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油孩子

第49章


这确实不是他分内的事。昂丁也不该干。现在我真得用上你了,吉德,不过我觉得你不会待久吧。"     
    "不久待。我明天就回去。"     
    "回法国?"     
    "对。"     
    "你要嫁那家伙?海豹皮?"     
    吉丁叹息一声。"不。"     
    "噢?干吗不?"玛格丽特把便裤叠放一个个软衣架上,再仔细地一一放到床上。这会儿她整理起衬衫,嗅嗅有没有霉味,检查有没有破口,丢掉的纽扣,磨损的领口。她看来对她的问题的回答并不感兴趣,吉丁也就没有作答,也没告诉她,她简直说不清那字眼的意思。反之,她问起瓦利连的近况。     
    "好多了。"玛格丽特说。     
    "他没病吧?"吉丁问。     
    "他说他没病,可有时候会发抖,又不肯进城去看医生。"     
    "这可不是生病的地方,玛格丽特。你也许该带他回费城。"     
    "我当然会的,要是真的不好的话。"她看着吉丁,仿佛由于怀疑她对丈夫如何照顾才好的判断力而受了伤害。
第五部分第67节:神情抑郁 
    "迈克尔呢,他怎么样了?"     
    "噢,你还不知道,是吗?他入学了。伯克利,我说的是。本学期下周就开学了。"     
    "那么说,你不打算到那儿去了?"     
    "噢,不。迈克尔是成年人了,吉德。三十了。我不想满世界转跟在他后面照顾他了,这儿要做的事情多着哪。你已经看见这些衣物都乱成什么了。"她已经把衬衫分成了三堆,着手整理毛衣了。"吉德,"她说。她把一件鸡心领的蓝毛巾举到胸前,一点都不像她的眼睛那么蓝。"有时候一上午他都做不成他做惯的事。你知道的:纽扣啦,拉锁啦。我甚至还要给他系鞋带。昨天,我给他洗了头,"--她笑了笑--"用的是柯克生产的纯碱橄榄皂。他不喜欢布雷克牌子的。"     
    吉丁瞪眼看着。     
    "西德尼打算教我怎么给他刮脸,说不定我们俩合作,还能说服他让我们给他理发呢。天啊,他固执得很呢。比孩子还不如。"她宽容地轻声笑笑,继续分类,归堆,如同一个自信的博物馆长,知道全部馆藏品的名称,吉丁边看边在心里说,他还认为瓦利连培养了我。     
    昂丁捡起一只吱吱叫着的龙虾,扔进开水锅。她用一柄木勺托着龙虾,让它死得快点,因为她有一种求死的心态。从吉丁满面春风、行色匆匆地进门亲吻她已经过去一小时了。昂丁不喜欢她的新发型:蓬松飘浮,仿佛着意让人看着像个中学生。现在她回到了厨房,看上去神情抑郁。     
    "玛格丽特到底是怎么的了?"吉丁问道,"忙得屁股都顾不上了。"     
    "对她好。对他也好。"     
    "可她说起瓦利连就像他是病人或者幼儿似的。"     
    "人们都做非做不可的事,我琢磨,在能够拿到钱的地方去挣工资。"     
    "她干吗对他那么卖劲呢?她可是用别针扎孩子的人。"     
    昂丁用她空闲着的手从额头上抹去汗水。"她没有扎她的孩子。她扎的是他的孩子。她爱她的孩子。"     
    "这大概算是一种描述,但不是理由。凡是她想要的,他都给了她。记得那个小小的凯旋仪式吗?还有--"     
    "他让她愚蠢;不让她闲着。这就总要带来危险。"     
    "现在她可成了主人了,不是他喽。"     
    "主人,病人,幼儿--其实没什么关系。他仍然是一切的中心。"昂丁抄起龙虾,煮得恰是火候,"你跟他一起跑的吧,是吗?"     
    "了结了,纳纳丁。我不知道当时中了什么魔。"     
    "你该告诉我们一声的。"     
    "也许吧。可当时这儿全都乱作一团了。我说的是那也算圣诞节吧。"     
    "你还是能够跟我们说一声的。"     
    "唉,如果我说了你会高兴点,我没说就错了。是头一道菜似的错误,相信我吧。你知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努力要让事情进展顺利的,我以前从来没这么努力过。我从来不在乎一种关系有用没用,你知道的。我的意思是,如果有用,就有用了;如果没用--那就以后再说。可这一次,我费尽了力气,结果呢,我得到的全部回报只是丢尽了脸和分道扬镳。所以--"吉丁用手掌拍了下桌子,表示这事已经了结。"就是这么回事。"     
    "他打了你?"     
    "打了,还有别的事。"     
    "他真动手打你了?"     
    "这事已经过去了,纳纳丁,再说,我也打了他。"     
    "我也只有希望如此了。我早就该这么指望了。噢,宝贝儿,宝贝儿,你怎么能和一个……"     
    "咱们别谈这个啦。我走了,就是这么回事。不过还有一件事。要是他打电话到这儿来,你不知道我在哪儿,要是他来到这儿……"     
    "到这儿来?"     
    "唉,我也不知道,他可能会吧。无论如何,别告诉他我在哪儿。"     
    "你在哪儿呢?"昂丁问。     
    "我想拿上我的东西,回巴黎去。"     
    东西,昂丁想,主要指的是那件皮大衣。她想不出,要不是因为那件海豹皮大衣放在这儿,她这个侄女还会不会来道一声再见。"然后呢?"她问。     
    吉丁耸耸肩,换了话题:"瓦利连怎么样?"     
    "混日子呗。"     
    "她真的对她的幼儿做了那些事?"     
    "她真做了。"     
    "唔。她没再招惹你?"     
    "一点没有。"     
    "这么说,你们在这儿的处境怎么样?"吉丁的口气郑重其事,而且也很有恳求的意味。(请别在这时候需要我,别在现在。我眼下还尽不成赡养的责任。现在还靠不成我。再等等吧,求你们了。我把钱都花光了。请不要在目前需要我。)     
    "一样。他们要我们留下来。斯特利特太太反正明说了,而他没多说什么,什么意见都没说。整天坐在花房里听音乐。"     
    "你们想待下去吗?"     
    "我们有挑选吗?"昂丁反问,仔细端详着吉丁头上的发卷。     
    "你们当然还有选择的余地。你们可以到别处干活或者什么也不干。你们想和我一起去巴黎吗?"吉丁的肩头疼了一下,因为她想起了在九十三街的二楼窗外吊了一会儿。     
    "丫头,别拿我开心了。"     
    "我是当真的。"     
    "吉丁,我们为你尽了心尽了力,因为--唉,我的意思是说,你什么都不欠我们的。不过,唉,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一点都没告诉过你,我对这件事要负全部责任。可我现在非跟你说些事情不可了。"     
    吉丁抬起头来,看着她婶婶的眼睛。     
    "吉丁,一个女孩家先要当女儿。她得懂这个道理。要是她从来没学会怎么当女人,也就永远学不会怎么当女儿。我指的是真正的女人:一个对孩子好的女人;对男人好的女人--而且要好到尊重别的女人。这么些年来,你没个母亲长时间陪着你,让你学会许多这方面的事,我当初觉得我送你上那些学校是对的,所以我一直没跟你说,可是我早就该说。你不需要你的生身母亲,来做她的女儿。你所需要的就是要感觉到某一种方式,某一种认真的方式来关心比你老的人。可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不是说你必得热爱所有的下等老人,如果你心里认为我在求你什么,千万别这么想。我不求你。"     
    "你求了,昂丁。"吉丁的声音很坚定,"你在求我赡养你。请你别这样。我目前做不到。"     
    "我没要你那样做。我只是说女儿该是什么样子。女儿是关心生她养她的女人,是要照顾那些照顾过她的女人。不,我不想要你成为你说的赡养人。我不用赡养,西德尼也不用。我想从你那儿得到的就是我对你所指望的。我不想要你为了我的原故而照顾我。我只想要你为了你的原故来照顾我。"她伸手去摸她侄女的手,但出于什么原因,她中途停住了。     
    昂丁说到"你没有母亲长时间陪着你"的时候,吉丁像每次提到她早年丧母一样,血涌到了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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