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油孩子

第38章


他做了,又做了好几次。他把她的全身看成是一只耳朵,对着她的每一部分低声讲述着故事:冰帽子和会唱歌的鱼,《狐狸和鹳》,《猴子和狮子》,《蜘蛛赶集》,与这些故事交织在一起的是他的带有冒险和奇想的性生活,以致她后来只要一提起《小红帽》,没有不打战的。     
    他们有时候想起骑士岛。他会说"奥列巴伦",而她就会笑得尖叫。她给昂丁和西德尼写了两张误导的明信片。收到的是一封简短、难过,还带点责备的回信,她不想让这封信弄酸了她的幸福。她的请假十分困难。最后她靠的是米歇林医生打发来当新勤杂工的一个斜眼的黑白混血儿。斯特利特夫妇似乎没注意或没在乎她的离去。只有昂丁和西德尼感到伤心。她答应,只要他们愿意,她立刻就派人去接他们,但她告诉他们,她将乘这艘快艇,她把两位阴郁又弄不明白的老人撇在厨房的桌子旁,他们只好硬下心肠看她离去。她说,她的纽约之行是很关键的,因为她要安排妥当,这样他们三个就能住在一起了。她不能让他们知道,谁在希尔顿旅馆等着她。儿子和吉丁在多恩的公寓里商讨他们的处境。昂丁和西德尼似乎对他们的工作没把握,但看来还没有采取任何步骤让他们走。儿子对昂丁的困境不够同情,因为她的做法过于裹足不前了--把她的白人女主人的秘密"像是她自己的"一样来守口如瓶,而且爱她白人女主人的婴儿"也像是她自己的"一样。他对西德尼的同情就更少,因为在三十年中他居然没有砸裂瓦利连的脑壳。西德尼和昂丁所谈的,百分之八十都是他们主人的乖戾和习惯。     
    "你还喜欢那个老人,是吧?"儿子问她。     
    "谁?瓦利连吗?"     
    "对。"     
    "我告诉过你,他送我上完了学。"     
    "没有回报?"     
    "没有。一点没有。从来没有过非礼举动,什么都没有。"     
    "玛格丽特呢?"他问道,"她怎么对待你的?"     
    "还好。她保持的距离比他更远,但对我蛮不错的。算是够好的了。"     
    "她对你的亲人可不怎么样。"他说。     
    "实际上,她对他们不坏,"吉丁回答说,"他们俩对他们都不坏。至少从我能看见的来说。所以我那天才那样息事宁人。我没法相信。他们打在一起就像我们上小学时候那样。"     
    "撒野。"他说,想到那次劝架。     
    "是够野的。"吉丁用两根指头在他胸毛中做着查尔斯顿黑人交谊舞的样子,"我们会富有的,接他们来,快快活活地过下半辈子。"话虽说得是,但不该在此时此刻,因为还有许多事情要安置。他们住在这个公寓里只剩两个月了,可是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吉丁习惯性地刮遍全身的汗毛,就像是个四年级的女童子军,最后他总算对她讲明,他想要她保持一些体毛。但是需要时间才能长出来。很多时间。其中就有她给他好好画一张素描的时间。可是,既然她能够摸得着他,又何必画出来呢?还有做一顿地道的平锅菜饭的时间;她编完花盆的装饰外兜的时间,他装好洗碟机的时间。他们该是处于热恋之中--他们从来没开过一次电视。他们忘记了买香烟和酒水,他们甚至都没在公园中遛弯儿。     
    整个城市都没有他能干的长期的成年人的工作,所以他偶然做些十几岁孩子的活计或是成年人的零活。他和装修大厅的人们谈起工作。黑人们告诉他去巴尔的摩。在巴尔的摩,人人都在码头上工作。或者加尔维斯顿,或者圣地亚哥或者新奥尔良或者萨万纳。纽约--没有机遇。有点小偷小摸的小钱--就这么些了。一些在早市卖菜的菜农给了他一些不是人干的活,看摊的活儿,有时候不付他报酬,他也就不要了。但这一切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一天下午,他正在帮一个菜农在百老汇和一○一街的路口卸箱子,忽听得街上交通一片混乱。一个剃了头、鼻子上戴小环的年轻女子骂着一个正在路中间的男人,儿子从那人表情的莫名其妙和无辜判断,样子像个非洲人或西印度群岛人,站在那儿看着她默默不语。他的两三个朋友靠着汽车,眼睛虽然看着别处,但显然在等着收场。那姑娘穿着牛仔裤和薄线衣,脚上蹬一双木屐式坡底高跟鞋。她有军士般的嗓音,满嘴难听的话,让人难忘。小汽车在并入旁边的车道之前都冲他们按喇叭;行人们瞥上一眼,就装没这回事了。只有儿子和二楼窗子里的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这可过于难堪了。那姑娘的面孔绷紧又刻薄,就像一棵圆白菜,她的食指向便道上指指点点。但在她那双眯起来的愤怒的眼睛里,还有许多别的眼睛--有的是受了伤害的,有的是勇气十足的,有的则只是孤独而空洞的,而她那颗剃了的头,让儿子联想起他妹妹。他听着那些辱骂,充满了羞愧和气恼,直到那男人觉得安全无事了(他的那伙后援仍然靠在车子上)才转身走开。这一切都没有让她的鼻环黯然失色,也没有让她闭口。她一路沿街走去,一路用咒骂来鞭笞他,说不定会追随着他,没完没了。这时,儿子被她眼睛中的眼睛弄得很痛苦,就走过去,大张开双臂,拦在她面前。她带着亘古的痛恨望着他。     
    "过来。"他说。     
    她没有动步,于是他就用双臂搂住她,遮住两楼人们的目光,拢住她的火气。那姑娘拼命挣扎,但他不松开她。"你会冻死的,"他说,"我来给你买一杯酒。"这时她把前额靠在他胸前,哭了起来。     
    "过来,"他说,"这个街区头上有一处地方。"他用一只手臂搂着她肩膀,领路来到一家中国餐馆,给她要了一杯苦艾酒。她喝了酒,跟他讲起来那个男人,可是儿子摇了摇头。"别,"他说,"别想那事了,你有地方待吗?"     
    她说:"今天晚上,我还没有。"于是他撂下了卸箱子的活儿,带她回家了。     
    他们三个人,诺莫、吉丁和儿子,一起去了一家熟食店,商量了好一会儿之后,他们用儿子最后的十元钞票买了薯条、不含酒精的根汁啤酒和三根"工资日"棒糖。他们在雪中吃光了全部吃食。他们虽然很冷,还是磕磕绊绊地一路咯咯笑着回到了儿子和吉丁像小狗似的睡觉的公寓,诺莫带着零钱跑掉了。
第四部分第55节:白人姑娘 
    可他还坚持要到埃罗去。她同意了,但在他们能够做出计划之前,她在第六大道中间一块突出的金属板上绊了一脚。回到家中,她的大脚趾已经肿得有李子那么大,非常疼痛。儿子用砂纸板做了一个夹板,从一只瓦利连糖盒上取下一根缎带。整整一夜,他每隔半小时起来一次,用埃普索姆盐水给她洗脚趾。早晨,肿消了,他趁她睡觉时赶去上班。她醒来后,单腿蹦着到了卫生间,看到他在马桶板下画了一幅快活的春宫画。喝咖啡的休息时间,他打来了电话。     
    "你的脚趾怎么样了?"     
    "孤单。"     
    "我也是。"     
    "回家来吃午饭吧。"     
    "我只有半小时吃午饭的时间,宝贝儿。"     
    "无论如何也要回来。"     
    "我没办法按时赶回来。我要少掉半天工资的。"     
    "我要让你觉得值。"     
    他回来了,而且没再要求工作,直到她走路不吃力了。这段日子里,他们在浴缸里吃中国菜。她用恰如其分的"白人姑娘"的声腔和姿态给他朗读《真正的忏悔》,他直笑得胸口都疼了。她给他读塞泽尔①,他闭上了眼睛。她读《圣经》中的性部分,他看着她。     
    ①埃梅·塞泽尔(1913-?),法国诗人和剧作家,与桑戈尔共创影响广泛的"黑人性"文艺运动--译注。她渐渐地不再有孤儿的感觉了。他心里恋着她,用身体护卫着她。当她在夜里由一个不痛快的梦中醒来时,只要一转身,准有他的坚实的肩膀和无垠的、永恒的胸膛。她的每一部分都在他眼前没有掩饰。她不知道,她是否该退缩一下,把一些东西藏匿起来不让他知道,但他就会用手指分开她的头发,用舌头舔过那地方。没有什么可原谅的,没有什么可获胜的,未来就在五分钟之外。他让她完全没有了孤儿的感觉。给予了她全新的童年。他们是纽约市的最后一对恋人--在世界上则是第一对--因此他们的激情是低效率的,根本没留储蓄。他们像得克萨斯人一样地花费他们的激情。在他喉咙肿得厉害,连话都说不成的时候,她就让他躺在床上,在一个博格多夫盒子的内侧画出方格棋盘。他们用巧克力糖做游戏。结果玩不成,因为糖粒没法固定不动,于是他们就改用她的女用口服避孕药片,部分原因在于其平平的表面,部分原因在于让她不至于在她的棋子跳过去之后立即吃到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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