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渐渐泛出鱼肚白,花楚跌跌撞撞的行走在山道上,脚不慎踩上零碎的石子,踉跄着摔倒在地。
走不动了,她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刚才趁着有人闯入的机会,她拼了命的跳窗逃了出来。可是,荒芜的山野,她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远处似是传来兵刃交接的声音,乱糟糟的,莫非是爹爹他们找来了?
想到爹爹,花楚心中闪过希望,用手撑地,试图站起来。然而,给那些土匪下毒的时候,她也有沾染到,双手早已是红肿不堪,如今稍微施力,便迸裂出伤口。
挣扎间,一抹蓝色的衣角逐渐飘入她的视线。花楚止了动作,将头埋向地面一动不动。
边流溪走上前来,半跪着蹲在她的身边,手试探着轻抚上她凌乱的头发。
“滚开!”花楚像只受伤的小兽,哑声道,“不许碰我!”
知她心中有气,一时半会儿平不下去,但她手上的毒不等人,再拖延会儿,不止手会废掉,性命都会不保。遂开口劝说。
“公子走丢了,可是把将军吓得不轻,寻着线索,连夜带兵打了进来。”
果然,提及将军,花楚有了反应,慢慢蜷缩成了一团。
“流溪奉了将军的命,要把公子安然无恙的带回去。如今将军在带兵攻打山寨,所以……”看花楚还是不妥协,边流溪改口道,“那流溪带公子前去见将军。”
“不要,”如今这副狼狈的模样,她不想让爹爹看到。花楚终于松口,转头看向他,低声道,“带我回去。”
“好。”
边流溪将她从地上横抱而起,朝前面走去。远处传来的声音让花楚放心不下,忧虑道:“爹爹他,还好吗?”
“公子放心,这次攻打南峰寨虽说突然了点,但并不是毫无准备的,之前就已经派密探摸清了山寨的布局,弄清楚这个,拿下南峰寨就容易多了。不然,流溪也不会这么顺利把公子救出来。”
“嗯。”
花楚看向脚下的路,对某人贴上来的笑脸视若无睹。而边流溪感觉到怀中人儿慢慢僵硬的身体,拧眉向四周看去,并加快了脚步。
没过多久,边流溪带着花楚来到了一栋竹楼里。推门而入,屋内布置很简单,书桌、床榻皆是用绿竹制成,雅致舒心。
边流溪将花楚安放在竹榻上,转身从屋内的竹箱中抱了一床厚厚的棉被铺在了她的身下。南方的冬季有些潮湿,身下的被褥却干净温暖,有着阳光的味道。
不等花楚把疑问说出口,边流溪便主动解释道:“这里距南峰寨不远,之前流溪奉命查探消息时发现了这座竹楼,曾在这里小住过几日。如今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军营,而公子身上的毒不能再等了,所以先在这里解了毒,再做其他打算。”
手心处渗出的血丝已变成黑色,手臂也僵硬麻木如笔直的竹竿,花楚脑中一阵晕眩,便没有多说什么,确切的说,她如今可以算是半个活死人了,除了脑子还属于自己,其他的都无能为力,任人宰割。
“公子,多有冒犯了。”边流溪指尖摩挲过花楚被人扯开的衣领,垂眸掩去寒光,着手褪下了她外面的衣衫。
刚才被那几个土匪欺负的阴影还未散去,花楚被边流溪这举动吓得不轻,冷声道:“你做什么?!”
“公子这毒已蔓延至全身,需以银针刺穴方可把毒逼出,所以…………还请公子以性命为重。”
“……”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花楚看他手下动作不停,急道:“你以为喊几声公子,就能忽略我女儿身的事实,就能随便看了?”
她急的脸都红了,边流溪这个不识相的,此时竟生出逗她的心思,浅笑道:“公子说笑,既是逼毒疗伤,怎可随意看。流溪须得仔仔细细的找准了穴位,才可下针。”
“……”
花楚气得牙痒痒,再怎么宰割,也该有个度罢。眼看自己的里衣就要离她而去,花楚委屈道:“边流溪!你……你就不觉尴尬吗?你不会是女子身体看多了,才做到这般脸不红心不跳的罢?!”
“楚儿莫要冤枉流溪,流溪不过先前在医书上见过几次罢了。”看她实在窘得厉害,便拿过她衣衫上的长腰带,认真道,“既然楚儿怕羞,那还是不看了。”
听他话音,花楚以为他回心转意,要蒙上眼睛给她逼毒。然,还未等她松口气,一个长长的布条蒙在了…………她的眼睛上!!
花楚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屈得很!她还在跟这厮闹脾气!她还没原谅他当初给她下毒的事!她还……
“楚儿莫怕,”脑子腾腾冒火时,有温软的声音在她耳旁道,“待解了毒,有了力气,再与流溪算账也不迟。”
“……”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花楚咬牙切齿道:“不行!至少得先让我骂几句!你把耳朵凑过来!莫要听不清楚!”
“好。”
边流溪失笑,听话的俯身倾耳去听。感觉到他凑过来了,花楚因为看不见,便吐舌试探性的寻他位置,待舔到那凉软的耳垂时,深吸口气,狠狠的咬了下去。
“真疼。”
边流溪嘴上喊疼,面上却是带着笑,趁着身下人儿全力咬他时,挑开了她仅剩的里衣。然后一手撑着身体不至于压到她,一手拿了银针刺向她手臂上的穴位。
之前手臂都麻木的没什么感觉了,如今随着毒血从手心伤口处的流出,刺痛便传入脑穴。花楚此时恨不得昏过去,也顾不上咬边流溪了,只一个劲儿的后悔。早知会有人来救她,当时就不用这鱼死网破的阴狠□□了。
看她抿唇绷紧了下巴不吭声,忍得很是辛苦。边流溪一边游走在各个穴位上帮她逼毒,一边挑开了话头,想转开她的注意力。
“以后切莫任性乱跑了,便可少受些苦。”
“是吗?”花楚嘲讽道,“乖乖待在府里,不还是让身边的人给下了毒?”
“哦?”边流溪语气轻缓,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好奇道,“那公子打算如何处置这下毒之人?”
“不要了,我不要他了!”
闻言,边流溪俯身轻吻在她的额头上,煞有其事道:“这般烫,应是发烧了罢,竟说起了胡话。”
“……”
丫的真当她说着玩的?花楚对他这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很是恼火,遂不再理他。边流溪也陷入了深思。
静默中,花楚终于熬得脱离了某人魔爪,赶紧拉扯过棉被捂在了身上。她一黄花大闺女,全身上下的穴位被人给折腾了个遍,命是保住了,说出去却别想见人了,太羞人。
见她如此,边流溪识趣的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听得声音,花楚起身费力的把衣服穿好,想要动身回军营去。可她腿病复发,疼得走不了路,要想回去的话……
懒懒的躺回榻上,心里纠结个不停。爹爹对边流溪的态度实在是让她捉摸不透。先前感觉爹爹对他很是重用,好多事情都交由他来处理,但是又一直怀疑他,世奴锁、下毒什么的,处处提防着他。
这般境况,她该如何是好呢?
胡思乱想中,眼皮越来越沉重,又是受凉又是中毒的,折腾了一夜多,花楚早就累了,如今安定下来,很快便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花楚见边流溪正坐在榻旁的矮凳上看她,遂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什么时辰了,怎么不叫醒我?”
“公子若是累的话,就多休息会儿。”
“不了,还是早些回军营罢,免得爹爹担心。”花楚说着想从榻上爬起来,却感觉浑身酸软,无意中看到窗外天色,吃惊道,“已经天黑了?!”
“公子莫急,流溪已经给将军带去消息了。”边流溪拿过桌上的热茶递向花楚道,“这几日将军会忙于战事,精力分散不得,军营中也会相对混乱,此处幽静,公子这身子还需将养才可痊愈,所以安心待在此处便好。”
“爹爹他知道我在此处吗?”
“公子的事,流溪怎敢善做主张?白日里已向将军请示过了。”
“哦?我怎知你话中真假?”花楚揶揄道。并接过他递来的茶盏,小抿了一口。茶水中有着淡淡的苦味,似曾相识。与当初在府中时,他突然外出归来,连哄带骗的喂下她的那杯茶水一个味道。
心中闪过猜测,花楚沉了脸色,不管是否猜测正确,这茶都喝不下去了。想到这里,她将手中茶盏狠狠的摔向了地面。
“边流溪,你就是把我当傻子来待的,对罢?!”
“流溪知错,当初不该利用公子的。”似是早知她会闹脾气,边流溪转身又从桌上端了一杯热茶,柔声道,“喝了它罢,喝过这次,公子身上的毒便全解了。”
花楚再次将他手中的茶盏拍打在地,嘲讽道:“毒解了,便可一笔勾销了吗?!”
边流溪没有答话,眸中始终闪着温润的流光,再次转身去桌旁端溶有解药的茶水。花楚这时才注意到桌上竟密密麻麻的摆满了茶杯。
是打算磨她耐心吗?
花楚愤然起身,想要将桌上茶水一次性摔个干净。被气昏了头,结果忘了她的腿如今根本不听使唤,刚着地,便重重的摔倒,还险些摔在那些碎裂的瓷片上。
“小心!”
边流溪赶紧过来扶她。浓烈的挫败感却是让花楚失了理性,抓过地上的碎瓷片,扎在试图扶她起来的手臂上。
即便是冬日,边流溪也是秉着只穿单衣的习惯。锋利的瓷片透过单薄的衣衫刺进肉里,鲜红的血沿着手臂滑下,浸染在衣衫上,又顺着他手上蜿蜒曲折的世奴锁滴落在地。
浓厚的血腥味儿勾起花楚不好的回忆,让她忍了好久的情绪终于崩溃爆发,瞬间就红了眼睛,落了满脸的泪。
“边流溪,我讨厌你!明知我最恨有人拿我要挟爹爹,却偏要犯我忌讳!”
手臂被扎伤,边流溪却没有放开手,而是俯身抱起花楚,将她安放在卧榻之上,然后走至桌旁端了杯茶水过来。
这次,他没有将茶盏交到花楚手上,而是含了茶水在口中,俯首吻向花楚,像上次那样借着亲吻将茶水渡入她口中。
因花楚挣扎得厉害,被茶水呛到。边流溪无奈,只好点了她的穴道。
“楚儿乖,”边流溪揽她入怀,拂手帮她抹去嘴边的水渍,温柔道,“喝了这杯解药,流溪便再无与将军谈条件的资本,日后去留,但凭将军做主。这样,楚儿便不会再伤心了罢。”
说完,边流溪又含了茶水在口中,慢慢吻上花楚。在贴上她唇瓣的那一刻,好看的眸子轻阖,微微抖动的睫毛像是振翅的黑色蝴蝶,一眨眼,便会飞向别处,再也不见踪影。
将茶盏凑到花楚唇边,把剩下的茶水小心翼翼的喂与她。自始至终,边流溪的眸光都像是温润的流水,带着情意缓缓渗入她的心里。
花楚认命的闭上眼。是了,边流溪就是流经她生命的一条小溪,一旦瞅着她的缝隙,便源源不断、源源不断的弥漫入她的空虚、害怕、敏感、脆弱里,直至把她全然淹没。
这杯茶喝下去,解了先前给她下的毒,却是把她心里的毒种的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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