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啊,请赐我一世平凡

45 第 45 章


偌大的客厅里只坐着程王跟荣王两个人,两人说说笑笑,粉饰太平。领我进府的小厮停在客厅门口跟我说了句稍等,便低头走了进去。小厮俯首在荣王耳边小声说了什么,荣王点点头,随即又跟程王说起话来。
    小厮快步走出客厅,对我道:“王爷有请,姑娘请进吧。”
    我走进客厅,程王却自顾自的喝着茶,始终都未抬起头来看我一眼,我太了解他了,他必定是自恃王爷的高贵身份等着我先给他行礼,然后他才会恩赐般的给予反应,即使见我的要求是他先提出来的。
    荣王看到我的样子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平常,佯装不不满的责怪道:
    “你来晚了,还不给程王行礼,赔个不是。”
    我没有回答他,转身对着程王,躬身行礼,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
    “草民迟南拜见王爷。”
    程王刚刚还在抿茶盖的手倏的停住了。
    大厅里一下安静起来,他还是没有抬头,垂着眼,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程王迟迟不叫我起身,场面僵持着,荣王若有所思的在我跟他之间看了个来回,最后出声道:
    “起来吧,迟南,看大哥的样子,你说与大哥之前便认识不是骗王本的吧?”
    我直起身,淡笑道:“草民人微身轻,程王爷日里万机想必早已不记得草民了吧。”
    程王这时终于放下手中的茶盏,抬起头时的表情却是一派平静,只有眼睛牢牢的锁在已揭掉面具,恢复成本来面貌的我,似笑非笑的道:
    “怎么会忘?想当初我费尽心机万般努力,迟姑娘都不肯入我府下,今日却做了二弟的得力助手,真让我好生羡慕。”
    “哦?”荣王一脸诧异,撒谎不打草稿,“还有这等事,迟南,你怎么从未跟本王说过?”
    “过去的事不说也罢。”程王拦住话头,“既然是迟姑娘在二弟身边帮忙,二弟的生意会如此盛旺便也不足为奇,我的疑惑倒也解了。”
    本以为他接下来必要说些刁难讽刺甚至怨恨的话,他却突然将话题一转,侧身跟荣王突然聊起家长来,只将我凉在一边。
    我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二年的光阴并没有在程王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他依旧俊美非凡,这二年里我一次也没见过他,却觉得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这张脸,天天存在我脑海里,明明是一张美的值得装裱起来珍藏的脸,我却日日只想着怎么才能将他彻底撕碎。
    是谁说时间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良药,时间一久什么都会淡忘,可为什么我对程王的恨意不仅半点没消减,反而与日俱增,无穷无尽的在我内心蔓延攀爬。
    而他看到我竟敢没有一丝的心虚或是恐惧。
    我缩在袖子里的手已紧紧的握成了拳。
    对面两人违心的聊天很快便结束了。
    程王自称时候不早,他还有事,不多耽搁的作别走掉了。他一走,我也立刻跟荣王行礼告辞,出了荣王府便意料之中的看到那辆熟悉华丽的扎眼马车。
    程王站在车前看着我一步一步走到他身前,他不再收敛,目光肆无忌惮的胶凝在我脸上,眼里仿佛要射出火来。
    他开口,“本王还以为你死了。”
    我讽刺道:“你还无耻的活着,我怎么好意思死。”
    程王没有生气反而像许久不见的友人般关切道:“你的状态比上次我们见面时好了很多。”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你藏了这久,又特意在我面前出现应该不只是为了跟我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吧?”
    当然不是,我来是为了亲眼见证他的痛苦。
    我要他知道他在为什么而付出惨痛的代价。老爹跟迟北绝不会白死,程王欠他们的,我要他通通还回来。
    “迟南,为什么来见我,还是你是来杀我的?”程王追问道。
    我没有回答,他却自己猜出了答案,“你看起来不像是要杀我的样子,不杀我……那就是想折磨我了?”
    程王有所了悟的剖析起我的心理来,“也是,我让你的父兄死的那么凄惨,你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杀了我岂不是太便宜我了?所以你要让我也偿偿他们所遭受的一切,打击我,折磨我,让我为自己的行为而痛苦后悔这样才算真正的复仇对吗?”程王越说,语气越是肯定,感叹道:
    “真是辛苦你了,这样处心积虑的念着我。”
    分明是讽刺的话,可程王眼里却闪着如愿以偿的星光,映在我身上,我只觉所到之处针扎一样疼痛。
    “你给荣王帮忙弄倒我的几家产业花了不少力气吧?”程王突然露出苦恼的表情,“可是迟南,对不住,我恐怕又要让你失望了,你做这些事情对我不过是隔靴搔痒。”
    “那又如何?”我极力控制自己万分想要扭断他脖子的手,冷冷道:
    “酒楼赌场的生意你不在乎,总会有你在乎的事。你记好,我一定会将你击溃,让你跌到地狱的最底层,让你的世界里再没有希望与光亮,让你生不如死,就算丢掉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程王静静的听完我的话,美如冠玉的脸缓缓绽开了一个笑容,声音里都带着开心,“我诚心的拭目以待,怕只怕最后你报不了仇,却深深的取悦了我。迟南,你难道没有发现?我已是你活下去的支柱,你已经离不开我。”
    我想我现在的脸色应是难看至极,因为程王看着我的表情像是痛饮着美酒,又惬意的轻笑起来。
    懊丧挫败的情绪顷刻将我紧紧的夹裹住。
    这不是我要看到的表情。
    我自以为的复仇,连让他眉头皱一下都做不到。
    谁能告诉我,到底如何才能让我的拳头狠击到他的心里。
    “好了,此地不甚方便,本王也不好多做停留,改天本王再去找你。”他恢复了本王的自称,说着告别的话,眼睛却没有离开我。
    我好似突然开窍般轻唤出声:
    “王爷。”
    程王立刻停住脚步,我嘲讽一笑:
    “王爷如此聪明之人,在某些事情上怎么也搞错概念。就算我因为恨意而日日时时的记着王爷,就算我想要杀掉你想得发疯,可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它到底不是爱。”
    程王浓浓的笑意僵在脸上,而后缓缓收回,我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从未喜欢过你,从未!你一定不知道,即使在你没有杀害老爹迟北的时候,光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你的名字就已让我厌恶不已,而你的心意,我也只觉得恶心,现在想想,都让我直欲呕吐。”
    “闭嘴。”他终于露出愤恨阴霾的表情,森然道:
    “本王不需要你的喜欢,本王的心意也轮不到你来评判。”
    “是吗?”我的神情更加讥讽,继续道:
    “既然不需要我的喜欢,干吗还大费周章的百般折磨我?放我自由不就好了?你不是不需要,而是你接受不了得不到,你接受不了贵为皇子的你,身体里流着皇族血脉的你竟然被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平民一而再的拒绝。所以干脆就否定吧,否定我的意愿,无视我的感受,可光是否定却满足不了你扭曲的心理,所以你从我边身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亲人,让我深陷绝望的炼狱。”
    “得不到,就毁掉。”
    我向前迈步欺进程王,直盯着他已森冷至极,几欲爆发的脸,吐字无比清楚的说:“我猜,你对你父皇也是如此的吧,再怎么努力讨好依然得不到父亲的喜欢,反而被厌恶忌惮,打发到远离京都之外的无名小城,现在好不容易得到机会便拼命争势,伺机报复。可是,王爷,就算你得储位,将来当了皇帝,你也改变不了过去,你依然是因为得不到父爱而已经人格扭曲的可怜虫。你真可怜。”
    “可怜的是你,是已经失去一切只能以蚕食恨意而苟活的你。”程王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威胁着我,“而可怜的你即将连自己也要失去了。”
    他也凑近我,阴恻恻的道:
    “我这辈子还没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迟南,你也不会是例外。”
    ——————
    “明明是去收获复仇果实的人,怎么是这个样子?”
    容七看到我一脸消沉的回来立刻凑过来问。
    我一屁股坐在院里的藤椅中,看着他摆弄着自己的面具,将跟程王见面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若有所思一番道:
    “你知道为什么程王手下的生意明明入不敷出,却还能吃喝不愁且有大把的银钱进账?”
    “因为他是王爷、皇子。”
    是我太天真了,以为断了他的生意便是断了他的财路,他必会万分愁苦,没想到他会如此毫不在乎。
    容七鄙视的看我一眼,“蠢蛋,就算是皇帝,进贡少了都要震怒半天,更何况他的儿子?”
    “那你说为什么?”我看向他。
    容七稍作犹疑,然后压低声音道:“我最近得到消息,程王近一年一直在和一个叫王顺的人往来,两人勾结设计,专门在路途中打劫官银和商贾。一个在后面提供情报,一个在外面寻找帮手负责实施。”
    “劫官银……他不是在争储位吗?怎么还做这种谋反之事。”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老皇帝将储位交给谁也不会给他,虽然我不知道他身上的毒是怎么解的,但既然能亲自给自己的儿子下了那么阴狠的毒,就代表皇帝早早就放弃程王了,他会被调回来不过是皇帝为了牵制他那些个个死盯着皇位的皇子们。”
    我心里徒然升起一股希望,“也就是说如果抓到这个王顺,便可证明程王谋反之事,彻底将他拉下马也不再是妄谈。”
    容七点点头,“不过,这个人极其狡猾奸诈,不管怎么引诱,他都不肯露出真面目,我只知道他最近跟一帮劫匪潜伏在青玉之地,但到底哪一个是他,没人清楚,而且此人虽武功不高却心狠手辣,据说凡是看过他真容的人通通被他挖掉双目后再用利器穿心刺死。”
    “不露真容……那性别跟体态呢?除此之外有没有什么别的特征?”
    容七摸着下巴略一思索,“好像是个身材偏瘦的男人,左撇子……对了!上次我的一个被他算计过合伙人的曾说过,他的胸前有一道足有一尺长的刀疤。”
    如此便已足够了。
    我不作多想立刻起身往外走,手腕却被容七一把拽住。
    他问道:“你去哪?”
    “当然是去找王顺。”
    现在出现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在这里磨磨蹭蹭。
    他瞪着眼睛明显不高兴起来,“你刚刚没听到我说话吗?王顺这人危险至极,可不是什么肉脚小喽啰,就算你现在武艺大涨也未必抓的到他,更何况你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他身后还有一群生死不顾的劫匪,你要是不小心栽在他手上,以后还怎么为我赚钱?”
    “……”
    容七这个人就是这么别扭,关心的话偏偏要反过来说。
    他用眼神示意我坐回去,“冷静一点,我们还是从长计议,等我把手头的活计了结了,到时我跟你一起去找,也好有个照应。”
    我站着没动,低头看他,二年来跟他一起生活练武的画面突然不停的在脑海中闪过,就算当初二人都划界分明,如今却早已不再是单纯的利用和还债的关系,陪伴使我们成为了伙伴甚至朋友。
    我轻声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谢谢你没有瞒着我,谢谢你当初收留了我,谢谢你教我武功,谢谢你还愿意关心行尸走肉般的我……容七,我有太多的感谢应该跟你道,对不起,现在才说出口。”
    容七愣愣的听完我突然的感谢,羞涩的红晕浮现在两颊,他移开目光,又立刻用生气掩饰道:
    “……你很鸡贼诶,你这样子,阻拦你的话我还怎么说的出?”
    容七认输似的叹了口气,却没有放开我,表情变得严肃认真,“迟南,别忘了你跟我之前有约,不管找不找得到王顺,都得给我活着回来。”
    我笑笑并没有答应,缓缓将手抽出,轻道了一声:“我走了。”随即不再看他转身径直离开。
    我可以尽可能的给他赚钱,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唯独此事保证不了,仇人强如巨峰,若要报仇,我怎能不豁出性命。
    ——————
    我化装成个瘦弱的中年卖货郎,背着装满杂货的竹筐,混入一伙准备去下县途中会经过青玉之地的商队中。
    这伙商队是四方商旅临时杂聚而成,里面人马各异,鱼龙混杂,虽然混乱却也方便隐藏。
    即使人马众多,可对于恶名远播的青玉之地,商旅们依然心惊胆战,为了确保安全,各人凑足份子请了京都最有名的镖师跟随保护。
    整个队伍有七辆马车,首尾四辆分别装货,中间三辆则负责载人,镖师二十余人骑着高头骏马围在外面,我被安排在载人里最后的马车中。进了车厢我便靠着车角而坐,抬眼环顾四周,车里的乘客除了我还有四名舞姬,一对年轻夫妇,一名中年壮汉和一个干瘦的白发老人。
    青玉之地本就惯有劫匪出没,尤其近半年来由于官府的不作为,劫匪们更是肆意猖狂,无论大小商户,见货就劫,无论老弱妇孺通通杀之。
    是以车内众人的脸上皆是一副心事重重,惶惶担忧之色,只除了那个中年壮汉。
    壮汉粗眉小眼,浓黑的胡子杂乱的侧歪在他的下巴上连着两鬓,给人一种脏腻之感,他满面油光的对着旁边的四位舞姬讨好的笑道:
    “美人们无须如此害怕,我们人多势众,又有京都最有名的镖师保护,必会安全到达下县,就算真的发生什么事有我阿威在也可保护你们的安全,美人大可放心。”
    身旁的舞姬敷衍的笑笑,明显不愿理他,他却当成鼓励,更加大放厥词起来,一时半刻也不消停,对面的年轻丈夫忍不住皱眉打断他道:
    “哪会是你说的那么简单,没看见连镖头都始终沉着脸吗?我不知道壮士的身手是不是比镖头还厉害,但还是先别把话说的太漂亮的好。”
    壮汉本欲博得美人的青睐,却突然被对面的年轻男人拂了面子,恼羞成怒的立起眉毛,“不过是众人夸大其词罢了,你又没见过怎在这危言耸听!什么青玉之地,依我看不过就是个荒野郊区!”
    年轻男人冷笑一声:“是吗?如果真遇到劫匪,壮士不要先逃才好。”
    “你说什么?”
    两人越吵越凶,眼看着壮汉前倾着身子便要动手,此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坐在车门边的白发老人探身打听,原来是个旅客想要搭车。
    镖头询问了众人意见,没人反对,便将他安排在了我们这辆载人末尾的马车里。
    我对此不甚在意,抱臂歪在一边,准备小憩一下养精蓄锐,可就在我即将合上双眼时,一张熟悉的脸却闯入了我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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