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油孩子

第48章


四小时之后,他回来了--害怕自己做得过分而懊悔不迭。但吉丁很严肃--一个身穿中国制造的短袖衫的远远封闭着的孤儿,在感恩节无处可去。     
    儿子坐在床脚边,用双手按着两膝。吉丁十分平静地对他说着话。     
    "我不能再让你伤害我了。你要是愿意,就待在那个中世纪的奴隶篮子里吧。你将在那儿一个人待着。别要我和你一起待在那儿。我不会的。对于过去,我们任谁都无能为力,只能让我们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些罢了,我一直尽力帮你做的就是这么一件事。这是我们所能够成功的惟一的复仇。出路。可是你不,你只想谈白人孩子的事;你不懂如何忘怀过去和做得更好。"     
    他那刚露头的懊悔化作了一堆冒热气的肥料。     
    "我要是想要亚特兰大《宪章报》的社论版,我就会买下。"     
    "用什么?"吉丁的声音带着危险的圆滑。     
    "用你从瓦利连那儿得到的钱。你一路×到欧洲去要用的钱。"     
    "好啊,那就去买吧。这儿,给。"她从床头桌上拿过她的钱袋,打开了。"给你。你原先的一角硬币。就是你清洗羊肉鲷赚来的,对吧?就是你珍爱的那枚?你惟一的珍爱。是你"在钱的方面"你想要的全部。拿着吧。现在你知道了它的来处,你原先的一角硬币:一个像我一样的黑种女人为了它×了一个白种男人,然后又把它给了旧金山人,他让你为了它出卖屁眼。那就是你原先的一角硬币。"她把硬币扔在地上,"捡起来。"     
    他瞪着她。那件中国制的短袖衫齐到她的腰部,她赤裸的下身现在让他难堪了。他曾经造成了那种赤裸,并在上面施肥,这让他感到羞耻。     
    "捡起来。"她又说了一遍,身子都没坐起来。她就躺在那儿,蹭着她那两条天然蜜色的生丝般柔滑的大腿。她的眼睛里有黑貂皮,而在乎糕饼桌的女士们在正午的金色阳光像影子般地消失了。     
    他原以为分手会很难,但不是那么回事。他原以为那也会是冷酷的。冷酷而艰难。但不是的。分手很温暖,几乎是柔软的,相当圆润。     
    他把那枚硬币放进衣兜,再次离开这间公寓,却无处去安放自己了。他第二天夜里又回来清理房间,取一把能开好几把锁的门钥匙。他坐进沙发,看着那些钥匙。咖啡桌上还有一堆邮件,其中有一个沉重的黄信封。他看了那信封一会儿,才拆开来。里面是她在埃罗路中间拍的那些照片。贝阿特利丝,漂亮的贝阿特利丝,士兵的女儿。她的样子傻乎乎的。艾琳,甜甜的糕饼脸的艾琳,他一向认为很漂亮的一个姑娘。她的样子也是傻乎乎的。她们的样子全都傻乎乎的,土里土气,呆呆的,毫无生气……     
    儿子放下照片。我得找到她,他想。不管她想要什么,我都得去做。但我首先得找到她。
第五部分第66节:海豹皮 
    ○第十章《桃太郎》■第十章     
    经过三十年的耻辱,冠军雏菊树在布署战争。逃过了多米尼加岛枪弹的野鹦鹉,能够感受到树根的爬行的威胁。白天,它们摆动着枝条;夜间,它们在山间行走。拂晓,它们的新伙伴挑战骑士的智慧。它们遍及多米尼加岛的兄弟们对战斗计划一无所知,因为它们身处雨林,从一九二七年以来就驯服于乘大轿车从富丽堂皇的老王后大旅店来的游客了。如今它从背后开始死去。而它在玛德兰大街的前脸依然白皙如初,入口处的立柱毫无岁月的痕迹。然而,在她巨大的后部圆形台基处,在面包果树和酸橙树当中,一间间汽车旅馆却在崛起。一座带有牌桌大小的天井的水泥的丫形建筑,从其餐室延伸出来,餐室有四十七扇窗户,就餐者一度能够从室内眺望外面的面包果树和草坪。现在他们看到的却是工人、水泥和牌桌大小的天井。在这道景色之外是黑色多米尼加的群山,再向外是遍山雨林的奇观。穿山而过的道路是游客的必由之路。那条路陡峭又弯曲,而且不设护栏,让人透不过气来,但却有上帝之发的美景:木槿、木兰和夹竹桃、一品红和蓝花楹。在远处的粉色蜡菊树丛下,曾有过一个种植园,如今成了一座旅馆,有大理石海豚装饰和空调,把纯净的空气压进有二百年历史的石头。山间公路在岛的另一侧下坡,通往满布峭壁和洞穴的海岸线,那里散布着几个渔村。这里没有小船坞,没有高尔夫球场,因为这里没有贸易风。这里的风很热,而且反复无常,渔民们便设计了奇怪的帆来适应这里的风,这样他们就可以打到红鳟、金枪鱼和狐鲣,卖给不复存在的种植园和老王后旅馆,此时吉丁正坐在一张四人用的桌边。     
    "薄荷酒。"她说道,因为这几个法语字眼似乎悦耳又合宜,所以她想说得响亮点。等到侍者端着饮料回来,她当即后悔了,就又要了苦艾酒。她已经给十字树林打过电话。是昂丁接的。     
    "你在哪儿?"     
    "法兰西王后岛,可我没赶上渡船,纳纳丁。如果我不在前厅,就到餐厅找我。"     
    "就你一个人?"     
    "当然啦。请快些,纳纳丁,好吗?"     
    我当然就我一个人啦。我什么时候不是独来独往。她独自一人坐在四人桌边,为自己的决断甚是得意,离开得多么老练。就是拒绝在任何男人的丑陋的大手中被捏碎。如今迅捷地扬长而去,连谨防万一的回头一瞥都没有--没有解释和留有余地的留条。没有最后的晚餐。纽约已然同意她出走。一辆出租车候在门外,一语不发的司机径直把她送到她要去的地方;雷蒙德在家;他的画室在夜间是空着的;不远就是化学库,而法国航空公司的航班即将起飞。独自一人体味起来很不错,甚至坐在为四人而设的餐桌,她也为远离他那种原先的一角硬币的方式,他的白人黑人的原始主义而心怀感激。她自问,她如何能够和一个文化倒退的人过日子,回答是绝不可能。埃罗。绝不可能。不是为了世界上所有的镉黄和汉莎红。因此,她独自一人又怎样。当她远走高飞,没人在家守候,在她不在时始终待在那里等她回去,又怎么样。     
    可是他把他的手指印在她的脚心上了。他用他的双手分开过她的头发,而且用舌头舔了那部分。     
    ①此处指当地黑人或黑白混血所讲的法语--译注。那个穆拉托指第一代黑白混血种。没有谈话;偶尔嘟哝一句克里奥尔①俏皮话,在方向盘上敲几下鼓点。他们经过塞德维沼泽地时,吉丁的腿上感到了记忆中沥青的烧灼。他们驶到十字树林时,由于树木过于紧靠住宅,她几乎看不见那片房子了。她快步跑进昂丁的厨房,亲吻了她,然后说:"我先把我的东西归置一下。我完事就下来,咱们好好说说。玛格丽特在吗?""在楼上。"昂丁说。     
    她敲玛格丽特的屋门,没人回答,她看到从瓦利连的房间里透出一道比走廊要亮的光线,就走了过去。室内的一对床上,梳妆台上、椅子上,甚至床头柜上,全都堆满了衣服。西装、领带、衬衫、短袜、毛衣和一双又一双的男鞋。     
    "瓦利连?"她叫道。     
    玛格丽特从壁柜更衣室中走出来,两只手都提着空衣架。     
    "哎呀,"她说,真的十分惊讶,"漂泊的女儿。你是怎么弄的头发?"玛格丽特神采飞扬,她的动作准确而肯定。     
    "变了变样子。"     
    "看着妙极了,"玛格丽特边说边向她走来,并且伸出一只手去摸吉丁的头发。随后她停下来,还打了两个响指,"我们往常都叫这种发式……噢,亲爱的……"她闭上眼睛,"卷曲形!对了,就是这么叫法。卷曲形。"她笑得那么开心,吉丁也只好陪着笑脸。     
    "我很抱歉,也没多说一声就走了。我不想让你们觉得我对你们帮我度过去年冬天忘恩负义。"     
    玛格丽特挥着手。"别提那个了。那是段人人不堪回首的日子。"她坐到一张零乱的床上,动手解开那串衣架。     
    "你们在准备走吗?"吉丁问道。     
    "走?不。为什么要走?"     
    吉丁看着那些衣物。     
    "噢,不。我只是把这一团乱整理一下。你没法相信男人是怎么堆东西的。他壁柜里的八副鞋撑只有两副撑在鞋里。瞧,亚麻布的便裤。亚麻布啊。从来没穿过,现在居然黄得没样子了。我真不明白男人算个什么衣架。看看这儿?"玛格丽特捏着一件睡衣的标签。"真丝,还有这儿,粗纺纯毛。这儿,百分之百纯棉。他的内衣全都是好料子。他不穿尼龙和斜纹毛织品。没有人造材料。他的东西全都得是天然产品。可是多乱啊。我得花几天才能理出头绪来呢。我不能指望西德尼干这个。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