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拾朝花

第29章


土改以后成立了互助组合作社,一直到人民公社。土地归集体所有,所以这个打谷场也就失去了它原先的作用,成了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嬉戏的好地方。鼻澄罐儿上身光着膀子,下身穿着一个小裤衩,而脚上却穿着一双棉鞋,人们都不免觉得好奇的看。天气闷热闷热的让人直流汗。鼻澄灌儿却好像根本不知道热似的,穿着一双棉鞋在空场子里不停的跑着。我和铁老头儿在后面追,一会儿功夫便是汗流浃背。鼻澄灌儿全然不顾他妈妈在那里的喊叫,仍然是脚下不停的跑着,大有意犹未尽的感觉,嘴里还不住地大叫“舒服死了,真暖和,这回我可嘛都不怕啦……”
鼻澄灌儿在前面玩命地跑,我和铁老头儿在后面追。我们三个人一前两后,乐此不疲的狂奔着。我们俩并不想真的追上他,因为我们觉得特别好玩儿,便想多围着空场跑上几圈,以便玩得更尽兴一些。尽管天气闷热但我们全然不顾,忘乎所以,兴趣盎然地狂奔着。什么天热天冷的,管他流汗不流汗,只要玩儿得高兴,对于其他的一切我们会全然不顾,任由着性子来。我们正跑的高兴,突然一阵风刮来,感到浑身凉快了许多,浑身更加舒服,心里越加高兴,跑得更欢了,对于天气为什么会突然变化,根本没心思理会,眼下哪有心思关心这些。紧随着的便是天一下子黑了下来,令我们感到很是奇怪,便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抬头瞪着眼吃惊地望着天空。正在我们感到纳闷儿的时候,一声惊雷骤响,大有震耳欲聋之势,紧接着就好像天不知被谁捅了个窟窿,有人往下泼水,我们被泼得浑身竟湿,密集的大水珠子打在地上直冒白烟儿。此时我们才意识到天上下雨了,而且是那种大暴雨。大人们都说六月的天象孩子脸一样说变就变,可这变化比孩子脸变得还快,让人猝不及防。雨打在我们的头上,身上,雨水顺着头直往下流,把刚才的暑气冲得无影无踪,浑身感到无比的惬意。三个人便在雨中大叫着,狂喊着,蹦跳着,玩耍着。
我们在雨中玩儿的正疯,鼻澄灌儿的妈妈却顶着大雨跑了过来,一把就把鼻澄灌儿挒倒,他妈妈在雨水中迅速地从鼻澄灌儿的脚上扒下棉鞋,嘴里大声地说着“回家后非叫你爸爸狠狠打你不可。”我们吃了一惊,不知道鼻澄灌儿的妈妈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儿。当我看到鼻澄灌儿妈妈手里拿着的新棉鞋已经变成泥鞋时,便明白了一切——那里还是什么新做的棉鞋,简直就是刚从泥窝子里抠出来的一样……
我看着鼻澄灌儿心里一个劲儿的嘀咕——这一顿打他是挨定了……
二零零八年八月十五日
踢 腚儿 胍 子
踢 腚儿 胍 子 
在我儿时的时候,生活水平低,每个家庭的生活是很难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除了日常的生活必需品外,其他的可有可无的东西几乎没有闲钱买。有的人家就连日常生活中很多不经常用的都不买,在需要的时候借人家的用,用完了再还回去。比如这挑水的水桶,村里最少有一半人家里没有,在挑水需要水桶的时候,就去有水桶的邻居家去借。那时候的邻里关系都很好,人们的思想比较单纯,不会像现在的人们的思想这么复杂,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更不像现在这样有事没事的总觉得吃亏的是自己。就说这找街坊邻居借东西这件事儿,你去借东西别人绝对不会说你有钱省着不买借别人的占便宜,而是会说那不借给人家东西的人家“死性”,“死性”这话一旦传出去几乎全村的人都不愿意理他们家的人,让他们家在整个一个村里真正成为“孤家寡人”。对于这种人家,人们还会送给他们家一个很好听的词,叫“不求人”。别以为这句听着“文明”,其实这句话比“死性”还难听,因为你再去别人家借东西,或者是有求于谁的时候,人家便会问着你“你们家不是不求人吗”,你想想,在你去求人帮助的时候,人家用这句话回你,你心里会是啥滋味?所以这“不求人”仨字儿比“死性”俩字儿要伤人厉害得多。
也正是因为过日子紧,有些东西没钱买,尤其是那些零食之类的,比如瓜子和冰棍之类可吃可不吃的东西一般情况下是绝对不会买的,当然啦,年节或家里有事儿的情况下除外。但是在人们的口头语中便流传着一句自嘲的话,叫“踢腚儿胍子”,意思是说想买这种东西可又没有钱,或者是小孩子想买大人没钱给你买,便会说“叫人踢腚儿胍子去”意思就是叫卖东西的人踢腚儿胍子,买东西就不用花钱了。
这句话根本就是自嘲,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对啦,这“踢腚儿胍子”还得给大家解释一下,要不然看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踢腚儿胍子”就是“用脚去踢屁股”。你想想,在五十年前,男主外女主内家庭理念很强的时候,家里买东西一般都是家庭妇女的事,而卖东西的基本上都是男的。男女之间界限分明,人们的思想非常保守,那叫男女授受不亲,哪有女的肯让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男的去踢自己屁股的道理,这不亚于*,比杀了她还要厉害。
我们当时都还很小,光听大人们这么说,可却重来没看到过这么做的。也正因如此,所以我便对这句话的真实程度产生了怀疑,既没看到过为了省钱宁可让人家踢的,更没看到过踢完了以后真的不要钱的。这小孩子干出令大人哭笑不得事儿很正常。
在这一年的夏天,天气好像特别的热,就跟天上下火一样让人们有些受不了,中午人们坐在树下的荫凉儿地儿里,玩命的呼打着手里的扇子,看着纹丝不动的树梢一个劲地摇头。我们这些孩子们对这些仍旧不管不顾的照样疯玩儿,而且对玩命煽扇子的人们感到纳闷儿,觉得用的劲儿越大不是越热嘛,还不如歇会儿凉快呐。
铁老头儿想买冰棍儿吃,找他二爷磨了半天总算得到了一毛钱。他二爷知道,我们三个人不管是谁买东西,总要一买三分的,要不然没法分,大人们不管谁家有点嘛好吃的必定是要分成三份的,缺一不可。铁老头儿拿着那一毛钱,高高兴兴地把我和鼻澄罐儿找到一起,然后来到大街上专门等着卖冰棍儿的来。我们三个人在大街的一个有阴凉的房檐下面,说说笑笑的等着。要说有些事就是让人想不通,就说这卖冰棍儿的吧,平时没钱买的时候,那卖冰棍儿的是一个接着一个,有时候还会两三个的一起来,这边一声那边一声没完没了地可着嗓子喊着,一个人喊得比一个人高,把嗓子都喊冒了烟了也没一个人来买。他们渴得实在受不了就喝带来的水,你说这卖冰棍儿的可真是够财迷的,箱子里那么多的冰棍儿又卖不出去,拿出来吃一棵不就得了吗,又不费劲儿,干嘛非得喝那凉白开,难道说白开水会比冰棍儿好吃。有时候带来的水不够喝的,还得找人家要,至于吗,吃根冰棍儿又解渴又解馋,还败火,非得喝那没滋没味的白开水,遇事一点脑子都不动,还算什么大人。
“冰棍儿败火……”就这从远远的传来的一声喊,虽然离着还有段路,早就坐不住的鼻澄罐儿的屁股底下就像是松开的弹簧一样,“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急急忙忙的朝着喊声便奔了过去。我看了铁老头儿一眼,见他并没有动,我也就还那么坐着。没动是没动,可我心里却有点纳闷儿,刚才还急的跟猴蹦似的他,怎么这卖冰棍儿的来了反倒不急了,“真哏”!
卖冰棍儿的和他的喊声终于来到了我们呆着的大街上,直到来到我们跟前,铁老头儿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冲卖冰棍儿的问道“多钱一根儿?”“四分!”卖冰棍儿的答得很干脆。“人家都卖三分!”还没等铁老头儿发问,鼻澄罐儿先顶上去一句。“哪有三分的,”卖冰棍儿的看了看我们三个人“最便宜的也得一毛钱三根儿!”“来三根儿!”铁老头儿的口气和作派很像大人一样,那架势就好像是一个小财主似的。
卖冰棍的从箱子里拿了三棵冰棍儿,还没等卖冰棍儿地把冰棍儿递过来,鼻澄罐儿已经窜上前去,迫不及待地上前先拿了一棵,然后急不可耐的剥开裹冰棍儿的纸便吃了起来。铁老头儿接过另外两棵,递给我一棵,慢条斯理悠然自得地剥开纸,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卖冰棍儿的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们仨人,等鼻澄罐儿快吃完的时候,也不见我们给钱。他有些沉不住气了,便催促着说道“给钱!”铁老头儿见要钱,便走到卖冰棍儿的跟前,然后扭过身来弯下腰,把屁股对着卖冰棍儿的。他的举动不仅把卖冰棍儿的人给搞糊涂了,把我和鼻澄罐儿也给弄懵了。“你、这是……”卖冰棍的不解地问道。“踢腚儿胍子!”铁老头儿弯着腰一本正经的说道。“踢、什么、这……”卖冰棍儿地嗑吧了半天也没说出幺二三来。
“买东西时没钱,不都叫人家踢腚儿胍子嘛!”铁老头儿还是那么一本正经地说。卖冰棍儿的一听铁老头儿的话,真是有点哭笑不得,冲着铁老头儿一个劲儿的苦笑,可我看那笑真的是比哭还难看。“你这……不、胡闹吗……”“老人们都这么说……”铁老头儿还是一本正经。“老、老人们……”“对啊!”铁老头儿扭过头来“不光老人们,连你们大人也这么说——我宁可叫你踢三下——今儿个我也认了—— 一棵一下,可不许多踢,踢多了还得给冰棍儿。”
卖冰棍儿得要命也不会想到眼前的这小子会来这一招,他可是真后悔,不该那么轻易地把冰棍儿拿给他。再看卖冰棍儿的脸,真有点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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