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城市的1000个细节

第3章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设法弥补我离这所大学的距离。
  11你把“啊”弄掉了
  我在四川的大学没念好还因为一个“啊”字,想起来都丢人。当时,我们要上一门什么革命史的课,某转业军人副教授本来照着课本念得好好的,不想那天讲到资本主义剥削工人时想发挥一下,就说有一部电影“野麦岭”很好地揭示了这个问题———我没有等他继续讲下去,就举手了。我说,那部电影你弄错了,名字叫《啊!野麦岭》,你把“啊”弄掉了。
  这“啊”让我们的大学生活平添了许多乐趣,副教授的名字也自此变成了“啊”,而我的那些正写着青春痘诗的同学也再不敢往诗里加一个“啊”字了。当然,这门革命史课我一直就没及格,害得我后来只好努力地当课代表,估计哪门功课不及格,就争取当那一科的。
  前不久还有同学跟我说呢,要是没有“啊”,我们的大学生活不知会有多枯燥。
  12伟大的红苕
  搞笑是因为苦,四川历史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
  明末之季,四川人口锐减,成都及其周边加起来也不过数千人,清政府便开始实施“湖广填四川”,能招募300人家入川的人就可以当上县太爷,至1795年,四川人终于又涨至近1000万,成都著名民俗学者孙晓芬在研究这个过程多年以后,得出结论说,这主要赖于红薯———容易生长、产量大、能提高生殖能力,所以要叫“伟大的红苕”。
  13看你有多坏
  成都人虽居“坝上”久矣,但跟北方及吴越相比,身上多山地人特有的小农野性,敦厚朴实,又胶结着市侩狡计,这使他们能把小日子过得很好,天不塌下来,就还会吃。当然,这日子平淡得乏味,所以,时常就需要动动坏脑子。最典型的性格是,成都人结伙做生意,不是看你人有多好,而常常是要看你有多坏,坏到明处,证明你脑子好用,证明跟你做生意不会亏。
  14傅崇矩写的《成都人之性情积习》
  摘抄一段早几十年的傅崇矩的《成都人之性情积习》如下:
  好换帖。
  子弟好赌博。
  好结交官场,终被官场欺制。
  绅士好学官派。
  乡间富户多以结会保家。
  绅士不固团体,好排挤。
  谋事不遂,好造谣坏人。
  好饮食,有饭食便口软。
  茶铺聚谈,好造风谣。
  青年子弟好戴眼镜冒充学生,及学洋派。
  好看戏,虽忍饥受寒亦不去,晒烈日中亦自甘。
  性情柔懦,最怕官长。
  以出入衙门公局为荣。
  以与官场同财为恃力。
  青年子弟穿着好奢华。
  相貌最丑,偏好装饰。
  妇女最信僧道及女巫、卦婆。
  富者赏戏班之钱,十倍于作善之数。
  抬炭背米抬轿者,一日挣钱即日用完。
  好扯地皮风。
  好赌咒,谓有咒神。
  假意留客,客已离座,方假言:“吃饭再走。”
  男子遇友人于路,必相问曰:“在何处去?”早晨或相问曰:“吃早饭没有?”午相遇则曰:“吃晌午否?”夜相问曰:“消夜否?”
  平民妇女,问人吃饭否,必续问曰:“吃什么菜?”
  时势迁移,几近一个世纪,上列各条扣除明显的“政治”因素,有什么发生了质的变化吗?找不到几条几款。
  15我不是“人类”
  从九三、九四年那阵开始,成都城四处的断垣残壁上都涂写着“要把成都建成一个国际大都会”。
  至2001年我离开成都,又四处扫了一遍,口号变了:“要把成都建成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城市”。
  我至今还在认真理解这条标语———最新的理解结果是:这可能是一个哲学问题,也就是说,我不是“人类”,所以,成都不太适合我居住。
急于跟农民划清界限
  16急于跟农民划清界限
  成都人把农民叫弯弯。这意思很好理解,弯弯嘛,就是腿站不直,因为一天到晚要苦着累着,而城里人不用成天站着,只需坐着摸麻将就是,所以要高档些,所以他们的口头禅是要能耍得“伸展”,伸伸展展,还是跟弯弯相对,一副急于要跟农民划清界限的猴急像。
  17蜀:环目勾腰,虫入其身
  成都人老爱说:谁坐成都都不久。从历史看来,确是如此,西汉公孙述、刘备父子、邓艾、成汉李特、王建、孟知祥、李顺、明玉珍、张献忠,等等,都是屁股还没坐热,江山就倒了。原因到底何在?这地方不吉利?这地方无端消磨人的志气?这地方就已是终老余生的富贵乐土?
  不清楚,武侯祠的对联也说的是这个悬案:
  能攻心则反侧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战
  不审势则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
  蜀,什么意思呢?“环目勾腰,虫入其身”是也。
  18掉文是一种市风
  何满子说:成都人喜欢掉文,别的城市墙上不许招贴的,就只是写上“不许招贴”四字,成都却要写上“此处不准招贴,君子务须自重”,写这样的小告示的人显然文化程度不是很高,也要耍点文字,可见掉文是一种市风。
  这掉的还不厉害,何满子又说了:“一次我在青石桥街的菜场上,听到两个老婆子在谈闲天,议论某一个人,其中一个贬薄她们所议论的那人‘穷斯滥矣’,这分明是《论语·卫灵公》里‘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的巧妙引用,文绉绉得叫人惊叹。”
  19成都人为什么胆小
  柳宗元《答韦中立论师道书》说:四川多雾,狗不常见到太阳,所以每当太阳一出来,狗就少见多怪地对着太阳汪汪不止。
  岂止是狗,年长日久,这大抵也就是当地人的特性了,随便说两件事吧:一是某段时间盛传猪吃了猪饲料长虫,很长很长的虫,此虫类似关汉卿说的铜豌豆,锤不扁、煮不烂,一吃下肚,八代以后还会复活寄生,一时风声鹤唳,猪肉比毛黑;虫好歹消失了,猪肉却并没有好透,因为不久又盛传有人抽猪苦胆卖,一针管下去,苦胆尽抽,猪肉再度蒙难,猪之劫难终于转到人身上,因为很快再度盛传人的胆比猪的更值钱,已有专门抽取人苦胆者来了,而且不抽大人,据说人一大,苦胆已百毒俱侵,只有花枝招展的小朋友的苦胆可以一用,在某地某地,听某人某人,已说谁谁的被抽了,就在这小孩放学的路上,一个拐角处,出来一陌生人,给了小孩一颗糖,吃下,立刻不省人事,那人便怀中掏出一针管,三下五除二就拔针走了,小孩从此变傻,听说有转为植物人的危险……
  成都人的胆就这样小了,没了。
  这事也没过去几年,现在才来总结的话,我认为原因很简单,四川是一个养猪大省,成都是全国闻名的猪饲料生产地,不出点猪新闻那才真叫个怪。
  20开报废车
  九十年代初期的成都,很多人都开着报废车,开的人牛气冲天,坐的人提心吊胆,为何?因为能开报废车是一种“次级”的特权,或是,干脆就叫“刺激”的特权吧,你必须要有交管所、交警队、公安局的关系,才能弄到这种车,被不识相的交警挡了,也才能取得回,至于坐的人呢?也许坐不到几里路,就要下来推,有时是在大街上,一推一耸地打不着火,或干脆就是推回家去。
  我的一个老朋友就是常常用这种车来接我的,后来果真就被拦了,他摸出一大把这样那样的证件,分析了半天,出示了其中的一种,然后说明自己正是要开着这辆车去“报废”。后来又一次被拦了,找了无数人去说情,都回说车可以开回去,但要交一笔费用———大概是买报废车钱的数十倍,终于就放弃了。
耍保姆:全城人神共愤
  21耍保姆:全城人神共愤
  九五年左右,成都有一恶妇,雇一小保姆,一做完繁重的家务,就立即将其锁在一个两三平米的堆满杂物的阳台上,这也是她每日的绝大部分时间能呆的唯一场所。恶妇随时兴起,都要抓过东西狠命地朝小保姆打将过去,或将菜刀掷向她头上,或将扫帚强行戳入她口中,常常一连数小时折磨,不准叫喊,凡五年余。已完全不像人样的保姆偶然呼叫被解救出来之际,全城人神共愤。后来,恶妇下狱(我当时还写了封要求给这老妇看心理医生的信,没有结果),而一直与老家失去联系的小保姆早就被她的家人以为不在人世了。
  顺便再说说一个孤老头,常以找保姆为由,多次从劳务市场骗一个小打工妹回来,一到晚上,就往打工妹床上爬,如是几次都得逞,至最后一次事发被抓,他仍旧振振有辞:我在耍朋友。
  22一套完整的男女相爱的学问
  为什么要叫“耍朋友”呢?我可得多说两句———顺便讲讲古人。
  从古到今,不论有没有媒子,耍朋友都要讲“碰头”,这头怎么碰呢?显然,你必须动用自己的额头,不是你去主动碰对方一下,就是支起额头让对方来碰你一下,这是一种程序,也是一种礼仪;第二个词叫“会面”,怎么叫会面?怎么会面?除了双方脸贴脸摩擦一下,没有别的方法好用;第三个词叫“相亲”,怎么相亲?刚一见面怎么相亲?想来想去,肯定指的还是脸与脸的一种交流,这样就有了一套完整的男女相爱的学问,碰头是拥抱,会面是跳贴面舞,相亲则是名正言顺的接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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