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走着爱着

第29章


你最近活明白了吗?你最近为死亡做好准备了吗?假如死亡马上到来,你会不会害怕?你知道你是谁了吗?你做了自己生命的主人吗?
    就这样,我盲目地服从着不知从何处来的价值观,瞎撞着,荒芜着,在一个看上去没有功利的功利主义的巷道里摸索着,行走着,迷失着,还以为自己的选择比别人更加高尚,被作家的角色绑架着,被自己认定的成功模式囚禁着,生命被悬置在空中,感觉不到踩在生命大地上的幸福、踏实、坦然。
叁・从作文到做人 活着,还是被活着(3)
    我活得片面而局部。
    所以,应该回来,回到生命中来,回到人中来,了达活着的意义,明白人生的真谛,在此基础上,无论走往哪个方向,都是在阐述人生,无论唱什么歌,都是在唱心灵之歌,无论进入什么角色,都在跳自由之舞。
    所以,哥们儿,先做个人!放下你的作家行头,找回做人的感觉,从人出发――
    是的,从人出发,而不是从作家出发,从角色出发!
    我愿这个月光照耀下的世界,行走着的到处是人,是那种拥有自然的禀赋,同时拥有高贵的人道精神和充沛的爱力的人,而不是一个个演员,一个个被角色绑架的犯人。
叁・从作文到做人 喂养心中的狼
    想从泥土中挖出你的笑容
    我白白耗费了一生
    我开始寻找活路,人的活路,心灵的活路。
    又一个春天来到了,我回到了家乡,跟母亲生活了一段时间,然后,在银川租了一间房子。每天晚上,我都会燃上印度香,坐在床上,与自己对视。
    明白人生的真谛就得从自己心里开始。
    我是谁?这个问题再也不是一句哈姆雷特的台词,而是终生大事。
    我一层层地剥开自己。
    在这个社会上,我叫莲子,20世纪60年代末,出生在腾格里沙漠边上,父母是农民,家中排行老五,上了学,爱了文学,爱了男人,爱上路,没有钱,没有家,没有工作,江湖上有些朋友,不想成家,不想生育……
    拿掉这些档案,我还是谁呢?我是个爱哭的女子,爱呼吸新鲜空气,爱发脾气,爱嫉妒,好声色,想成名但嘴上不说,还不知道寿命多长……
    这是我的性格与命运,然而这些东西,都会随着死亡的到来而消失,都不是真实存在的我。那我的生命还有没有其他的,不会随着外在变化而变化的价值呢?
    我继续观察自己。我看到了,我的心――我的习惯的心,是一条长长的没有开头也没有终结的意识链。我不仅仅是一个,而是纷繁复杂,多如牛毛,它们互相争执,互相说着闲话,讨论着文学,爱情,钱财,名声;讨论着如何穿得更漂亮一点,如何发一点财,然后再到哪里旅行一趟;讨论着道德良知;讨论着各种因缘关系。
    然而,这条意识链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无法再深入地去探讨。我的知识储备和精神力量都不足以让我继续探索下去。
    我再次坐在书桌前,开始了写作。写了些散文和小说,发给杂志和报纸,拿一点稿费。一家电影厂约我写电影剧本,我就开始写了。我想多挣点钱,好让父母过得舒服一点,月月都有“麦子黄”;另一方面,我还是无法放弃文学。就像爱了多年的一个人,说放弃就放弃,那也太不近人情。
    然而,总觉得心中有一只狼在吼叫着,那是一种无名的习惯性的焦虑。它吼叫着,让我无法坐得安稳。实际上,这种焦灼感一直伴着我,在小学课堂上,或者是在断奶的时候,也许是在出生的时候,或者是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开始了。不安、焦灼、不满。爱情没有解决我,写作没有解决我,旅行也没有解决我。这就是因为我不明白人生的真相,这就是我不能按照生命本来的要求而活着,而是按照个性的小我,还有社会的道德责任而活着,这就是因为――因为什么?难道问题的实质是能用这种想当然的言说揭示的吗?
    狼依旧叫着,在我孤独的时候叫着,在与人相处的时候叫着,甚至在恋爱的时候也叫着。
    也许是应这只狼的需要,我开始画起了油画。
    一天夜里,我在电脑前工作到凌晨,感到精疲力竭,可是大脑兴奋,正好看见一位朋友有画箱放在我的屋里,我便把鸟粪似的颜料挤在调色板上。拿起画笔,我不知道画什么,我闭住眼睛,眼幕上便是一片纯蓝的天,天底下是绿地。啊,有了,这不是我魂牵梦绕的草原吗?我在湖蓝色里加了点儿白色,画出了天,又在翠绿色中加了点儿淡黄,画成了草地。草地上没有水不成,于是一条小溪上了画布。小溪边没有花草树木似乎太孤单了,于是三棵开着红花的小树便歪歪扭扭地长到了天底下。后来溪流边出现了一条山道,一个人牵着只狗往山里走,山道边是些看不清模样的花草。画就这么成了。可是草原已经被以上的元素完全覆盖了,而变成了乡间小景。尽管如此,我还是十分满意。我把画挂在墙上陶醉了好久。夜里醒来,我从卧室来到工作室,在刺目的灯光下欣赏,非常之快意。
    后来,我又画了《森林小河边读书的人》、《沙漠之舞》、《开遍郁金香的田野》和《穿着黑T恤的自画像》。我把这些画挂在墙上,每日目光都从这些美丽的色彩上淌过无数遍。其中《沙漠之舞》和《开遍郁金香的田野》我自己有点儿喜欢。《沙漠》上是透蓝的天,金黄的沙,一匹红色的小马在小小的绿洲上啃食,两棵耐旱的老树寂寞地生长,一个戴草帽的人吹着笛子,一个穿着红衣服的黑发女人在疯狂地舞蹈。而《郁金香》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画成的:我站在阳台上,想看看远处,可目力所及的只是灰色的楼群,我便来到画架前,画下淡青色的苍穹,紫褐色的地平线,红色郁金香从地平线上开到了眼前……
    我就这样,写着作,画着画,温和地喂养着心中的狼,押送着自己,寻觅着那从没有看过的人生风景。
叁・从作文到做人 赤身*地奔跑(1)
    大地上的道路千头万绪
    所有的方向都不属于我自己
    这年秋天,我到新疆去旅行。西域的土地上,一片金黄。
    很快地,我坐在了帕米尔高原的石头城上。
    我迎着东北方向雪山上吹来的凉风,坐在一个垛口上,向下望去,感到一阵晕眩。在一个斧劈刀削般的深崖下,是一片汪洋似的水草地,点点牛羊没在淡淡的雾气之中。靠近石头城的基座下,是一个炊烟袅袅的小村庄,鸡鸣狗吠、驴嘶牛叫的和谐之音一阵阵传来。
    我盘腿而坐,松弛地依着宽大的城墙切面,深深地呼吸着干净纯冽的空气,仰望着流着云絮的蓝天,悄悄地流下了眼泪。我真想在这里歌唱一样地大哭一场。我听着自己血液激越地飞逝的声音……
    我幸福而疲惫地坐在那垛口上进入了梦地。我隐隐地听见一种苍凉的鸟语,我睁开眼睛,是两只恩爱的雄鹰,在我头顶的高空盘旋着,嬉戏着。它们健美的影子就投在我不远处的地方。鹰是塔吉克人的图腾,恋爱的塔吉克小伙子喜欢为心爱的姑娘吹鹰翅膀骨做的笛子。我为他们祝福,祝他们白头到老。
    回去的路上,我遇见了一块似曾相识的石头,仔细想来,它正是我的流浪汉六年前坐过的那块石头,他曾给我看过他坐在这块石头上的照片……
    很快,我坐在离石头城不远的一个金黄色的小树林里,用水彩画下了石头城。但是,这幅画中,看不见那块石头。
    随后,我跟随几位维吾尔族画家,到塔吉克村庄去写生,去塔吉克人家作客。塔吉克人也是世界上最纯朴善良的民族。我们被盛情款待着。我在那里留下了几幅画,拍了些风景。
    一路享受着风景之美和人风之美,美美地过着瘾,喂养着心中的那头狼。在喂饱那只狼的道路上,我曾有过一些美妙的瞬间。
    比如,我在《西域的忧伤》中写道:时值黄昏。这个天高地宽冰山耸立的世界,在狂风中格外宁静。两个女人迎着夕阳西下的方向走。宫格尔峰和穆什塔格峰的峰谷间色彩变幻迷离,云彩飞绕。卡拉库力湖像无数裸体的女子,扭动着柔情无际的玉体,向两座雄性的山峰撒娇。湖边枯黄的野草也在疯狂舞蹈,对即将熄灭的天光倾诉它们永不枯竭的生命密语。一切都美丽绝伦,就连那家拴着毛驴的“勃孜宇”,也显出永恒的和谐。两个女人默默地疾走着,好像去赶赴一个千载难逢的约会,偶尔严肃地对视一次,又继续赶路。后来,几乎是同时,我们倒在地上,大笑起来,我们像两团风滚草,在风中翻着波浪。我们的声音从冰山上踅了回来,撞到我们的身上,将我们贯胸穿透。那是世上最清澈、最有力量的声音――外面美极了。看不见月亮,但月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漂白了世界。我惊叹了一声,卡蒂莉尼赤裸裸地跑出来,而我也是赤身裸体。我们在门外的沙土里疯跑了一阵,我们高喊着“啊,啊!”“啊”是我们唯一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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