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见冬日，还闻夏雨

翰林回来之后，一切也都回到了原来的日子。
    我们像以前一样，在学校里，除了上课的时间，无时无刻不在一起。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有的时候会聊天，但也有的时候，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我们说话的话题却变了不少，他给我讲了很多和警察一起的故事，一些冲动诡异的犯罪和各形各色的人们，但更多的是他自己的成长和领悟。
    放学之后，我会和他一起到图书馆或者自习室，恢复我为他补课的时光。他一开始说：“我本来就底子不好，又这么久没上课。现在离高考时间不多了，根本补不过来了。”可是我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坚决：“如果你不去上大学，我们的未来怎么办？”于是他只有坐下来听我讲课。他听得很认真，但我总觉得和以前有些不同。
    没错，虽然他依旧如以前，会痞痞坏坏的笑，会强硬地对我表示自己的感情，会陪我做这做那，但是总有些时候，我觉得有些地方不同于从前。
    他为我讲述那些自己经历的人事时，总是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他听我给他讲课时，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出神发呆。我觉得他有些事情瞒着我，可我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
    后来我干脆自己给这种我捉摸不透的东西进行了解释。这大概就是人的改变，他经历的事情使他拥有了这样的状态，这也是正常的，我无须担心。更何况，他大多数时候和以往的他没什么不同。
    所以，平凡无奇的高三生活也就在一直进行着，因为是奋斗的时光，也因为身边有着翰林的存在，日子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很快，气温再次下降，金秋走近尾声，圣诞节将至，寒假都已经被提上日程。
    平安夜那天是个星期六，可是高三的我们要到学校补课，下午两点多才结束。结束补课，我和翰林也没什么其他想做的事，在街道上没有目的的随意走走停停，看着因为冬季，逐渐变得光秃秃的街道。
    “翰林，还记得吗？去年的平安夜，我们是和小夏，还有韩东夏，一起在广场上过得！”我不禁回想起去年，烟花缤纷，欢乐浓郁，一切都浪漫美好的圣诞前夜。
    “记得，当时还许了愿。”翰林笑着道。
    “对啊，嗯，你不提我都忘了。对了，你许的什么愿？”我想起璀璨烟花下，被挂在圣诞树上的两张精致单薄的卡片，还有当时翰林斤斤计较的幸福。
    “你许的什么？”翰林不答反问。
    我想起卡片上那几个简单的字，轻轻笑了起来。
    现在看来，愿望真的有在保佑我们。
    “愿你一直平安。”我看着他，将愿望告诉了他，“看，你现在果然经历了最后的磨难，最终平安！”
    他看着我，眸光里闪烁着暖洋洋的情绪。
    “你呢？”我催着问他。
    “我忘记了。”他耍起赖来。
    “骗人！不可能忘记！快告诉我！”我着急地催他。
    他依旧笑而不语，我急得去掐他，他飞快的跳到一旁，还亲了我的额头一下，然后迅速跑开。
    “陈翰林！”我恼得去追他，“你这个无赖！本性不改，连我你都骗？”
    笑闹着在街上跑了一阵，我们两个都被青春映的活力十分，就连在高考和学习的紧迫压力下，美好的爱情还是能给人以无限的幸福。
    我追不上他，大喘着气，示意投降。
    他走回我身边，我瞪他：“再也不要信你！”
    他知道我是开玩笑的气话，也不着急，只对我说：“还累吗？快点走起来！”
    看他完全不介意我的恼火，还挑衅的催我，我也来了倔劲儿：“累！特别累！走不动了，不走了。”
    “不走了？”他皱眉看着我。
    “嗯！”我故意粗喘了几口气。
    看我的样子，他良久不说话。忽然，他二话不说的走到我面前，把书包背到了前面，然后弯下腰。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双手环住我的腿，将我整个人放到他的后背上——他把我背起来了！
    街道上众目睽睽下，我们两个都背着书包，穿着校服，他却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背上了我，无声的解决了我刚才的恼火和犯倔。
    我靠在他的背上，从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的震惊，渐渐带着方才五分假的怒气全部消散。我也干脆毫不介意路人的目光，满面笑意地享受着他后背的坚实所带来的幸福和安全感。
    “陆小姐，怎么样啊？”翰林身体很好，我也不沉，他完全轻松地迈着步子。
    “嗯，陈先生，表现不错。”我轻声答应着，还低头轻轻吻了下他的后颈。
    “陈先生会这样一直用自己的力量，让陆小姐一点劳苦也不受的！”翰林严肃地说道，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营造的凝重语气，“陈先生会一直为此努力下去！”
    我听到他语气里的郑重，也没在意他是否认真，只是靠着他，让自己完全依赖于他，什么都不想的依靠他。
    他背着我一直走，走着走着，有丝丝点点的雪花飞落下来，轻轻停留在翰林的发丝上，我的眉眼上，它们渐渐开始占据整条街道，渐渐给这个城市带来洁白。
    今年的初雪呢！
    翰林不再走了，而是止步在原地，望着纷扬而落的点点雪花。我也仰起头，看着降到地面的漫天白色。
    如果可以这么一直下去，我真想一直靠在他背上，和他在初雪里紧紧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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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学校的日子，对于三个月生活在警局的陈翰林再次变得有些陌生。还好因为身边的冬儿，这种陌生很快消失殆尽，不过随之而来的不是适应和重新融入正常青春的欣喜，而是一种渴望突破的欲望。
    陈翰林知道，这样的校园生活，这样通过学习来赢得未来的奋斗，已经很难再属于自己。虽然如果继续选择学习，也是有可能成功的，毕竟学习是一切的基础，但是对于他而言，那需要的时间太久了，他等不起。
    在警局的时间，陈翰林看到了很多人事。那些因为冲动而犯下罪孽的平凡人，那些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平凡事，那些没法通过自己的奋斗赢得好的生活，便用一些不正当手段苟且偷生，最终被绳之以法的人。
    陈翰林清楚的认识到，这些都是社会的一面，这些世事一直都在，人可能在改变，但是事情却总是那几件。优胜劣汰，总有一些弱者会选择这样生存。当然，也有一些弱者不会触碰法律，但是他们也穷困潦倒地生活着，连温饱都是问题的大有人在。
    未来和现实的生存问题，很久之前就已经砸到他身上。可是自打他认识、爱上冬儿后，所有的美好把他包围了起来，在冬儿的包容和毫无偏见的爱下，他渐渐忘了那些残酷可怕的现实。
    可是警局的人事很快把他打回现实。
    陈翰林有些不安，对于未来，对于他能否给冬儿好的生活，他很早以前就想过，还曾因为这层介怀，计较于两人间的付出，难受于总是冬儿在提供财力。但是，冬儿的不在意让他在平衡了财力后，也对此放宽了心。可是现在，这些事情就如钟声，当当当的在他耳旁响个不停。
    他是男人，自己和冬儿的未来，都要由自己去创造。
    他没有学习上的路可走，普通的通过上学，走上工作岗位的人生路，可能自打他的命运被定下后，就已经早早的不再属于他。他要变强，要变得很成功，才能在这个社会立足，在冬儿面前立足，在自己心里立足，才有资格让冬儿爱自己。他渴望奋斗，渴望打拼，可是他却很迷茫，如果学校已经不是选择，还有什么可以选吗？
    陈翰林总是在思索这样的问题。已经快成年的他，没有亲戚家人为自己撑腰，没有前辈为他的未来担保，没有人为他的生活和事业打下基础，他只有一个自己，一个有着满目疮痍的过去的自己，一个不具备优良知识理论的自己，一个没法走寻常路的自己。当然，他也有冬儿，这个他深爱的女孩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助他，为他讲课，为他规划未来。哪怕是为了她，陈翰林也知道自己必须奋斗，也必须成功。
    “如果你不去上大学，我们的未来怎么办？”
    “我们的未来怎么办？”
    冬儿的声音总是在脑海里回荡，可是他给不出答案。
    但或许，上天是公平的，他夺去了陈翰林少年和青春的幸福，夺去他家庭的一切，也必定会给他补偿。所以在机遇这个问题上，上天给予了陈翰林弥补。
    陈翰林在警局结识的一个中年警察，姓杜，为人正义忠厚，自小就有警察梦。他有一位弟弟，是个做生意的料，所以家里尊重两儿子的意愿，把本来打算传给杜大哥的生意交给了弟弟。可是杜大哥的弟弟忽然去世，老人上了年纪，唯一可以接任的人，只有杜大哥，于是杜大哥向警局递交了辞呈，打算回到位于另一个城市的老家，打理家里的家具生意。
    在警局的三个月，陈翰林和这位杜大哥结下了不浅的交情，杜大哥对这个年轻冲动的少年有着一种难言的怜爱和异样的照顾。他了解陈翰林的情况，在动身回家之前，来找了一趟陈翰林，问他愿不愿意和他回家，在他家找个事做。
    杜大哥说：“做生意说难也不难，学校里学的知识需要的不多，但我不是这快料，你脑子挺灵光，干几年劳苦活，再跟我家里的人学学，磨练几年，能干大事！再说，这对于你，不管会不会是一份成功的事业，至少现在是一个生活保障。”
    陈翰林动心了，这机会太难得，也太合适了，他很想试试。可是在这座城市，他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这里早已成为他的第二故乡，或者，就是故乡。他爱这里，更何况，他爱的人在这里，他对她有过承诺，他要一直守着她，他怎么敢轻易离开？他不舍得。
    但是他也想，如果他离开了，还冬儿一个世界，她会更加精彩，而自己的打拼或许也会有结果。如果他们先各自完美自己的世界，然后再相聚，也是极好的。
    所以，犹豫纠结折磨着陈翰林。一边是心爱的人，一边是触手可得的未来。
    他对杜大哥说：“容我再想想。”
    平安夜，学校补课结束，他和冬儿一如既往地在一起随便走着。
    冬儿说起去年的平安夜，他才意识到，他们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具体什么时候确定的关系他们都已经不记得了，好像是一个比较纷乱的晚上，也没有说出来互相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只是含含糊糊的就在一起了，所以两人的关系也没有什么纪念日可以纪念证明。但是这季节更换，一轮已去，他看她还是如初见，那纯净如天使的美丽，他爱她也一如初始，从未改变。
    冬儿问起去年在广场上，平安夜的许愿，他没告诉她，但其实他的愿望是：希望自己有能力让冬儿幸福。
    这是卑微的他一直以来的愿望。“陈先生会这样一直用自己的力量，让陆小姐一点劳苦也不受的！陈先生会一直为此努力下去！”所以他背着她时，这样说道。
    他想，他决定了。
    茫然无为的守护，只是一种懦弱和逃避，他不能依赖于女人，他要用自己的未来，自己的力量，真真正正地给冬儿守护。
    雪花飞舞中，他望着有些灰蒙蒙的天空，心中的一切终于清晰明朗。
    所以第二天，陈翰林打电话给杜大哥，对他说：“杜大哥，你先回去吧，给我一点时间。年后我就去找你，记得在贵公司给我留个位置。”
    电话里的杜大哥笑呵呵地：“什么贵公司，以后就是咱公司。”
    挂了电话，陈翰林望着现在身处的银杏林。树枝上没有叶子，虽然落了雪，但是光秃秃的林子依然显得无比寂寥。
    冬天已经来了，这是冬儿最爱的季节。
    不想说再见，可是，我们就要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