通递给她,“姑娘,拿大叔的手机打吧。”
    “谢谢大叔。”盛夏拨出卓煦晨的电话,那边很快就接起,“卓煦晨。”话一出口,泪水也在这一块倾涌而出,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打这个电话的目的,只是一直哭。
    “盛夏,是你吗盛夏?”卓煦晨这几天已经找她找的快要疯掉了,作为淮江全市理科高考第一名,这几天家里的门槛几乎被各大报社记者踏破,他们添油加醋把整个事情报道的面目全非,什么从一开始目标只有Q大,未来目标卡耐基梅隆大学,努力成为中国的比尔盖茨,卓煦晨有些哭笑不得,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市理科高考状元,又不是获了诺贝尔奖。谭怀亚告诉他,盛夏失踪了,怎么都联系不上。他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和盛夏分手之后,叶理冲上来对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将盛夏怀孕的事情和盘托出。
    “卓煦晨,我就不信你能心安理得地去北京,盛夏为什么瞒着你你不知道吗?你理科状元的脑子就只有这么点智商么?”
    “孩子。”卓煦晨喃喃地咀嚼着这两个字,似乎不觉得震惊或者害怕。
    这世界上竟然有一个和他有着紧密血缘联系的生命,他的孩子,他和盛夏的孩子,他一定会是个漂亮的孩子,不管是像盛夏还是像他。
    “知道是男孩女孩么?多久了?”卓煦晨问。
    叶理和谭怀亚面面相觑,“他是吓傻了么?”
    “少废话,盛夏在哪里?带我去找她。”卓煦晨急迫道。
    “不是吓傻了,这种情况应该叫欣喜若狂。”谭怀亚拖着下巴肯定道。
    “理科状元的大脑构造还真是诡异。”叶理摇摇头,表示无法理解。
    他们找遍了所有盛夏可能去的地方却一无所获,他们无数次地等在安家的大门口,那扇门却始终紧锁。
    “锦姨估计已经疯了。”叶理抱膝坐在地上,“她对盛夏寄语的希望太大,盛夏却一个劲的跑偏,逃课,不学习,学美术,现在又跟你有了孩子,我现在都怕她发起疯一把火跟盛夏同归于尽。”
    “闭上你的嘴。”谭怀亚此时心烦意乱,“锦姨怎么会知道?我们明明瞒得很好,去医院检查用的也是叶子的名字。”
    “不行,我要去找她。”卓煦晨再也坐不住了,刚起身电话就响了,陌生号码,传来盛夏颤抖的声音。
    “卓煦晨。”从未有过的脆弱。
    “盛夏,是你吗盛夏?”卓煦晨的心提到嗓子眼,“你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从医院跑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你身边有人吗?把电话给你旁边的人。”卓煦晨强迫自己冷静。“桃李乡是吗?好的,我马上过来。”
    卓煦晨恨不得马上飞到盛夏身边,让她狠狠地甩自己几个耳光,他真的是个大白痴,他们闹过这么多次别扭,却没有一次真正分手,这一次盛夏那样决绝,他却只是一味的气她的不理解,一直赌气不去找她,却从未想过这其中的根由。
    盛夏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会害怕吗?她决定留下这个孩子时下了怎样的决心?还有她和自己说分手时又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那句“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现在他终于懂了。
    她不欠他,从来都是他欠她。
    去桃李乡的路并不好走,村路上肯坑洼洼,前几天下过一场雨,让原本就崎岖不平的路面变得沟壑纵横,路上耽搁了三个多小时,到达桃李乡村口时,卓煦晨再也坐不住了,跳下车就往电话里描述的那间电话亭跑去。
    盛夏光着脚坐在电话亭门口的台阶上,身上宽大的手术服让她原本就瘦削的身形显得格外单薄,她抱着膝盖,将头埋在两膝之间,偶尔抬眼看看村口的方向,这个动作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她终于看到一双修长的腿在她面前驻足,盛夏抬起头,逆着阳光望着来人,她看不见他的脸,可她知道他在微笑。
    他说,盛夏,我们回家。
    谢过卖瓜大叔,卓煦晨抱着盛夏回到车上,盛夏的脚底板惨不忍睹,大大小小的伤□□错纵横,伤口里还嵌着石子,玻璃碎片。
    “不行,我们得去医院。”卓煦晨恨不得杀了自己,“盛夏的伤口需要清理。”
    “不能去医院,不能去。”盛夏抓着卓煦晨的衣领,极力反对。
    “不去不去,我们找个小诊所先把你的伤口清理一下好不好。”卓煦晨抱着盛夏,柔声安慰。
    盛夏吸了吸鼻子,将他搂得更紧。
    “罗密欧和朱丽叶终于又见面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叶理坐在副驾上,愁眉不展。
    “我带盛夏走。”卓煦晨不假思索道。
    “去哪?”叶理严肃的问,“去哪?浪迹天涯,红尘作伴活的叶子洒洒,你有钱么?有能力养活你自己么?有能力养活你怀里的女人和你未来的孩子么?”
    卓煦晨不语。
    “叶子,你先不要说话。”谭怀亚靠路边停了车,“卓煦晨,你回家去吧。”  “老谭酸菜,你说什么胡话?”
    “盛夏我和叶子会照顾,我答应你,只要我谭怀亚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盛夏和孩子受到任何伤害,你现在就回家去,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做你的优等生,去上你的Q大。”  “你疯了。”
    “你听我把话说完。”谭怀亚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四年,我给你四年时间,在你有能力照顾盛夏和孩子之前,你们不要见面,现在的你没有能力和你的家庭为敌,你妈妈是怎样的角色恐怕淮江无人不知,如果你像保护盛夏,就暂时远离她,回去做好你该做的事。”
    “这个臭小子不负责任跑了怎么办?”叶理气呼呼地横了卓煦晨一眼,当初怎么看都欢喜的卓公子,如今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四年之后,如果你爱上别人,我想盛夏也不会怪你,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本就打算将这些责任一力承担,但是我保证,你永远也见不到盛夏和你的孩子。”
    “卓煦晨,我同意哥的想法。”沉默许久的盛夏终于开口,“四年后如果你仍不忘初心,我们再在一起。”
    “盛夏。”卓煦晨难以置信。“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来到这里,你们竟然都劝我放弃。”
    “我没有放弃你,只是替你选了一条更好的路,卓煦晨,我会等你,多久都会等,只要你还愿意回来。”
    叶理气呼呼地转过身,抱着膀子生闷气,“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卓煦晨,你的时间很紧迫,你只有四年时间成为大学生,成为丈夫,成为父亲,成为有能力保护你爱人的人。”谭怀亚重新发动车子,“你也可以选择留在盛夏身边,不过你要仔细想一想,这样做究竟是不是长远之计,我会在下个公交站停车五分钟,要不要下车你自己决定。”
    从这里到下一个公交站大约1个小时的车程,卓煦晨却象是煎熬了一个世纪,车子熄火的一瞬间,抱着盛夏的手臂猛然收紧,深埋在盛夏颈窝的脸颊隐约有一丝凉意。
    他在哭。
    “卓煦晨,走吧。”盛夏轻抚着卓煦晨的后脑,她第一次这样抱他,看他像孩子一样在自己怀中抽泣,“别忘了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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