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翎倾世颜

19 结发


妃倾撑着额头坐在四角亭里,亭下鲤鱼嬉戏,碧波荡漾,荷叶田田,莲花摇曳,炎日的风吹过帷幔,进入四角亭的人在半空中做出一个拂纱的手势,未触及帷幔,轻纱就被卷在柱子上,商翎一步一步走近妃倾,妃倾侧眼而视,手捞过垂地的百褶裙尾,似是在让出一条道。
    商翎转了身,坐在对面,与妃倾有一定的距离,她一直怕他会伤害自己,伤害妃纤,或许不靠得太近,她不会太过惶恐。
    商翎打量着妃倾,思量着她会从何说起。
    妃倾的手往上移动,动作不大地挠了挠头,说,“其实…对于虞朝的事,知之甚微,不知商翎仙君想知道些什么。”
    态度好得令人生疑,却又感觉很平常,商翎仙君这四字也有嘲讽的意味,平常如故的语气倒也没什么愀然,这便正常了,商翎却说,“虞拂明是虞朝最后一代皇帝,谥号安明王,而虞拂漾是她的姐姐,虞拂明赐号挽月长公主,安明王七岁践祚,奉诏拂漾长公主,陌家军攻入皇都之前,安明王已然失踪在皇宫,挽月长公主独守皇宫两天两夜,以寡敌众吃了败仗,安明王在十九岁薨,我怀疑临死前他都不知整个虞朝被送葬。”说完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和猜想,就问,“你可知晓安明王死前见了什么人,他是怎么死的?而挽月长公主会不会就是杀死安明王的凶手?因为她也是空棺下葬。”
    此等语气是在同她商榷么?妃倾这次换撑着头,她面对着商翎,对上他的视线,手指摩挲裙上花纹,“商翎仙君,你不是神仙么?你只需掐指一算便可知晓天文地理,何必来与我商榷。”
    商翎所言的是他所知的,也是天下人所知的,因为史书就是如此记载的。
    “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灵术解决,更何况,此事关乎…”商翎收了声,必然隐瞒些什么事,妃倾也无趣再问下去,他的私事她不大感兴趣。
    妃倾似乎没完,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世间凡人千千万万,或许他们更了解朝代兴衰之事,莫非商翎仙君是觉得我在凡世滚过的灰尘比其他人多,故而屈尊来询问于我?”
    “哪里来这么多话,你且回答本仙的问题,其他事,本仙或许可以斟酌一二告知于你。”商翎知道她会继续没完没了的问下去,日暮西迟他也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妃倾摇了摇头,娇笑,“可是,我所知晓的,仙君都知晓,你让我从何答起?”
    终于看清自己被耍了后,商翎恼羞成怒,风拂湖面一般悄然无声,蓦然无影,出现在妃倾一步之外,妃倾只感觉颈脖被人掐住,呼吸困难,几番挣扎滚跌在地,商翎的玄靴出现在她眼角,妃倾抬起两指,口中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更何况念咒,商翎垂眼看她,冰冷的语气令人毛骨悚然,“妃倾,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拖延了这么久,终于触碰到商翎的底线。
    颈脖上的力量逐渐减少,妃倾顾不上喘气,也要挪揄一句,“呵!商翎仙君的气量也不过如此嘛!”说完,咳红了脸。
    商翎单膝着地,揪住妃倾的衣领,他们的脸只有两拳之距,难得商翎能快速从恼怒中回过神,恢复往常的冷静,“妃倾,你再不说,本仙就将妃纤锁在荆茂宫。”
    “说?!仙君你要我说什么?你无非就是想听我亲口说出是虞拂漾杀了虞拂明,好确认你自己的猜想,对么?如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可以放开我了么!?”妃倾顺势把脸往前一推,离商翎只有半拳的距离,妃倾低喘着气,温热的鼻息扑到商翎的脸颊,她的胸口起伏不定,额上的细汗沁出,半分都不敢松懈。
    商翎仿佛没有听进妃倾的话,他半眯着眼,身体僵硬地往前倾,妃倾在他的鼻子触碰到自己的脸时,身体敏感地一抽,眼看着他的薄唇要挨上妃倾,妃倾感觉到商翎的手逐渐松开,开始挪动自己的身体,往后抓住连亭的扶椅,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妃倾将双手扣在的身后,紧抓住撑亭的红柱子,几道抓痕很快出现在红漆柱子上,显得格格不入,妃倾没有看他的脸,垂着一双秋水眸,如幼蝶的睫毛半掩黯然的眸子,说不美艳楚楚,是假的。
    看见玄靴长袍转旋的幅度,就知晓他要离开了,妃倾不知道的是,驻足的半刻他侧眼望了身后,然后,就没有听过步伐。
    确认商翎离开后,妃倾才如释重负,顺着柱子蹲下去,像溪水顺流一样。
    方才商翎看她的眼神,太可怕了,比跌落深不见底的悬崖还要可怕。好像…只要再看一眼,就会被那黑色的漩涡吸进去,永世不得超生。
    不过总算躲过了一劫。
    方才…他半眯着眼,靠近她…这是什么意思?他…想要亲她?妃倾揉了揉太阳穴,这个想法实在不着边际,让她寒毛卓竖,或许是方才的紧张拘诸,出现了幻想罢,头昏眼花,看错了说不定。
    妃倾卧着欲假寐一会,突兀听到急促地脚步声和叫喊声,睁眼顺着源头望去,只是翻了个身。
    “姐姐!姐姐!”妃纤气喘吁吁地坐在她身旁,看见妃倾的领子乱的很,心头骤然一凉,“姐姐…你把…不…商翎把你怎么了?”
    妃倾胡乱摸了摸妃纤,疲乏道,“姐姐没事,只是跟他谈了些事,纤儿以后要小心他,难保今后他会将你拐到九天上去,你也知道,凡人到九天必死。”
    “哦。”妃纤低着头。
    ※※※
    雪山之巅,断崖山前,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驻足在山峰上,遥望山脚的村庄,恍惚间,竟失了神,他站在雪地里,飞雪飘落,刚触到他的发丝,却在倏忽湮灭,他站得像一把出鞘的宝剑,披在后背的墨发被风吹不起,像是一块浸水的绸缎,无法控制它的行动。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拄着拐杖蹒跚而来,还时不时咳上几声,他伸出手,手心变出三尺青峰。
    “这便是黄泉剑,你且拿好。”北桧老君心疼地看了最后一眼就被一道蓝光卷了去。
    商翎收下后,缄默遥望,北桧老君与其并肩站着,拐杖捅了捅雪地,道出他的心事,“人匕页,便是倾,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子的名字里嵌着一个倾字,你又如何笃定,那只小狐妖就是你要找的人?”
    雪山之前,是商翎,雪山之后,是悬崖。
    入画的绝伦,描摹不出他眉眼的风华。
    “直觉。”沉寂了许久,地上的雪又积了一层。
    “靠谱不靠谱?”北桧见他没有答话,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商翎转过身,走了几步,伸手抓住落下的白雪,就像抓住一只瘦弱的蝴蝶,“还有什么办法。”
    北桧老君固是明白商翎所指为何,唉声叹气了一阵子,“你将其捉来,我来试试她,我可以用幻念术。”
    “幻念术…”商翎重读了一遍,轻摇头,“幻念术所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大多数的时候,是真的。”北桧老君笑盈盈道。
    “不可,若是中断抑或失败,那可是会要了她的命。”
    “这些都是借口吧,若是对她施幻念术,轻则长睡不醒,痴呆一生,重则就此死去…呵呵呵…”
    商翎蓦然回头,皱着眉,眉下那双细致的桃花眼如百里桃花一夜春风却梨花满枝桠,寒风仿佛透过了那双眼眸给周遭降温。
    “从今往后,她妃倾的命只能掌握在本仙手中!”商翎收回目光,冻得北桧老君打了一个哆嗦。
    “你倒是问问她愿不愿意呐。”毕竟生命的所有权在她自己手里。
    “她定是不愿,便也算了,北桧,牵制住她,绝不能让她成魔,若是有朝一日她坐地成魔,本仙与她的仇怨便深了一分,与她的距离也…”商翎的目光变得散乱,闭上眼,一片漆黑,睁开眼,满目雪白。
    “老夫有一计,即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监视她,又可以阻止她成魔。”北桧老君眉眼弯弯,笑得诡谲,又张口哈哈大笑,商翎习惯了他这般脾性,但也忍受不住他卖关子的大笑,冷冷道,“别浪费时间。”
    “朱华咒。”
    北桧吐出三字,身旁的雪花骤停,神族能因自己的心情感官来控制周围的事物,此言不假啊,北桧老君感叹。
    “可行。”商翎突兀消失在雪景中,北桧也回了他的仙宫,商翎倒了杯茶,捧在手上迟迟不饮,北桧刚坐在他的对面,气都未能来得及喘一口,商翎问,“妃倾拿了我的头发,你可知她用来做何事?”
    北桧气也喘了,茶也喝了,还想睡一觉,半清醒半模糊道,“头发…有多种可能,祈福,作纪念,结发,下蛊,诅咒……种类很多。”
    “结发?结发为何意?”商翎问。
    北桧看他的时候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这是民间的习俗,当夫妻成婚时,各取头上一根头发,合而做一结,如此便可执手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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