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出庶女

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扬名金榜时。
    殿堂对答天下事，满腹才学报君恩。
    先北威侯世子高中状元广传京中之时，京郊外一行骏马从滚滚尘土中停下，着军装的军士齐齐立身下马，领头的大汉一身轻甲，满脸络腮胡遮住了五官，只瞧得出一脸悍气。
    有身后地位明显低等的小兵上前，与茶棚里的小二道：“小二，上茶！”
    随后用沾满灰尘的袖子将长条高脚凳擦了擦显得长条凳子，对大汉道“老爷，请坐。”
    这一行明显是边关将士回京，浑身污垢，不修边幅。
    旁边有学子看得极为不满，只觉得当兵的实在是不成体统，虽打仗之时是上场杀敌，来不及收拾自己，然既非快马传狼烟之信，竟也不将自己收拾得妥帖一些，就是那大胡子，多少也要梳一梳才对。
    不过学子们不识对方，不喜也不过脑子一闪而过的念头，心思却更多的在此回的春闱上。
    “怕谁也没想到，当初的北威侯世子如今竟能得中状元。”学子那一桌上蓝色布衣学子端着一脸叹服却又意想不到的表情摇头道。
    左手月白色的学子长相刻薄，讥讽道：“你我落地倒无妨，只怕此时最恨的莫过探花王诚，当初在京之时豪言自己非状元莫属，这会儿得了第二，还输给了勋贵子弟，心中还不知如何不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那丁钊才学早名满京城，天子脚下，焉能比不过苏杭？就算王家乃书香门第，出过三状元，也不兴状元回回是他家的。”又有一学子接过话来。
    几学子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丁钊家世，“可惜就是命不好，摊上了个恶毒的继母，不然何至于科举来讨门路。”
    本手端茶碗欲喝饮茶的大汉手中一顿，耳朵微不见闻的动了动，眼皮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身后的学子依然在道：“说不得也正是那继母所为，才成全了他。”
    “张兄此言差矣，若能好好的继承侯府，谁又愿科举入仕？想咱们读书十年所为何？说什么报效朝廷，学成文武艺卖予帝王家，说到底也无非是为一家好过日子。”那尖酸刻薄的学子叹道。
    纵使吃喝不愁，没有功名在身，在世间行走也难。
    远处有马车轮声隐隐传来，那大汉只一抬手，将茶水一饮而尽，立即起身走向茶棚外。
    旁边得茶解渴的士兵们纷纷起了身，之前那小兵丢了一角碎银子，道：“小二，收钱。”
    待到马车前来，诸人又重新上马，朝着京中而去，余下一卷尘土。
    那茶铺子的老板，这才晃悠悠的起身，好似自言自语道：“北威侯回京述职，先世子高中状元，好戏！好戏！”
    那一桌学子脸色涨红，顿时有些坐立不是，最终给了半角银子，纷纷起身离去。
    丁府中，先世子夫人得知自己夫君中了状元，整个眉眼间都散发着无形的光彩，丁府里的下人们自然也都与有荣焉。
    当初从侯府出来，如今变了状元郎的下人，只觉得各自身上都带上了读书气，连与人说话都有了两分客套。
    只丁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也并未见高兴，在夜里与妻子入睡之时，才拉着妻子的手道：“如今我虽是中了状元，然而亦要从头再来，比起世子夫人那二品诰命，状元夫人这个空名头，到底是为夫对不起你。”
    先世子夫人扬眉一笑，理了理肩上散落的长发，道：“我嫁你，不为那一身诰命，何来委屈要夫君心怀歉意？”
    两人相对一笑，纷纷躺下身去，只手与手交握直连心间情义难解。
    北威侯府，侯爷回京述职，沉寂已久又因先世子得中状元打击得更为沉默的侯府又热闹了起来。
    北威侯久居军中，纵使当年乃谦谦君子，如今也习得一身粗鄙习惯，嫌弃府上的丫鬟不会磋背，也不愿见侯夫人，只让身边收的小厮伺候。
    等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了，依旧还是洗不掉那一身得悍气，只散着头发就去外院里见了军师。
    “况兄。”北威侯朝着坐着的人一抱拳，寻了对面坐了下来，“如今这京中的局势？”
    姓况的军师一身儒士着装，也散着发一副刚才出浴的模样，只皱眉沉思。
    北威侯不好打扰，只坐在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等着军师回神。
    “丁兄。”许久后，况军师回过神来，叫唤了一声北威侯，语气无奈。
    北威侯做出一副倾听的姿态，“况兄有何事困扰？”
    姓况的军师伸出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今日放榜，听闻世子高中状元。”
    军师一说到此事，北威侯便叹了气，“让况兄看了笑话了，家门不幸……”
    后面的话北威侯到底也说不出口，家门不幸娶错了妻子，把北威侯府的名声糟蹋了尽，然而他膝下三子却也只有幺子与他相处更多感情更为深厚，关键是也只幺子还在军中能撑得起侯府门楣，侯府若没有人有实权，在京中这样的地方与一般门户也没什么不同了。
    军师却是扯了扯嘴角，他于侯府的家事没多少兴趣，然而多少也有些遗憾世子竟被逼到以世子之位换一个科举入仕的机会。
    不过如此也并非没有好处，“皇子之争，不说皇后膝下的小皇子，其他皇子早已成人，多次笼络侯爷不成，只怕或成祸患。如今世子放弃世子之位，科举入仕得中状元，即便是从六七品起，亦不是没有好处。”
    从武入文，这种事北威侯府从未有想过，要说自己的大儿子摒弃世子之位换来一个科举入仕的机会，他心中也多有埋怨。
    可如今话是从这况姓军师嘴里说出来的，他却愿意仔细想一想。
    那况姓军师见北威侯有所迟疑，就鄙夷道：“说来，大侄子去考科举还是被你那好媳妇所逼，如今倒阴差阳错给了家族一条生路，你这倒迟疑了。”
    军师这么一说，北威侯顿时又心疼起自己那个大儿子来，重重叹了口气道：“为人母的，难免为自己亲生的多思虑两分，只是京中从来以他为尊，他又何必为了一时之气不要世子之位！”
    世子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又是承爵的嫡出，在他心里的分量，即便是后来因为小儿子在身边呆得久了有所取代，他也从来没想过要换一个儿子来承爵。
    就是世子自幼喜文，念及他是自己早逝的元配唯一的血脉，他也容忍了，无非就是自己多捞些军功来庇佑一下子孙，也总比一直没能有个子嗣的儿子在战场上出事的强。
    不说世子，就是其他两个儿子，除了庶出的因娶了国公府的嫡出想要挣出前程，小儿子执意要从军那也是在有了子嗣之后他才应允。
    对于三个儿子的前程，北威侯其实在心中早有谋划，也不会特意亏待了谁去，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远在边关，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况军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世子如此选择，又何尝不是为了你们之间的父子之情？侯夫人想要自己儿子承爵，侯爷你从未动过改立世子之心。可侯爷你与小公子之间的亲情，世子也是怕你为难啊。”
    北威侯听到此处，对于丁钊的愧疚心更重，然而皇帝口谕已下，如今丁钊又成了状元，一切已无回改。
    “只是怕我就算弃了兵权，反倒惹怒了几位皇子。”北威侯犹豫道。
    此番回京，北威侯并非简单的述职。
    自皇后开了宫门，夺嫡竟起，几方势力蠢蠢欲动，他手掌一方兵权，也被各皇子暗中拉拢数次，只是局势难明，北威侯并看不出谁能最终获胜自不敢将一家子的前程赌上。
    有皇子逼得太紧，北威侯与军事商议了许久，也只想出了摒弃兵权保住侯府如今爵位的办法来，可就是如此北威侯也担心皇子里那位心眼小的恨他们这番举动反而趁侯府没了兵权而对侯府下手。
    就是如今大儿子中了状元，然而也并未走进文臣的核心，只怕军师说的后路最终也得被人一网打尽。
    没有了兵权，对上天子血脉，就算百年侯府，又算得什么？
    这横竖都好似一个死，况军师向来与北威侯一系，又焉能不知其中风险，道：“二侄儿不是接了一门好亲？”
    “卫家？”北威侯挑眉，只是一个庶女，生父也不过是举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用的。
    况军师往后一仰，躺在了椅子上，道：“听闻卫家四兄弟感情极深，卫家六姑娘虽是庶女，却也颇得喜爱，不然也不至于能得与杨家和离之后嫁到丁兄家来。”
    这虽是个美丽的误会，然而却也有些说动了北威侯，不过只卫家北威侯并不怎的看好，“卫家自己如今都退出了京城，又焉能保得住姻亲？何况当初之事……老二怕与侯府离了心了。”
    况军师摇头，“丁兄，他们到底也是你的血脉，又非断绝关系，再离心却也是侯府的人。卫家明着是退出了京城，可卫家的女婿们可还在京城里。”
    卫家的姻亲并非嫁得多高，却实惠十足，要真细细盘算下来，其实已经形成了一张人情网。
    “何况卫大老爷还坐镇京中，陛下也颇为看重，也是说得上话之人。”况军师又道。
    北威侯被军师说动，“只怕老二不愿意回来。”
    当初与侯夫人直接对上的是老二媳妇，且老二失踪多年，就是再被找回来，与他父子之间的联络也鲜少，要说动老二让媳妇在侯府出事之后回卫家求卫家为侯府说话何其艰难。
    况军师点了点桌子，“丁兄，贵府大房二房当初分家之时并未分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