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聿剑

第37章


谢公子此来可是为了龙骨。”
  谢敏道:“在下汗颜。”
  李中梓叹道:“谢公子急人之急,本是侠士所为,但龙骨此药老夫得来不易,却是不想拱手相送。听闻谢公子偷香不偷财,难道今日要在敝府破例吗?”
  谢敏拱手道:“实在不敢。在下听闻老爷子膝下无子。”
  李中梓本来谈笑甚欢,听他提及此事,忽地黯然叹息,道:“这许多年,老夫也不知散去钱财多少,只可惜至今仍一无所出,只好去抱一个孩子来生养了。谢公子又如何知晓?”
  谢敏道:“在下瞧老爷子面容绝非是无后之相,冒昧想见一见尊夫人。”
  李中梓长笑一声,似是十分开快,道:“我老伴儿已然四五十岁,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瞧的,怕是入不了谢公子法眼。”
  谢敏不想他竟如此豪迈不羁,脸上一红,竟然有些发窘。
  李中梓道:“老夫虽不是武林中人,却素来对谢公子仰慕的紧,你能瞧得上老夫的龙骨,老夫就是再舍不得,也当给谢公子几分面子的。只是,”他忽地顿住语声,双目灼灼,看向谢敏。
  谢敏听他语气松动,心下反而添了几分紧张,道:“老爷子有何难处,但说不妨。”
  李中梓道:“龙骨乃是李某家传之物,老夫绝不能轻易与人。”
  谢敏道:“老爷子所言极是。”
  李中梓道:“因此老夫斗胆要请谢公子做三件事,但若谢公子不愿,老夫亦绝不勉强。龙骨就在内室,谢公子要抢,老夫也是拦不住的。”他眉眼弯弯,满是狡黠,好似等着狐狸上钩的猎人。
  当此地步,谢敏这只狐狸却只有上当,他乖乖问道:“请老爷子吩咐下来,谢敏力所能及,决不推辞。”
  李中梓道:“好气魄”,取过一杯酒,道:“请谢公子满饮此杯。”
  谢敏接过来,一饮而尽。
  李中梓笑道:“好酒量,请问谢公子,这是什么酒?”
  谢敏笑道:“这是窖藏了三十年的状元红,在下叨扰了。”
  李中梓叹道:“三十年的状元红啊,老夫已然盼了三十年儿子,来来,老夫陪饮一杯。”
  老来无子本是人生的一大悲哀,再洒脱的人也难以释怀。更何况李中梓万千家财,偏生后继无人。
  谢敏虽不太老,却已明白这种无奈。
  李中梓斟满了酒,道:“老夫听人说过谢公子琴技无双,连当今圣上欲一听也不得,今日借酒壮胆,斗胆请谢公子弹奏一曲如何?”
  谢敏顿时恍然,为何李中梓竟提前得知消息,半夜开门揖盗,并想出种种为难计策,原来是另有高人在背后支招。言念及此,谢敏反觉淡然,当下颔首答应。
  李中梓极是开心,道:“家人已奉上古筝。”
  谢敏笑道:“在下久不弹此调,恐有生疏,有辱李公清听。”
  李中梓道:“公子不必过谦,请。”
  谢敏回身,取过家丁手上古筝,但见筝色古雅,木质拙朴,微微一触,却是琴音清朗,显是古物,不由赞道:“好音。”当下起身往院中一坐,手指动处,按弦调音,弹将起来。
  有谁听过谢敏弹筝?
  无论是谁听过谢敏弹筝,这一生都不会忘怀的。
  听过谢敏琴声的人才知道,原来听过的琴不过是乌鸦嘶鸣罢了。
  谢敏的一双书本来就无所不能。
  
  ☆、不负所托
  有谁听过谢敏弹筝?
  无论是谁听过谢敏弹筝,这一生都不会忘怀的。
  听过谢敏琴声的人才知道,原来听过的琴不过是乌鸦嘶鸣罢了。
  谢敏的一双手本来就无所不能。
  筝音朗朗,若龙吟长空,峥峥然,汩汩然,琴音清清,似竹啸木林,飒飒然,萧萧然,筝声平和冲淡,好似三春骄阳的和煦,又似软语呢喃的温润,似心泉哗啦的悸动,安静温暖中更有海阔天空的心胸,风光霁月的襟怀。
  谢敏端然坐在院中,唇角含笑,黑袍映着皓月,凉风渐起,衣袖飘飘,瞬间模糊了岁月,似在远古,倾诉着久远时代里封藏的如烟往事。
  天上的明月似乎也听呆了,沉醉的洒下万千柔柔月辉。
  李中梓几次险些立起身来,他忽然觉得能听到谢敏弹筝,即使没有儿子,也并不那么遗憾了。
  谢敏一曲既终,李中梓终于拍案而起,大呼道:“惨极惨极。”
  谢敏微愕,将古筝放在一侧,道:“老爷子见谅,在下”。
  李中梓却几步握住他手,叹道:“哎,我今夜听了你这琴音,以后再不可闻,实在是惨极啊。”
  谢敏道:“老爷子说笑了。”
  李中梓道:“老夫再敬公子一杯。”
  谢敏道声不敢,杯酒入腹,只觉喉中清冽醇香,赞道:“好酒。”
  李中梓得意一笑道:“着一杯酒又有什么讲究?”
  谢敏微一沉吟道:“这是六十年的女儿红。”
  李中梓笑得更像是只狐狸,道:“未必吧。”
  谢敏笑道:“五十年的女儿红取出后,又倒入了窖藏竹叶青四十年的空坛,再藏十年。”
  李中梓拊掌笑道:“好见识,好见识。”
  谢敏笑道:“在下虽饮酒不多,但却有位朋友精通此道。”
  李中梓双眼闪烁,笑道:“是吗?”
  谢敏道:“老爷子若是有兴致,在下倒可替两位引见引见,一定是相见恨晚。”
  李中梓哈哈长笑道:“那倒不用,来来,咱们去塘边说话。”当下引了谢敏往一处荷塘前。
  已是冬日,塘中残荷凋敝,枯枝败叶犹存,更无半分翠意。
  李中梓道:“谢公子可知这荷塘有多深?”
  谢敏道:“池水泛青,似乎另有活水源头。”
  李中梓笑道:“正是,这荷塘乃是通向东海之滨,若是一个失足落入,只怕会给冲去见龙王爷了。”
  谢敏沉吟不语,李中梓绝不会深更半夜,无缘无故引着谢敏来看一处荷塘的,像他这种人,无论做什么,总有自己的理由的。谢敏几乎已经猜到他的意思了。
  李中梓道:“说来好笑,老夫年过半百,行将就木,就是一个嘴馋的毛病改不了,这荷塘深处有种白鱼,乃从东海渡来,在池底深处,肉质鲜嫩润滑,却性狡难捉,可否请谢公子为老夫捞起一尾。”言罢呵呵而笑,似有揶揄之意。
  谢敏神色如常,问道:“不知这白鱼生的什么模样?”
  李中梓微微一怔,道:“鱼长半寸,头如箭,滑不沾手,这荷塘中便只一种白鱼,最是好认。”
  谢敏道:“老爷子稍候。”双脚一抬,便已跃入水中。
  李中梓大惊失色,忙道:“黑夜之中,怎能捕鱼,取灯取灯。谢公子快请上来,老夫不过一句玩笑话,谢公子。”
  荷塘涟漪渐去,寂寂无声,哪有人答应他。
  李中梓大为惊惶,在岸上连连顿足,叹道:“这可如何是好啊,这。”
  谢敏的胆子有时候实在大的骇人。
  他似乎无比吝啬自己的性命,又似乎随时豁出性命不要。你以为他会拼命的时候,他往往会退避三舍,你以为他会逃走的时候,他又偏偏去送死。
  谢敏有时候看起来很聪明,但有的时候,却又实在傻的厉害。
  李中梓当然不懂这些,他不明白一个看起来很正常的人,怎么会干出如此不正常的事情。却忘了,正是他自己要别人去做这种不正常的事。
  荷塘边亮如白昼,李中梓负了双手来回踱步,焦急之情溢于言表。他简直有几分呆不住了,几次都要跳下去找谢敏了。周遭的下人不敢言语,隐隐听见自家老爷在喃喃咒骂。
  忽听噗地一声响,似乎有物自水中跃出,落在荷塘边上。
  李中梓忙忙去看,却是一条白鱼在塘边扑腾扑腾。他哎呀一声,对着池塘大喊,“谢公子,快上来,这件事已然成了。”余音未尽,噗噗响声不绝,十数条白鱼纷纷跃出落在当地,好似白浪翻滚,却唯独不见谢敏的踪影。
  众家丁看的眼睛都直了,李中梓跌足长叹道:“谢公子再不上来,我可真要下去找你了。”
  “多谢老爷子关心”,忽听一人朗声而笑,听声音却在背后。
  李中梓忙即转身,但见谢敏湿漉漉的立在当地,头发上不住滴着冷水,脸色煞白如纸,却仍旧谈笑自若,似乎只是盛夏的天去荷塘里洗了个澡而已。
  谢敏的轻功天下无双,即使到了水里,也比鱼儿还快,李中梓听那个人说的时候,本来是不信的,现在却不得不信了。当下连连赞道:“谢公子好胆气,好功夫。”
  谢敏道:“老爷子过奖了。”
  李中梓吩咐下人将鱼收拾了,又命人取酒。但见酒色青碧,却是盛在白玉碗上,好似是汪了一块青碧,煞是好看。
  谢敏道扰接过,酒尚未入口,已嗅到一股熟悉的清香,他微微一笑,饮尽了碗中酒,果然清极绵极。
  李中梓问道:“此酒如何?”
  谢敏道:“老爷子调酒的功夫当真高明,不想竟在碧阑中掺了六安瓜片,果然好滋味。”
  李中梓大为受用,长笑道:“茶入酒虽然古怪,但若用的巧了,却是芳香浓洌,老夫生平惟好此道,谢公子果然是此中知己。”
  谢敏饮酒不多,却很懂酒,正如谢敏不是女人,却很懂女人。
  酒和女人,本是本多男人的一生。
  却不是谢敏的一生。
  李中梓道:“天冷夜凉,谢公子快请换件干净衣衫,莫要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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