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囚徒[二战]

54 非洲,苹果,虫


一小时后,克雷尔来到客厅。
    此时阿翁已经洗过澡,吃了顿饱饭,穿着女佣来上班前穿的衣服。
    克雷尔拍拍脑袋看向女佣:“我忘了吩咐你了,柜子里有我买给我女儿的一件套装,待会帮我拿来。”
    女佣回答:“好的。”
    而阿翁站了起来,对他说“谢谢”。
    坐着时看不出来,现在一站克雷尔才发现阿翁真的长高了不少,头发也更长了。似乎在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她也有坚持染发,到现在头发还是金色的。
    她带着口罩,克雷尔喜欢她现在这个样子,在他的印象中,他看惯的阿翁是没有下半张脸的。
    他笑笑:“小姐,你是去旅行了吗?”
    阿翁疲惫地点点头:“就当是旅行吧,挺艰苦惊险的一场旅行。”
    “但是我很高兴还能再见到你。”
    阿翁扬扬嘴角:“我也是。能在那个雨夜遇到你我真的太幸运了。”
    “哈哈,你当时可是气得够呛。不过,估计你现在想见的另有其人吧?”
    阿翁也没打算隐瞒了,直截了当地问:“温舍现在在哪里?”
    “你猜猜看,”克雷尔看起来很有精神,“那地方我打赌你猜不到!”
    “南极洲???”
    “也没有这么难猜……”
    “那就好,到底是哪里?”
    “非洲,利比亚大沙漠。”
    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但阿翁还是瞬间有些想哭:“他怎么跑得这么远啊……”
    克雷尔问:“还找他吗?”
    阿翁说:“去看看呗。”
    “说得轻巧,如果他在那边有了喜欢的人,或者他根本没有在等你呢?”
    “那就在非洲住下来,反正我一直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的。”
    “如果他已经阵亡呢?”
    “那就按中国的习俗,去他的墓前上柱香吧。”
    “就为了这些无聊的目的,你要跑去非洲?如果因此死在路上呢?”
    “如果死在路上,我就不会知道他有没有在等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死,如果到了非洲真的是很悲哀的下场,那我或许还是不知道的好。”
    克雷尔看着她:“那如果我现在可以再给你一张签证,不惜一切代价保你回中国呢?”
    阿翁对上他的视线,轻轻说:“可我试过了。我做不到。我好想他。”
    阿翁突然觉得很累很累。
    女佣拿来了克雷尔说的那身衣服,那是件灰色的针织短袖上衣和灰色下裙,裙子不知道是什么布料做的,虽然看起来枯槁多褶,但是很舒服。
    “我女儿虽然年纪小,但是是班上个子最高的,你穿这件应该合身。至于给我女儿的礼物,我再买一件就好了。”克雷尔道。
    而阿翁除了谢谢也无法再说别的。
    阿翁在克雷尔卧室的外间换了衣服,刚换好重新戴正口罩,从卧室的里间突然走出个人,把阿翁吓了一跳。阿翁习惯性地把尖叫压制在了嗓子里。对方看看她,也有些愣。
    这是一个女人,衣着头发都有些凌乱,二十多岁,年纪不大,手上拿着眼睛还没来得急戴上。阿翁看着她这个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然后脸上有些发烫。
    阿翁说:“请问是克雷尔太太吗?”
    女人说:“你是克雷尔的女儿吗?”
    两句话几乎撞在一起,于是又她们同时“明白”了什么。
    阿翁觉得这一定是克雷尔新勾搭上的姑娘了。而女人觉得这一定又是一个有求于克雷尔的人。
    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了一下之后,女人便转身离开了卧室,阿翁一个人站在那里愣了愣,也走了出去,正听见克雷尔有些愠怒的声音:“你一直在卧室里?我不是说了你可以离开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走?”
    阿翁站在门口,突然觉得自己还是缩回去过会再出来吧。
    可是克雷尔已经看见她了,他看起来有些懊恼地皱皱眉头。虽然他总归是要把这女人介绍给阿翁认识的,但是他觉得不应该是这个场景下。
    “阿翁,这是克丽丝小姐,安妮克丽丝。她将和你同行。”
    克丽丝闻言立刻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和头发,戴上眼镜很欢快地握住阿翁的手上下摇一摇:“你好你好,叫我安妮吧。”
    阿翁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好也客气道:“你好你好,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叫安妮的人……”
    “她是一个记者,”克丽丝走后克雷尔解释说,“这年头记者想出人头地也是不容易,你来得很巧,她主动请求我去一个很艰苦的地方找新闻素材。”
    “非洲?”
    “是的,她很崇拜非洲一个叫莱纳斯的飞行员,你听说过吗?他现在很出名,名字的意思是太阳神之子”
    阿翁想了想,觉得确实知道这个名字:“他是不是上过报纸?”
    “是的,就连明信片都会印他的照片。”
    “那就是了,我在报纸上读到过他。他和温舍……”
    “是一个大队的。我们的纽曼大队长擅长养人才。但他们是不是一个中队我就不知道了。”
    “就是说,我只要一路和克丽丝在一起就可以……”阿翁兴奋起来了,她忍不住拥抱了克雷尔,“我用来生来谢你可以吗?”
    克雷尔笑笑:“虽然我更希望是这辈子,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休息两天之后,阿翁和克丽丝见了面,克丽丝带着自己的行李,脖子上挂着她的宝贝相机。阿翁依旧是带着一点简单的行李,和克雷尔拥抱道别。
    现在的克丽丝穿着棕褐色的风衣,头发整齐地盘起来,带着眼镜一副相当斯文的模样。
    送阿翁上车时,克雷尔说:“克丽丝小姐,还请好好照顾我的朋友。”
    “请放心吧,先生。”克丽丝应道。
    车子开动起来,克丽丝找了点话题和阿翁聊天,阿翁却只是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睛看着车窗外克雷尔渐渐远去的身影。今天的他没有穿军装,模糊的黑色的大衣和一顶黑色宽边帽,俨然一个温和善良的绅士。这成了阿翁对他的,最后的回忆。
    约亨又被关了五天禁闭。
    “这不公平!”约亨的可悲之处在于,他永远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他们处罚我根本就是因为我立下功劳,抢了他们的风头!他们只顾着自己战绩的上升,不给新人一丁点开火的机会!”
    “不,你被处罚是因为你不遵守规定,”过来这边帐篷玩的瑞因解释给他听,“哪个傻叉会在紧张的战斗中突然让飞机在空中打个滚?”
    “就算是拳击手对战的时候还会抽空掰响手腕呢!”
    瑞因边接过温舍递给他的苹果边说:“这能一样吗?还有我们的工作可比拳击紧张刺激多了。”
    “好吧,不说这个,就是这次——我打下了敌机为什么还是关禁闭?我根本不求汉斯给我什么奖励,哪怕就是一句‘做得好’也行,但是那混蛋居然劈头就是一顿臭骂!”
    听约亨讲话总让人很想笑,瑞因差点把苹果喷出来:“你小点声,被他听见你就玩完了。汉斯也是为你好,你胡闹这么多次都还活着纯粹就是运气。”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温舍突然插嘴道:“但是照这样说不觉得约亨的运气好过头了吗?”
    “什么意思?”瑞因抬头看他。
    温舍摇摇头:“没什么。”
    约亨在这里是个异常特立独行的人。纽曼大队长的想法还不确定,而对于汉斯中队长来说,他要的只是清一色的红苹果。对于他来说,瑞因是心理素质欠佳、偶尔有坑的红苹果,艾利尔是心儿里烂、但外表不错的红苹果,温舍是哪里都很好但是闷闷的、没有香气的红苹果。而三中队的莱纳斯,则是一个完美的红苹果,毫无瑕疵。汉斯常想,自己的中队怎么就没有这样的人才。
    至于约亨,他甚至不算个苹果,在汉斯眼里他简直就是条会吃苹果的虫,他使整个中队军纪散漫、嘻嘻哈哈,他的胡闹可以在战斗中破坏一个完美的队形。他一个人简直可以毁掉所有的红苹果。
    但是他并不想放弃这条虫,他相信只要自己足够严格,约亨也会苹果化。
    但是一切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他渐渐不明白虫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从一开始就破坏队形,后来甚至莫名其妙地在战斗中表演空中杂技,再后来居然用军用大喇叭公然播放爵士乐,这在德国如果被盖世太保和党卫军抓到,绝对是可以进监狱的!
    汉斯已经不知道该拿这条虫怎么办了,他已经气炸了,只能是不停地给他关禁闭、关禁闭、关禁闭。
    纽曼也找过汉斯,对汉斯说他听说了约亨一直被关禁闭的事,汉斯也就发了一肚子牢骚,纽曼一听,也苦笑道:“这确实都是值得被关的事儿。”
    “所以说您一开始究竟为什么答应把他安□□来呢?从作战技术上来看,他或许的确是个不错的飞行员,但是他的性格不适合成为一个士兵!还有那个温舍马克思,您究竟弄清楚他的来历没有,我看了克雷尔准将的那封推荐信,可就连推荐信里都没有讲到他来自哪里,以前是做什么的,而且他的年龄似乎也偏大了点,这太不寻常了。”汉斯愁得在纽曼的帐篷里来回踱步。
    纽曼只是笑笑:“你知道吗,约亨以前是海德里的大队的,在海峡前线作战。圣诞节时海德里就跟我抱怨过他的中队里有约亨这么一号人,美酒美女和爵士乐对他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不守规矩、放浪成性,海德里甚至说真希望有一天约亨战死在战场上,他也就没这么多烦心事了。但是后来,约亨惹了事儿,如果还留在诺曼底战场是必死无疑的,海德里却觉得如果德国空军失去了约亨,可能会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损失?”
    “是的,他在后来私下给我的来信中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抛开人性来看,他也觉得如果空军失去约亨是件非常可惜的事情。而且你可以仔细想想,他和中队里的人是不是相处得都很好?他骄傲但不傲慢,易相处,而且幽默风趣,只要不是他的长官,估计就会很喜欢他。”
    汉斯苦笑:“巧的是我就是他的长官。”
    “好了伙计,多点耐心,约亨这种人很明显就是吃软不吃硬。我也是有意把他安排在你这里,缓和一下你的脾气。而且三中队有莱纳斯,你们中队也需要一个提升士气的标杆。艾利尔很好,但他的才干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提升的可能性并不大;温舍是个人才,也在尽心尽力地战斗,但他似乎无锋无芒。如果驯服得好,约亨就会成为一个不错的标杆,甚至,他可能超越莱纳斯!”
    纽曼很明白温舍刻意低调的原因。他的身份难以公开,一切都只能是秘密。虽然他不是没有那个能力,但是让他名声大噪,出现在报纸上什么的,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也不知道温舍是造了什么孽被安排去了集中营,但是那对心理的创伤和对现在战斗的约束都是巨大的。
    因此,温舍和这里的人们都有一点点不同。而约亨也有的这么“一点点”不同,或许和他的那个少将父亲不无关系。
    纽曼决定有机会要和约亨好好谈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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