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寂寞红

第30章


弘历虽然不熟悉倾暖的过往和习惯,可他是一个英明睿智的君主,真话假话他能够很好地分辨出来。奇怪的是,他没有发脾气,而是一把抓着倾暖的手臂,顺着握住了她有些颤抖的手,说:“既然如此,那便随朕去园子里走走!”
    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她没有对弘历的亲密举动做出反抗,而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他的身后,任由他的手包裹住她的手。俩人一同在高高的城墙下边漫步,夕阳下被勾勒出好看的金灿灿的弧度。倾暖垂头有些慌张,弘历侧头去看脸颊微红的倾暖,嘴角的笑容是那么的温柔,那是浅影见过的最美的画面。美得让她忍不住落了泪,动了情。
    画眉轻轻地拍着浅影的后背,小声安慰,浅影却笑着捏了捏画眉的脸颊:“臭丫头!”
    “如此您该安心了吧!”画眉扶着浅影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去,调侃道“人家好好的,您倒是哭了!”
    主仆俩人之间的打打闹闹,那都是情谊之深的体现。哪像妙蝉身边的春桃,简直如同墙头草一般,妙蝉说哪个好,她就把那个捧上天上,妙蝉说哪个不好,她就恨不得立刻化成厉鬼去把那个拉去阴曹地府打入十八层地狱才好。伺候主子畏畏缩缩,更别提俩人玩笑打闹了。许多时候春桃就会跟画眉诉苦,说正殿的妙蝉是多么的难伺候,说她真是奴才中的奴才,还不如妙蝉养的那条灰色的小狗。妙蝉会对着那条灰色小狗笑,对着她春桃只会一顿发脾气。画眉起初还会同情,可是每次春桃絮絮叨叨的都是那些话,她听得多了,厌了,便不再理会了。这会儿离了人多的甬道,浅影才正经地对画眉说:“我那不是难受才哭的,我是心疼皇上,皇上那么喜欢魏常在,为何魏常在却对咱们皇上一点感情也没有?皇上从未对一个女人这般用过心,魏常在是头一个!”
    浅影的细心体贴是出了名的,虽然潜邸之时因小产造成不能侍寝不能生育的遗憾,可她与弘历之间的情谊还是在的。细心的浅影很是能够排解弘历在感情方面的困惑,故而弘历一有问题就会同浅影商讨。这也就是为什么钟粹宫的婉贵人一直无宠却又在宫内生活的有滋有味的缘故,是连正殿的妙蝉都不知的秘密。
    落日余温毫无保留地洒落下来,花叶枝条都镀上了闪耀的光芒,一切如梦似幻。
    掌心不知何时开出冒出细细的汗珠,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倾暖微微动了一下,弘历就松开了她的手,他掌心离开的那一刻,手心突然沁凉地让她有些不适应。而弘历更是自顾自地朝前走了几步,视线固定,负手而立。他没有叫倾暖朝前走两步跟他一同欣赏落日夕阳,也没嘱咐什么,只是这样静静地沉默着。倾暖在弘历身边早已学会了不言语,故而也不觉得尴尬不适,反而掌心的汗珠消散之后她觉得微微舒服些。果然方才双手分开的那一瞬间的不适应只是因为握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只是因为太久,不是因为旁的……
    “人都有生老病死!”突然前方有弘历沉沉的声音传来,倾暖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觉得失礼了之后,倾暖才忙整理心情,说:“皇上说的是!”
    弘历笑了,并且出了声。很轻很轻,可是倾暖听到了,带着不满的笑声,他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倾暖问道:“是你来找朕的,为何一直都是朕在与你说话?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倾暖抬了抬头,正好对上了弘历的眼睛,很美的眼睛,她晃了晃神儿,忙道:“太妃她……”
    弘历眉头紧紧地皱起,他不悦地转过头不去看倾暖,冷声道:“朕方才说了,人都会有生老病死,你方才不也说朕说的是!”
    夕阳下的弘历很是好看,可是倾暖嘴角的淡淡笑容忽而变的疏远而鄙夷,她歪了歪脑袋,直截了当地说:“如皇上所说,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为何还要留在这世上?为何不从一开始就选择不要出生,一辈子做孤魂野鬼的好?”
    她觉得跟这样冷漠的人儿是无法交谈下去的,道不同不相为谋。男人,特别是作为一个有权利的男人都是有很强烈的尊严感的,弘历虽然从小受到了世上最好的教育,有很好的涵养与修为,可是还是会有不受控制的情绪。他超前走了一步,伸手握住倾暖尖尖的下巴,托着她的脸颊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在与朕谈论生死之意?”
    他的手指上的厚厚的茧刮得倾暖的脸颊微微有些疼痛,一个整日提笔写字的帝王怎会有这么粗糙的双手。第一时间倾暖想到的的确是这个问题,至于疼痛,她倒是忽略了。对于倾暖的走神儿游离,在弘历眼里却是不屑与蔑视,蔑视皇帝那是不折不扣的死罪,即便是她是牵扯到宫外允禄的人儿,即便是她是太妃亲自推荐给自己的人儿,即便是他是自己分不清是爱是恨的人儿又如何,他若是要她死,她便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
    神游的倾暖被脸颊的疼痛唤回了飞离出去的魂魄,她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直勾勾地抬眸去看弘历的眼睛。她本不愿与这个人对视,可他的举动确实让倾暖觉得厌恶,那样嫌恶的眼神,倾暖脸上的所有的表情都在昭示着一句话:我讨厌你,不要动我!
    这样带着一丝恨意的眼神的确让弘历震撼到了,他是一个帝王,没人会敢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可是这个女人,为何会这么猖狂地盯着她?难不成只是因为她的背后有一个庄亲王,有一个企图谋反篡夺皇位的人在?
    弘历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你果真一点都不怕朕?别忘了你不是只身一人,你的家人……”
    “那样的事做过一次还不够吗?”倾暖鄙夷地笑了笑“太妃说圣祖爷没选错人,皇上您自己觉得呢?”
    弘历的瞳孔突然长大,他的右手握成了拳头,另外一只手用了力,狠狠地把倾暖甩了出来。石子路硌着身子着实疼,可倾暖脸上的笑容依然没有变过。那样的笑容,看的弘历心痛,他再度蹲下身子,伸手环住倾暖的脖子,迫使俩人对视,他嘴唇动了动,贴着倾暖的耳边说:“你觉得谁配坐这个皇位?允禄?”
  ☆、第五十九章 努力做个皇后
她见过冷血的弘历,那时她觉得不可思议,一国帝王没有仁慈之心怎会守护万民百姓过上好的生活?她见过冷漠的弘历,那时她觉得错乱震惊,一个冷漠之人没有温暖之情怎会得到百官的臣服?终于她见到了愤怒的弘历,那天的倾暖没有觉得不可思议,更没有觉得错乱震惊,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说了伤人的话,对弘历她更是第一次生出了愧疚之情。
    春天,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可养心殿里人儿的怒气却足以让万物凋零。
    历经三朝的老臣被弘历骂的怎么也抬不起头来;御膳房的奴才们举着食盒盘子在外跪了满院子;内务府的人们抬了各色各样的盆栽在外也排了长长的队。
    据低下的奴才们谣传,御膳房的奴才们只不过是送了一碟核桃芝麻酥而已。
    据低下的奴才们谣传,内务府的人只不过送了新裁剪的梨花盆景来而已。
    至于三朝老臣……那涉及朝廷机密,自是没人知道的。
    养心殿这么大的怒气传下来,自是惹得六宫诸人人心惶惶,每个宫里的人儿都是聚在一起,商量着思索着是谁惹了皇上不高兴,惹了皇上不高兴的那个人是否是自己。就连慈宁宫的太后都不得不亲自登了长春宫的门,推门进来是和敬着急慌忙地朝屋外跑去,手中的粉色蝴蝶形状的风筝很是抢眼。福双及时扶住了太后才不至于老人家被撞倒,和敬瞧见是太后,吐了吐舌头,顽皮一笑:“皇祖母可要同和敬一同去放风筝?”
    本来张嘴要训斥的太后却也哭笑不得地伸出手指点了点和敬的脑袋,满眼慈爱地嗔道:“皇祖母跑不动了!就不去拖你的后腿了!”
    如此小姑娘福了一福回头叫了慢吞吞地跟在后边的和婉,欢喜地离去,洒在红墙金瓦下的笑声那般的好听,太后痴痴地看了许久,眼睛里似乎有缥缈的雾气在蒸腾。君宜听下人禀告说太后来此,忙出来迎接,太后见她不自在地笑了笑,复又拉了脸问君宜:“皇上怎么了?”
    君宜扶着太后朝着屋内去,听的太后这般问,她尴尬地笑了笑:“臣妾方才差人去养心殿问过,皇上这会儿正在接见大臣,等再过一会儿臣妾亲自去一趟!”
    听的君宜这般说,太后脸色立马沉了几分,她狐疑地去看君宜:“你是皇后,怎的皇上近些日子心情不好你都不知所谓何事?照顾好皇上的饮食起居,时刻关注皇上的情绪更变难道不是你皇后的职责?”
    说罢也不等君宜解释半句,立马就转了身扶着福双要离开长春宫。临走之时太后还吩咐:“养心殿哀家会让娴妃去一趟,你就好生料理六宫诸事吧!”
    长春宫的朱门关闭之时,君宜委屈的眼泪终于落下。清秋心疼地拿起帕子去给君宜擦拭眼泪,自己更是哽咽地说:“太后今儿个说的话也太重了!”
    君宜不愿让外人看到她的窘迫样子,一推清秋就匆忙往屋里去。清秋不放心忙跟着去,进了屋却见君宜自己趴在床上哭的身子颤抖:“是我自己做的不够好,怪不得太后嫌弃我!娴妃她的确比我能干不是吗?”
    人前她是威严端庄的皇后,人后她也不过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人,会哭会笑,会难过会悲伤,会心痛会害怕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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