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赌王

第42章


  “怎么样?这么好的事到哪儿找?”哈丰阿笑嘻嘻说,“要不下午我就陪老哥找郗大娘?”
  “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苏克济使出拖刀之计,过了三天方在哈丰阿的陪同下来到八大胡同郗大娘的妓院,一直走到第四进院落,那是郗大娘单独接待客人的地方。
  按哈丰阿的说法,借款手续很简单,只须把房契地契交给郗大娘,核实无误后便拿到五千两银票,整个过程最多一个时辰。然而那天郗大娘似乎特别忙,小院里人进人出,都是些陌生面孔。她将哈丰阿、苏克济安置在西厢房,那些陌生人则在东厢房。虽然中间隔着客厅,仍可隐约听到那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再坐了一阵子连哈丰阿都没了人影。
  刚开始苏克济慎记王秋的关照,端坐在座位上不敢轻举妄动,等了约一炷香工夫,那边仍无动静,哈丰阿也没有出现。苏克济有些不耐,起身在门口转了转,细心听对面,依稀有“嚓嚓嚓”的刻意压低嗓门说话的声音,心念一动,遂快步来到屋后,沿着墙根一步步挪到东厢房窗下,将耳朵贴在墙上偷听。
  东厢房里约有七八个人,郗大娘、哈丰阿都在其中,似乎为“昨晚意外失手”之事激烈辩论——就是王秋等人中途杀出救走陈厚全家。有的认为此事与王秋有关,主张纠集人手包围旗杆巷,将王秋一刀灭了;有的认为应该谨慎行事,通报给董先生定夺;还有的担心陈厚捅出娄子,对整个行动造成影响。听得出郗大娘急欲结束会议,不时压制比较激烈的话语,但指责哈丰阿的声音越来越多,认为他一味想从拉拢赌客、介绍高利贷中捞取好处,对教会的任务敷衍了事,极端不负责任。哈丰阿起初不怎么辩解,随着攻击升级也按捺不住,反驳说你们这帮王八羔子只知道躲在幕后出点子,想过指令的可行性和危险程度没有?说我无能,你们去试试?这一来捅了马蜂窝,屋里众口一词抨击哈丰阿,连郗大娘都压不住场子。
  苏克济正在费劲地琢磨“教会”所指何意,突然在众多声音中听到“咱天理教”,如遭雷殛,身子颤抖着差点没瘫到地上。作为癸酉之变的经历者,他太清楚天理教的厉害了,也清楚介入此事的危险程度,这帮人连皇帝都敢拉下马,连紫禁城都敢攻进去,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果然过了不久便有人提到那次叛乱,说皇宫是谁攻下的?咱天理教的!要不是皇帝佬儿不在里面早被剐了,还怕区区王秋?明儿个大伙一起灭了他!
  住嘴!郗大娘尖利地说,整个屋终于安静下来。郗大娘继续道,眼下适逢多事之秋,而我们的计划也到了关键时刻,切不可意气用事坏了大局!王秋算什么东西?凭他一人之力能挡滚滚巨轮?何况董先生已打算亲自对付他。目前大伙儿要稳住阵脚,各司其职,为不久而来的伟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苏克济愈听愈觉得心寒,哆哆嗦嗦扶着墙返回西厢房,连喝三杯茶才勉强镇定下来。
  又隔了会儿郗大娘和哈丰阿先后进来,三个人谈些什么,事后苏克济忘得一干二净,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像塞满了棉花,完全丧失了思维能力。经哈丰阿的指点,他在契约上按指印、签字、画押,并立下保证书,至于那张五千两的银票,拿在手里没焐热又到了哈丰阿怀里。
  回到家,苏克济彻夜难眠,一闭上眼就浮现当年皇宫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场面,以及事后严查厉究,多少颗人头落地,多少官员引咎受惩,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原以为平息叛乱后经过数年清剿,天理教应该分崩离析瓦解殆尽,怎料它竟然死灰复燃,隐身于天子脚下蠢蠢欲动,而且以操纵会试为契机,密谋策划一场更大的行动!
  想到仍在狱中苦熬的陶兴予,再想起已惨死的王未忠,苏克济终于理解到他们的悲愤与郁苦。天理教卷土重来,这可是震惊朝野的大事,没有确凿证据,没有充分的人证物证,岂能轻易断言?然而以这伙人的隐蔽——居然将聚集地点设在妓院,如何能获取令人信服的证据?
  苏克济辗转反侧了一夜,出了几身冷汗,天亮后又独自在书房枯坐了几个时辰,好不容易挨到正午,趴在墙头观察好一会儿,确信附近没有暗哨,从后门胡同绕出去,拐了七八道弯来到十一王府,以隐晦的方式给王秋留下口信。未料到王秋心中有鬼,平时躲避叶赫那拉还来不及,因此直拖到现在才知道。
  “下一步该怎么办?要不要设法向朝廷禀报?”苏克济焦急无措地搓手道,“最要命的是,没人相信又怎么办?毕竟空口无凭啊。”
  王秋也觉得很棘手。
  事态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事关叛乱大事,不是一个江湖中人能随便判断的。他沉吟良久,道:“无妨,在下明天就向太子爷禀报,无论信与不信,至少让朝廷有个准备,至于你,仍按部就班参与赌榜,一切遵从哈丰阿的指令行事,把阿合保提供的名单弄到手再作打算。”
  “万一,万一哈丰阿拉我入伙怎么办?一旦拒绝,他们会不会图穷匕见?”
  “应该不会,”王秋安慰道,“从义父、王大人以及庆臣的遭遇看,他们通常采取引君入瓮的方式,借阿合保的特殊身份放出所谓内幕消息,使参赌者借高利贷后投下重注,结果当然输得倾家荡产,然后以逼债相胁拉他们入伙,倘若拒绝要么被灭口,要么蒙冤入狱,当然也有顶不住压力而加入他们的朝廷命官……”
  他心头不禁闪过卢蕴的俏影,这个执着冷静的女孩,她所说的“事业”莫非就是与天理教策划谋反大业?
  想到这里,他全身冰凉。
第27章 山雨欲来
  在伟啬贝勒的陪同下,王秋来到太子府禀报了天理教秘密活动的情况,绵宁十分震惊——身为八旗子弟、满族官员的哈丰阿竟然参与其间,可见天理教渗透能力之强,触角蔓延之深,而八王爷的儿子阿合保究竟是被哈丰阿打作幌子,还是确为同伙,也是非常关键的问题。
  商量之后,绵宁同意王秋暂时不动郗大娘,继续密切监视的建议,因为郗大娘的妓院只是目前发现的天理教联络点之一,隐匿更深的解宗元、董先生还未露踪迹,他们才是更高层决策者。组织严密、分布庞大的地下花会,宛如群爪乱舞的八爪鱼,斩断一只爪子,可能会遭至其他爪子凶猛反扑,而京城再也经不起癸酉之变那种动乱了。
  之后又谈到即将举行的会试,绵宁透露已与十一王爷密谈过,初步打算将前几年的主考官和阅卷官一锅端,全部换新人,但这一决定拖至会试前一天才公布,以让幕后操纵者措手不及;同时,绵宁还计划采取匿名复核制,从而让那些试图浑水摸鱼者遁出原形。
  伟啬贝勒问八王爷有何反应,绵宁说他气喘的老毛病又发作了,已蒙皇阿玛恩准不必每天到上书房听候差遣,会试主考官易帅之事,八王爷特意上了道折子谢恩,直言前几年因主持会试寝食难安,心力交瘁,亦得罪了不少人,此次由十一王爷接手,使他有如释重负之感,此外还恳切地提了些建议,其中也包括匿名复核制。
  临走时伟啬贝勒提到王秋与解宗元的香山对赌,太子笑道:“外面已传得沸沸扬扬,本王也听说了,江湖恩怨就用江湖手段解决吧,倘若王先生不幸落败本王再出面周旋,董先生这伙人越是视王先生为心腹大患,本王越是不能让他们得逞!”
  出了太子府,伟啬贝勒拍拍王秋说:“有太子爷这颗定心丸,王先生可放手一搏!”王秋苦笑道:“再负于解宗元,哪怕皇上亲自挽留,在下也无颜留在京城……只是在下与解宗元对赌的方式还没确定,外面如何得知?这事儿真古怪得很。”
  回到旗杆巷,叶勒图正与宇格格争辩什么,见了他宇格格抢道:“这回动静闹大了,简直要把你逼入死胡同,解宗元这厮委实太可恶!”
  “什么意思?”王秋莫名其妙。
  叶勒图道:“京城十三家赌坊把爷与解宗元的香山对赌放风出去,同时开出赔率,仅两天时间就吸引了数千人押注,还不包括在地下花会暗中押注的,今天中午我在街头巷尾转了一圈,都在谈论你与解宗元的陈年往事,连卢蕴都被翻出来大肆渲染,有些人把细节说得活灵活现,说什么你们俩在山东形影不离,夜宿同栖……”
  “够了!”王秋见宇格格脸色难看赶紧喝止,“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爷怎能怀疑上我?”叶勒图叫起撞头冤,“我这两天守在郗大娘那边一步也不敢离呀,哪有工夫跟人家说这个?再说跟爷这么长时间,爷还不知我的脾气?断断不可能做这种长舌妇的勾当。”
  宇格格道:“别理他打岔,你继续说外面人还讲他跟卢蕴在山东干啥。”
  “啊,这个……”叶勒图终于醒悟过来,讷讷道,“都是胡言乱语,不足为信,不足为信,呵呵呵。”
  “哼!”
  宇格格一甩脸“噔噔噔”进了屋,叶勒图朝她努努嘴,示意王秋进去安慰。王秋却紧皱眉头道:
  “赌门对决,向来低调而隐秘,解宗元却通过各种渠道大肆宣扬,刻意制造出轰动性效果,意欲何为?解宗元行事诡异,每每计中有计,尤其擅长诱兵深入以全面剿杀,这回又打什么如意算盘?”
  叶勒图道:“依我之见,要么他自认为稳操胜券,要么另有所图。”
  “稳操胜券?”王秋淡然一笑,“香山之约赌什么还没确定,他凭什么认为必定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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