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狂之诗07夜战庐陵

第8章


」——他这次不以名字自称,而用讲学的外号,意思是并非以朝廷大官的地位去征用他们。
  ——而是以一个「士」的身份,向荆裂五人平坐相求。
  练飞虹抚摸着左手上的铁片拳套,笑嘻嘻地回答:「才打了一半的架,我习惯一定要打完它。」虎玲兰则把野太刀架在肩上:「我早说了,这是跟『物丹』的因缘,躲不了的。」童静带点激动地握住「静物剑」剑柄:「曾老板四口人命,我……」说着就有些哽咽。
  燕横热血上涌,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向王守仁拱拱手,有力地点了点头。
  荆裂直视王守仁的眼睛良久。
  ——一个将要去南京赴任的大官,将在朝廷有一番大作为,却为曾经管过不够一年的一个小县,甘愿将生命跟仕途都押上去,跟一群杀人狂魔对抗?荆裂从没听过,世上有这样的官。
  「荆某这生人,从没想过要把性命交到谁手上。」他再次展露那轻风般的微笑:「不过将我的刀暂借给你,还是可以的。」  王守仁也笑了。
  ——他看得出荆裂此人野性难驯;但一旦他对你信任,就会是最可靠的盟友。
  王守仁这时招招手,把那几名一直监视他的保甲召过来。
  「你们已经听到我要干什么吧?」王守仁问。
  保甲本身也不过是庐陵县的乡村壮丁子弟,在更替服役之外,平日也是务农。这几个人互相看着,想了一想,就朝王守仁拱手说:「我们愿供王大人驱策。」王守仁点点头,马上肃然下令:「你们去集合一些壮丁,去县衙带徐洪德回家,日夜看守,不得让徐家上下主仆任何一人离开半步,以防范他向贼匪通风报信。」几个保甲一听瞪大了眼睛——软禁县令大人,可落得谋反的大罪。
  「不用担心,万事有我扛着。」王守仁知道他们的顾虑,马上说:「就算最后有人问罪,也不会算到你们头上。」他随即命三个门生,陪同保甲去指挥队伍,拘禁县令徐洪德。
  王守仁并非江西省府的直辖命官,如此私捕县令,将来如无徐洪德的确实罪证,随时会被问罪,非只乌纱不保那么简单。他此举显然就把自己前途安危都押上了,全没把名位放在心上。
  荆裂看见王大人一旦下了决心,办起事来决断利落,手段霹雳,非一般文官可比,更知道对他信任绝对没错。
  ——此人要是生逢乱世,必成名将。
  王守仁又马上安排人手,往县城外四方的道路上作戒哨,如波龙术王的队伍再来袭,也可预早防范。
  县民知道要与凶恶妖人对抗,既兴奋又是慌张,只有王大人那镇定如止水的脸容,能让他们心神稍宁。
  「还有一个条件。」荆裂这时却又说。
  众人紧张地皱眉看着他。
  荆裂走上前,将怀中的关王头像,塞到薛九牛手里。
  「你们要把这关王庙修好。否则他不保佑我们打胜仗的啊。」庐陵县民听了恍然,心头一宽,发出平日难得听见的笑声。
  「你刚才说,王大人手上没有一兵一卒吗?」荆裂对薛九牛说:「你错了。」他露出每次面对挑战时都会挂上的笑容。
  「现在,有五个了。」
第三章 夜袭
  火把上的光焰猎猎晃动,在这黑夜郊野内,是月亮以外的唯一光华。
  荆裂左手高举着火把映照前路,右手握缰,猛地催着马向前奔驰。如此夜骑急奔,身手骑功还在其次,非得有过人胆识不可,也要拥有优良的坐骑。荆裂胯下马儿是那伙波龙术王弟子遗下的,看步姿就知道乃是经过精挑训练的好马,在夜路上如此急驰,也无恐惧。
  荆裂回头,看看后面另一骑。
  那少年薛九牛上身俯贴着马背,紧紧抓着马缰,虽用布包住了嘴巴,但那露出的双目透着紧张的神色。
  「害怕吗?」荆裂笑着大呼问。
  薛九牛只摇了摇头,但可见动作甚僵硬。
  两骑在黄昏出发离开了庐陵县城,走在这南面郊道上直赴青原山,未到半途已经天黑。这是荆裂的计算:黑夜,正是最好的掩护。
  「就趁今夜,我要去敌阵探一探。」在县城里时,荆裂如此向王守仁说。
  「这么早?」童静问:「有必要吗?」「敌人刚丧失了许多兵力,必然有调动,正好看看。」荆裂解释:「也观察一下他们士气受了多大的打击。今天才刚开战,他们反而不会预料我们行动这么快。」王守仁点头同意。他知道荆裂要探查的,不只是对方的人数兵力,还有那大本营「清莲寺」的地形。
  敌人擅用毒药,一举手就能杀害数十人,防守庐陵县城不单困难,而且百姓死伤必众,倒不如将战场主动搬到敌阵那边——王守仁跟荆裂都是同一想法。
  「我跟你一起去。」虎玲兰说着时已经拿起长弓。燕横也欲加入。但荆裂摇摇头。
  「这般乘夜潜入,一个人独行比较方便。」他说:「我早在南蛮的丛林里就习惯夜行。多人行事反而容易被发现。我只要一个熟悉那地点、骑马又快的本地人带路。」县民都推举薛九牛。前年冬季「净居寺」修葺时,薛九牛就去过打工,对青原山一带很熟;他又是邻近村子里少数懂骑马的农民。
  ——薛九牛自小爱马,期望将来可以到驿站谋一个小差事,不用再困在村子;可是波龙术王一到,把庐陵一地的马儿都抢光了,他只感这小小的梦想已然破灭。
  当荆裂离开县城时,童静有点忧心地看着他。
  「傻丫头。」荆裂拍拍她的头顶:「明天的早点要留给我,别吃光了……」这时在黑夜郊道上,薛九牛挥手大呼:「差不多了!」已到了青原山外约一里处。荆裂跟他止了坐骑,两人把马拉到道路外,用预先准备的布带包了八只马蹄和两张马嘴,防止它们发出声响,然后弄熄火把,牵着马走树林野地,继续朝青原山接近去。
  此刻他们只靠月光行进,野林内更是漆黑,四周偶尔就传来虫鸟的怪叫。薛九牛比先前夜奔更要害怕,但没有荆裂准许,他又不敢开口说话。
  「你果然很会骑啊。」倒是荆裂走着时先开口:「难怪之前说,想去上山入伙了。」薛九牛的脸在黑夜里涨红:「我……我不是真的想当贼……可是……」「我明白。」荆裂的语声里充满了谅解:「没有人甘心任人践踏。谁不想把命掌握在自己手上?尤其是男人。」薛九牛靠着月光审视荆裂的背影。为了方便行走,荆裂把长兵器都留在城里,只带腰间双刀、飞镖刀和铁链枪头。他其实比薛九牛高不了多少,但那身体的宽度和厚度,给人一股极坚实可靠的感觉。然而这样壮的身体,走路时却又有一种猫般的轻盈。那气质,跟薛九牛以往在县里见过的强者完全不同。
  「你们……」薛九牛问:「真的只凭五人,就能打败波龙术王那百多两百人吗?」「不行呀。」荆裂回答:「那个就要靠王大人去解决了。」「我还是不明白。」薛九牛又说:「你们为什么要帮我们庐陵县呢?大家又不相识,我们也不会给你多少钱——而且我看你们也不像是为钱。什么都没有,还要拿性命开玩笑,更可能得罪后面有权有势的人……我想不透……」「我只是喜欢打。」荆裂说着,摸一摸腰间的雁翎刀柄:「而且喜欢跟厉害的人打。放在眼前就有这么一群人——而且是一群邪恶得打死了也不会可惜、自己心里也没有内疚的人。世上没有更好玩的事情。」荆裂回过头来,微笑看着薛九牛:「怎么样?觉得我是疯子吗?」薛九牛摇摇头:「懂武功真好,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是不错的呀。」荆裂耸耸肩,回过头去:「直至你遇到比自己厉害的人。想一想挂在旗杆上那两个『赣南七侠』。」薛九牛想到那两具干尸,明白荆裂所身处的是一个如何暴烈的世界。
  他们已渐渐接近青原山脚。一想到自己正走往波龙术王一干妖邪的巢穴,犹如走近虎口,薛九牛心里不禁发毛。
  他们到达一片小坡,从树丛间望过去,正好遥对上青原山的北面路口。
  夜里看去,山头漆黑一片,但见山路之旁,透出来几座房屋的窗户灯光。
  「那就是登龙村。」薛九牛悄声说。「听说已被术王弟子占了。」荆裂看见这村子正扼守北麓的要道口上,心想术王部众数以百计,又有大量马匹,假如全布置在深山寺院里,给养和出入都非常不便,停驻在这山脚村子则可攻可守,是很自然的选择。
  先前在县城里,他们已经盘问过那名被擒的术王弟子,欲从他口中探出更多关于敌阵的情报来。可是那人受过物移教经文和药物日积月累的影响,再加上对波龙术王的信奉与恐惧,死也不肯吐露半点。
  「杀掉我吧……」那术王弟子甚至说。「我这身躯,不过是寄居俗界之物,死灭之后就去『真界』。我为术王而牺牲,很快又会回来……」荆裂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更决定要亲自走一趟,用自己眼睛去看看。
  「你留在这儿看守马儿。」荆裂用黑布巾包起辫子头。「天亮我还没有回来,你就留下一匹马,自己回去。」「让我跟着你。」薛九牛取下脸巾恳切地要求。他从腰间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柄宰牛用的解腕尖刀,是他向县里屠户借来傍身的:「我知道这地方的路径,绝对不会碍着你的。」荆裂看着他,正有点犹疑,薛九牛又说:「你不是说过吗?男人要把命掌握在自己手里。现在我是为自己的地方打仗啊,不想只是站在一旁看别人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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