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翎倾世颜

45 怅然若失


她惊愕,更多的是怅然若失。
    妃倾眨了眨眼,这时才发觉商翎在看她,她低头装没发现,可彼此的心里都清楚,她缓缓后退,直到摇摆的珠线碰到她的头,她逃跑似得离开了房间。
    商翎拽紧了锦被,沉重地抚了抚自己的伤疤,床榻旁搭了一个檀木架子,用于放水盆,铜盆里装着带血的绷带和粘着肉丝的痂,商翎刚把旧的绷带换下来,不料想妃倾竟闯了进来。
    在房梁上,用冰山蚕丝悬吊着一盏盏明灯,明灯的火焰是冰冷的蓝色,淡淡幽幽的光芒在房梁上独成一色一角,一共有九九八十一盏,用于保护商翎的元神,一盏都不能灭。
    妃倾的脚步声已经传远,在长廊空荡回响,商翎一头栽倒在床上,没想到临死竟能见她一面,不过,早就知晓她会是这种反应,他反倒更希望她能冷嘲热讽一番,听着她的声音气死,可她一言不发就离开了,他倒是觉得不甘心呐。
    商翎侧身躺着,随手扯了扯锦被盖在身上,假寐良久,在良久之后,长廊再次传来脚步声,比之前沉重缓慢,一步一步地,越来越近,直到门口,脚步声停了下来,听到一声闷哼,然后一鼓作气地踹开门,巨大的响声惊动了明灯的火焰,烛火憧憧。
    商翎动一下都感觉很吃力,干脆躺着不管不顾,观察接下来的声音。
    妃倾擦了擦汗,将那盆血水换下来,连手帕都换了一条,转身去将血水倒干净,来来回回频繁的脚步声不仅没让商翎心烦意乱,反倒平下心来,舒然地躺好。
    她将桌上的水壶灌进热水,还倒了一杯在一旁晾着,动作游刃有余,她盯着冒热气的被子许久许久,眼神坚定。她看了眼一动不动的商翎,被子没盖好,露出后背来,绸缎杂着汗水贴紧他受伤的皮肤,妃倾观察了一会,想想如何给他上药却不吵醒他,方才他原本要换药的,可能是以为妃纤进来了,所以匆忙穿好衣服。
    妃倾故意将宽袖拉上绑住,这样方便许多,她去膳房为商翎煮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当她端上上来时,这才注意到房梁上的明灯,她将银耳莲子羹放到一旁,垫着脚想望个究竟,似乎想到什么,去关了虚掩的门。
    妃倾伸了个懒腰,坐到床沿,轻轻地拍了拍商翎,商翎的眼珠子象征性地动了动,妃倾就拿起小勺淘起一点羹粥,送进商翎的口中。
    妃倾觉得孤男寡女相处地很怪,而且她还不由分说地主动热情地照顾他,就连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地,之前发生了什么,之后将会出现什么,她都没心思去猜测。
    她只想着好好照顾他。
    羹汁流出唇外,妃倾倒吸了口冷气,用手指揩去,然后她用拧干的手帕擦了擦。
    商翎艰难地撑死眼皮子,嚼了嚼口中的银耳,吞咽下去,虚弱地轻咳几声,沙哑道,“你还算有点良心。”
    妃倾低头搅了搅银耳莲子羹,“之前你说要我当你的侍女,却从未为你做些什么,我只是…尽责而已。”妃倾哽咽停住,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这个扯犊子的谎言,她还要说出来,还不被商翎耻笑。
    商翎不知是否听懂,只听得他说,“看来将你送到凤皇的仙宫是个不错的选择,越来越懂照顾人了。”他欲言又止,酝酿之后,“你定是个合格的侍女。”
    妃倾听得一头雾水,他送她到凤皇的仙宫?这是何意?妃倾吸了口气,实际在憋住泪水,“对了,还要谢谢你。”谢谢救了妃纤。
    商翎撑着起身,妃倾一手拿住碗,一手虚力扶着他,他坐了起来,用手撑着,妃倾整理了一下被子,商翎却趁她不注意,拿起勺子滔粥,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妃倾的手感觉碗里的热度和重量在下降,沉默在他开吃之时蔓延,妃倾酝酿了一下情绪,她尽量用不会充满敌意的语气跟他讲话,“妃纤告诉我,你伤得很重,始初我还不信,她哭得很厉害…”
    妃纤哭得很厉害,所以她才来探望探望他,商翎心领神会,他擦了擦嘴,以命令地口吻道,“替我上药。”
    妃倾将碗放下,递给他一杯水,方才晾着的,现在不烫口了,商翎迟疑地接过杯子,她亲眼看见商翎喝下后,妃倾满足地抿嘴一笑。
    妃倾伸手扯了扯商翎的松散的腰带,面无表情,眉眼却时而含着轻笑,商翎碰了碰她的手,声音死沉沉的,“我自己来。”
    妃倾让他自己来,他解开一半,声音不变,“答应我,不要怕。”
    “怕了我可以离开么?”
    “不可以。”
    商翎身上的疤痕有些多,不过结痂之后落下恢复了不少,也只是小部分,妃倾目不转睛地在涂药,生怕错漏了哪处,商翎趴在床上,咬牙闷哼。
    药涂了一半,伤口开始冒出脓血,全身的伤疤逐渐完好愈合,最后看不出一丝痕迹,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妃倾心中窃喜,将药碗随手放在一旁,扶着他转身。
    全身的伤疤都愈合恢复了!
    妃倾按捺不住欣喜,正要解释,商翎却蓦然抱住抱住她,很吃力地圈着她的脖子,一字一句地说给她的耳朵听,让耳朵传给她的心。
    “我不后悔,至少在照顾我的那一刻,你是真的对我好的。”商翎噗地吐出一大口血,他的血湿了妃倾的后背,银线被染红,一直流到妃倾的腰部,妃倾乱摸一通,惶恐无措。
    商翎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如玉的耳垂,满足地闭眼,垂下手,躺回床上,妃倾这时才发现他唇下都是血,即使疤痕伤口都不见了,可是妃倾知道他一定伤得很严重。
    妃倾镇定了一会,喊了他几声,没有反应,摇了摇他,没有反应,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有反应,最后,他化回孔雀,身体盘踞整张床,半张半掩的尾巴微弱地颤抖。
    头上有羽冠,颈部羽毛呈绿色,多带金色光泽,尾羽延长成巨大的尾屏,上具五色金翠钱纹,开屏时如彩扇,尤为艳丽。
    然而身上的深红的血迹,显出一阵死寂。
    “商翎!商翎!”妃倾喘着大气,晕倒在床阶前。
    ……
    我不后悔,至少在照顾我的那一刻,你是真的对我好的。
    妃倾想清醒过来作解释,她没有在水中下毒,她将自己的心头血化进水中,让他作平常的水饮下,没想到她的心头血治好了他在千重业火阵受的伤,却让血中掺杂的魔气让他五脏六腑受损。
    她怎么就忘了呢。
    妃倾睁开眼,眼角流下一滴泪,她迫不及待地起身欲解释,恍恍惚惚中仿若离开了梦境。
    仿若方才只是一场由美梦酿成的噩梦。
    她躺在自己的床上,看见北桧正好收功,她小心翼翼地,心惊胆战道,“我以为他只是烧伤…”
    北桧明白她所想,他解释道,“老夫用九九八十一盏菩提琉璃灯为他护住元神,方才老夫施法送你的影子送到荆茂宫,就是希望你交出神骨,回头是岸。”
    妃倾抱膝而坐,将头埋进手臂中,她不知自己的心究竟是向着什么地方,她看着商翎痛苦,她的心也随着揪在一块,以前的恨与痛,都在妃纤的一句解释中烟消云散,她不会再恨他了,也不会故意刁难他,若是除此之外,他们的见面不是因为妃倾的恨,就是商翎的责,差点忘了,终究她是天界的逃犯。
    一线牵起,萍水之缘起于神骨,神骨是她因一念之差而偷走的,还是完璧归赵才是最好的结局。
    妃倾缓缓放下手,施施然地走到门前,熏风吹起衣裙一角,鼻尖仿若能联想到那边岸芷汀兰,郁郁青青的情景,她闭了闭眼,疲乏的神色中带着坚定。
    “神骨交还给你后,你带我回天界受审,只求你保住妃纤一命,一切都是我自愿为之。”气若游丝的声音牵动周围人的情绪,一个很大的决定在一念之间下定了决心。
    “姐姐……”妃纤先惊疑,然后嘤嘤哭泣。
    北桧愣怔半晌,北桧见到她,从未想过把她当做逃犯对待,可能是因为她身份特殊,商翎身上太多秘密需要她去解开,换做让人,哪能站在此地讲话。
    妃倾抱了一下妃纤,“好好照顾自己。”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妃纤弄晕让她睡上一阵子。
    北桧跟着妃倾来到一处墓地,墓地四周死沉凄凉,偶有鸟鸣虫声也挽不回萧条幽静,放眼望去,落叶枯枝纵横,这个墓地算是干净,杂草丛生都重头再来,北桧会意地笑了笑,“看来此地埋着一个你很重要的一个人。”
    “嗯。”妃倾应了一声,熟练地平压墓碑前的杂草,她望着墓碑上的朱字出神,黯然神伤。
    妃倾施施然走到墓碑身后,施法打探泥土的深度,然后双指在半空中移动,似乎要将什么东西取出来,僵硬了许久,土中没什么动静,莫非被盗墓了?
    妃倾张望一圈,又重新打探,还是一无所获。
    北桧开眼一看,叹了口气,知晓妃倾在耍什么花样,他却耐心地等着。
    妃倾弯腰捻了捻墓碑旁的新泥,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正欲再次施法,北桧却阻止了她,问道,“你是如何封存神骨的?”
    妃倾瞥了他一眼,忐忑不安地握住自己的手,“我是在天山雪岭地峦伏崖取的玄铁寒冰,当时耗费大量灵术将神骨困进玄铁寒冰。”
    北桧一边听着一边围着墓徘徊视寻,掐指一算,猜测道,“那块玄铁寒冰可能已经融化了。”
    “融化?!怎么可能!就算是千重业火,三昧真火也不可能将其融化半分。”
    远近闻名的峦伏崖,三界大量的玄铁寒冰埋藏生长于此,玄铁寒冰大多时的用处是铸剑,藏物,妃倾是玄雪之狐,习惯那里的环境,取一些来也不足挂齿。
    更重要的是,玄铁寒冰不仅可以将物品的灵气灵力冰封,还可以冰封它与外界的联系,唯一不足就是不能用于保存尸体,因为从峦伏崖一次性取下玄铁寒冰的数量是有限的。
    北桧推测道,“或许是因为商翎受到千重业火的灼烧,神骨能强烈感受到,利用千重业火的热度加上自身的灵力消冰而出。”
    妃倾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玄铁寒冰能冰封住神骨所有灵力和灵气,怎么会……”
    “万物生生相克,五行生生相制,玄铁寒冰再厉害也会受限于五行。”北桧没时间跟她解释太多,他施法感应神骨,还是一无所获。
    妃倾试探道,“可能神骨已经回到商翎身上呢?”
    北桧半信半疑,这时,北桧腰间系挂的一个铜铃发出沉重的响声。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