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赌王

第58章


  “可我早就提出放弃眼前这一切,两个人远走高飞,你又不肯。”
  “我们做的事是尖锐对立的,”王秋道,“地下花会大势已去,解宗元惶惶如丧家之犬,你为何还不死心,一如既往跟着他?”
  卢蕴稍稍停顿,然后道:“地下花会只不过是个幌子,我们真正要做的事远超出你想象。”
  “我早就猜到,否则董先生断断不可能放弃会试赌榜,因为他预见到朝廷此次禁赌的决心。”
  “这不是关键,”卢蕴摇摇手,“幌子终究是幌子,不值得付出太多,必须腾出精力做最重要的事。”
  不知怎地,这句话使王秋一阵毛骨悚然,后背凉飕飕的,脑子里如巨浪翻腾,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打算这次木兰秋狝动手?”
  “机会只属于不断争取的人,”卢蕴答非所问,“正如赌局,前面小打小闹都算不了什么,最后一把才能确定胜负。”
  “或许你是对的,”王秋急欲回去,道,“夜深露浓,早点休息吧。”
  卢蕴知他的意思,嗯了一声,眼睛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悄悄从两个营房中间退出去,转瞬消失不见。
  王秋回到自己营房,同住的几个人都睡了,鼾声如雷,黑暗中他盘膝静静想了很久,决定向太子通报一下,提高戒备。
  三更天,宿营地漆黑一团,远处依稀有朦胧的火光闪动,那是营地外游哨巡夜的灯笼。本以为白天劳累,此时应该都沉睡了,经过第二方阵帐篷时却不时见有微弱的灯光,里面传来窃窃私语,走近了又鸦雀无声,一切归于寂静。
  太子猜得不错,表面风平浪静、热闹欢腾的围猎暗潮汹涌,隐藏着若干阴谋和幕后交易啊。想到这里王秋愈发感到寒意。
  王秋来到第一方阵营地外被侍卫拦住,因为没有内务府颁发的出入腰牌,费尽口舌也没用。他折腾了半天怏怏回到帐篷,再也睡不着,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挨到天亮。
  天边第一抹晨曦刚刚亮起,王秋又动身去找绵宁,来到第一方阵营前,却见伟啬贝勒在附近徘徊,连忙上前问候。
  “王先生也来找太子爷?”伟啬贝勒问。
  “是啊,昨晚遇到点情况……”
  王秋话才说了一半,伟啬贝勒将他拉到僻静处,悄声道:“先回去吧,太子爷一夜没睡,这会儿刚回营房眯会儿,等队伍开拔又得起床了。”
  “一夜没睡,出了什么事?”王秋吃惊地问。
  “昨晚皇上入寝后觉得不舒服,头昏、头疼、干呕,稍稍一动就耳热心跳,邱皇妃急召太医入内,太子爷闻讯也赶过去,经诊断可能是轻微中暑,本应没什么大事,但皇上难受之下睡不着,陪侍之人都不好擅自离开,满帐篷人都撑到天亮。”
  王秋沉吟道:“眼下这个时节气温并不炎热,皇上又坐着大轿,不出汗不曝晒,诊断为中暑似乎牵强了些……”
  伟啬贝勒皱眉道:“太子爷也有同感,但两位太医都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行家,这是反复把脉几经会商得出的结论,按说不会错。”
  “会不会他们碰到疑难杂症,众目睽睽下又得给大家一个交代,于是以中暑搪塞?”
  “这,这……”伟啬贝勒搔搔头道,“王先生真问倒我了,毕竟当时不在帐篷里,不知当时的细节,难以判断。”
  “从第四方阵去见太子多有不便,烦请贝勒爷多多提醒太子爷,”王秋遂将与卢蕴交谈的内容叙述了一遍,道,“昨夜路过第二方阵时也感觉大臣之间异动频频,在下怀疑董先生、解宗元一伙真想利用木兰秋狝搞出大动静啊。”
  伟啬贝勒点点头,沉声道:“我会找机会的,还烦请王先生多费心,盯住那帮人的动静。”
  近中午时抵达承德广仁岭,当地官员和早已接到消息的蒙古王公前来接驾。嘉庆帝虽仍觉得头晕心慌,痰气上涌,但情绪很好,为了在一干蒙古王公和臣子面前表现自己体格强壮,以及炫耀骑术,竟然主动要求弃轿换马去承德避暑山庄。绵宁等人大惊,他们很清楚嘉庆帝几乎一夜未睡,身体仍很虚弱,哪经得起马上颠簸和塞北的寒风?当即和一班军机大臣、太医以及十多位太监下跪劝阻,建议保重龙体为重。
  此时嘉庆帝满脑子纵马驰骋、扬鞭千里的念头,哪听得进去?当下命试马侍卫牵出御马房的宝马良驹——银月萨腾,先在场内试遛了一圈,然后在绵宁的搀扶下,踏着试马侍卫的后背骑上马,甩了个响鞭,抖抖缰绳一马当先,在辽阔的草原上尽情飞奔。
  看着嘉庆帝纵马奔驰的英姿,围猎大军爆发出欢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欢呼声响彻入云,惊起草原深处一群群飞鸟走兽。
第37章 急转而下
  当晚,避暑山庄内燃起熊熊篝火,成群结队的蒙古少女载歌载舞,并向嘉庆帝献上洁白的哈达,烤全羊、烤全牛、烤骆驼,还有香气四溢的马奶酒,当嘉庆帝亲自执匕首剖开羊腹中的鸽子,取出一颗鸽蛋大的珍珠时,全场欢腾,气氛热烈到沸腾。
  “多来些孜然,”伟啬贝勒边津津啃羊腿边道,“这才是真正的塞北风味,王先生从未领略过吧?”
  王秋笑道:“各地风味都有不同,美食的涵义也有区别。”
  “我不信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吃的。”
  王秋目光扫了一圈,落在工部尚书阿克当身上,以目示意道:“贝勒爷请看,这位大人好像对美食不感兴趣呢,贝勒爷可知他主政两淮盐政时如何吃法?”
  “愿闻其详。”伟啬贝勒来了兴趣。
  “每逢吃鲥鱼的时节,他派出小船到焦山下张网捕鱼,一旦收网鱼出江面,船上厨师抓住便宰杀,眨眼间收拾干净入锅,同时船起锚急发,跨长江、入运河、进瓜洲、转护城河,最后驶入瘦西湖,平山堂码头上早有人等候,船未停稳厨师就将煮好的鱼连锅递过去,然后一溜小跑上了平山堂,阿克当大人正好酒过三巡,大快朵颐!”
  伟啬贝勒听得眼珠差点凸出眼眶:“天底下竟有这等吃法,连紫禁城的太后皇帝都无福享受啊。”
  “炎天冰雪护江船,皇上同样吃鲥鱼,可惜都是冷冻的,比食不厌精精不厌细的阿克当大人差远了。”王秋笑道。
  伟啬贝勒瞅着阿克当愁眉不展咬牛键的模样,愈看愈有趣,忍不住喝了一大口酒哈哈大笑。但不知怎地,每每想到卢蕴的话王秋便觉得寝食难安,不等酒宴结束便拉着伟啬贝勒离席,两人唤来山庄主管细细询问,三个人在里面转悠了整整两圈,累得伟啬贝勒不停地坐在路边歇息。王秋却越走越有精神,将山庄地形绘成草图,并一一指点给伟啬贝勒,提醒明天需做的事项。
  是夜嘉庆帝兴致很高,不仅逢酒必干,而且吃了不少烤肉,甚至连蒙古少女敬献的牛眼也吃了。宴会又召集蒙古王公、军机大臣等二三十人喝砖茶,商讨边境军政大事,直到凌晨在绵宁一再催促下才结束。
  送走臣子后嘉庆帝心潮澎湃,迟迟难以入睡,先到殿外转了几圈,贴身太监担心风寒,将他劝了回去。上床后还是睡不着,便打开随行携带的历代祖宗实录,一直看到天色微明,起床梳洗一番,用过点心后开始处理各地送来的公文奏章。过了会儿绵宁来到烟波致爽殿侍候,坐在下首批阅一些相对不太重要的奏折,父子俩默默坐了两三个时辰,其间除了太监偶尔进来送水果、送毛巾、送点心外,几乎没说过一句话。
  临近中午,军机大臣赫苏丹和张致情联袂求见,想就几桩急待处理的军政大事、明天围猎的安排请嘉庆帝定夺。绵宁也累了,趁机站起身活动筋骨,随手抽了份批好的奏章一瞟,神情微变,右侧赫苏丹见他脸色有异,也凑过来看,只见奏章上批的字迹潦草,而且越到后面越紊乱不可辨,再细看批注内容,也是前言不搭后语,文理不通。赫苏丹低低“咦”了一声,拿胳臂碰碰绵宁,绵宁当即明白过来,恭声道:
  “皇阿玛连续处理政务,应该有些累了,不如休息会儿吧?”
  嘉庆帝正满脸通红,手托在腮下,两眼似睁非睁昏昏欲睡,经绵宁提醒也觉得疲惫,含混不清道:“朕夜里没睡……上床躺会儿吧……”
  墙角两名太监赶紧过来扶他上龙榻,绵宁缀在后面道:“皇阿玛是否昨晚多喝了几杯?要不要让人送些醒酒汤?”
  “没事……”
  嘉庆帝似乎懒得说话,如释重负躺下后便发出沉重的呼噜声。绵宁觉得不对劲,试着轻轻推了两下,叫道:
  “皇阿玛,皇阿玛,那些未批完的奏折怎么办?”
  嘉庆帝毫无反应,好像睡得很香。
  “皇阿玛,皇阿玛!”绵宁急了,用力推了数下,全身沁出一层冷汗。
  还是没有反应。
  “传太医!”
  绵宁大叫道,两位军机大臣也围到龙榻前试图将他唤醒,直努力到几位太医赶过来还无济于事。太医见这状况也吃了一惊,当即探鼻息、摸脉络,询问之前发生的事,简单会诊后其中医术最精湛的太医取出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在烛光上炙烤后对准要穴连扎数针。
  “唔……”嘉庆帝身体微微动弹,嘴里嘟囔着什么。
  众人惊喜道:“醒了!醒了!”
  绵宁忙俯身上前:“皇阿玛,您觉得怎样?”
  “唔……”
  嘉庆帝两眼依然紧闭,嘴唇不住蠕动,仿佛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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