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嘉年

第34章


  周竟折了一朵鲜红的罂粟花放在鼻尖嗅着,等着席扬走到他跟前,把手中的花递到他面前。
  席扬觉得眼前的景象太美了,满山的红色随风飘摇,可同时,这么美丽的花又是魔鬼的代名词,越美丽的东西,毒性越大。
  席扬笑着接过,跟着周竟在一眼望不尽的罂粟地里穿行,“周竟,你把这朵花折了,到季它怎么结大烟葫芦?”
  周竟不断向前走,也没回过头,漫不经心地回答说,“这漫山遍野的罂粟花,还差这一朵吗?”
  听完回答的席扬止不住的摇头,就在这个时候周竟停下了脚步,跟在后脚的席扬猛地抬起头,这才发现,跟着周竟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地中央,一片片半人高的花朵紧紧包围住两人,席扬头很晕,呼吸急促起来,感觉整个人快要透不过气。
  神色如常的周竟看着席扬,看着一滴滴冷汗聚在一起,一股脑顺着席扬的额角流下,开口道,“知道你一次都没来过这里,本来想带你来地里好好看看,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说完,表情懊恼地拉着强撑的席扬走了出去。
  周竟扶着席扬进了一间普通的柚木房子,席扬一连喝了几大口盐水,脸色才算恢复过来。
  坐在一旁的周竟也开了腔,“席扬你知道吗?我阿爸阿妈原来都是果敢的老烟农,因为鸦片卖不上价钱,夜里我阿爸吞了好几斤生鸦片死了,等我睡醒了,到大屋一看,阿妈在房梁上吊着,早就咽了气,那时候我个子没办法把她放下来,我就去摇醒被子里的阿爸,一入手冰凉冰凉的,我拿手在他鼻下试了试,没气早就有一段时间了。”
  听完这些话的席扬,拿着杯子的双手冷硬,那种感觉像是刚把手从冰柜里拿出来,冷气蔓延,直接窜进心脏。
  显然周竟的话还没说完,“阿妈那边的舅舅把我领回去养,他为了生活,自愿给人当了好几年的马仔,我满心欢喜的以为,这一次终于可以过上安稳日子了,结果事实只是证明了我有多可笑,因为那段时间边境查的特别严,铤而走险的舅舅就因为偷渡被人开枪打死。”
  “后来呢?”席扬闷声问道,他从来不知道周竟在缅甸的过去。
  “后来无意间,我在果敢遇到了我的贵人,说出来你都没办法相信,但是这是真的,他用制毒方子跟我这个小孩换了几块儿甘蔗糖,也是他把我带到陇川,不过后来我听说,他被人枪毙了。”
  “那之后你遇到了我?”席扬说出心里的想法。
  “是啊,从那以后,我遇上了你。”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两个人都心里有数,周竟看似随意地伸出手,眉眼含笑的拍了拍席扬的肩膀,这笑容正好冲淡了笼罩在周竟脸上的戾气。
  席扬按住肩上的手,语气郑重,“放心吧,这次去清迈,我会一根指头都不少的回来。”这是他对周竟的承诺,不管他赞不赞成周竟制毒的做法,周竟都是那个会担心他安全的兄弟,周竟主要是怕他出事。
  周竟知道席扬明白了他的意思,没再多说,赶紧催他早点动身,才能早些日子回来。
  席扬没想到的是,逃到清迈的肉骨头实在是太硬,不好下嘴,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两败俱伤,刚才的枪击让席扬心有余悸,万幸的是,要不是子弹射过来时,席扬反应极快地侧过身体,打在衣料上的翡翠,要不然席扬的心口处早就猩红一片,哪还有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可算走到了在清迈城区,看着满街的人来人往,惊魂未定的席扬才把心稍微放在心里。
  席扬站在路边,对开过来的红车司机招了招手,简单说明去向,席扬知道他要去的地方距离此地很远,席扬的泰语并不好,但是一些日常用语大致都能听懂,商量了半天,两个人也没最后敲定价格。
  席扬直摇头,打算跳下车,原来这几天正巧赶上了清迈的水灯节,双条车司机开过来也是因为把他误认为游客。
  席扬看着张灯结彩的街道,虽然临近晚上,仍然恍如白昼,他微微一撇嘴,心想,他并不心急回去,去凑凑热闹也好。
  司机把他拉到了冥想中心,他摸了摸身上的口袋,给了司机一些泰铢,凑巧的是席扬赶上的这是一次免费场。
  席扬本没有期待遇上什么惊喜,一是席扬到的时候已经临近晚上八点,二是听了司机的描述,原本以为只是向河里防水灯,但是马上他就被眼前壮观的景象震撼了。
  万盏天灯如颗颗璀璨的星子,腾空而上,漫天飘浮,随风飘摇。
  他站在原地欣赏了一阵,同时心里也滋长出无限的豪迈之意,但他没打算放一盏水灯或者天灯,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要祈求的心愿。
  一个衣着简陋的小女孩隔着几个人,抱着几盏孔明灯定定的看着他,席扬一看,就知道这是节日快散了,手工灯卖不完了,拿回去又太麻烦。
  席扬略微有些困扰,抬起手臂认真的研究自己的这身衣服,奇怪这个思考的问题,一看我就是游客吗?
  他在其中随意地挑了一盏,把身上的零钱全放在女孩的手心里,小女孩得了钱,今日剩了的灯也不用再卖,知足地一溜烟跑掉了。
  无奈的席扬看着这用纸糊成的白色灯笼,头疼不已。
  都说灯能把祈求的福祉带到天上,那他求些什么,席扬不知道,但是他还是要了根点着的香,弯下腰,背着风,动手点燃灯底部蜡烛,平安吧,他想,希望所有的人都平平安安,所以他还是写上了这两个字。
  席扬把手中的香吹灭,站起身,目光追随着慢慢升到天空的孔明灯,这一小片天空里只有这一盏灯,借着这细微的火苗,越飞越高。
  卖灯的小女孩跑过来,塞到他手里一个小碗,对着席扬调皮一笑,转眼间又跑没影了。
  席扬愕然,低头一看,手里拿着碗糯米芒果,莹白的颗颗糯米藏在下面,铺在上面的鲜芒果颜色鲜黄,加上白色的酸奶,席扬感叹,热带的水果果然新鲜。
  虽然席扬把小碗放到一边,没有品尝,可他的脸上还是流露出丝丝喜悦,但这一笑容并不明显,或许就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这两个场景仿佛在席扬的眼前交融在一起,席扬的双眼因为涌上来的热泪朦胧了。
  “放水灯是为了见你的慈亲吗?”席扬开了口。
  女孩闻声侧过头,微张的嘴证明了她见到来人的惊讶,柔美的月光罩上她的面容,满河的流光溢彩似是不敌她眼眸中的一点光亮。
  席扬呼吸一错,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悄悄地乱了。
  他看着庄梧轻轻摇了摇头,席扬想对庄梧说,你知道吗?我知道你叫做庄梧,席扬在心里默念,庄家的庄,梧桐的梧,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叫席扬,我在阿婆那见过你许多次,上一回的相救并不是偶然。
  但是在最后,席扬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眉眼一弯,晕出个浅浅的笑容,短的就像是边界河面泛起的一丝水波。
  花香微醺,席扬的心情突然异常的好,他看着随水飘远的水灯,守在一旁,静默无言。
  那时的席扬在心里这样想,如果未来的我们还有机会再来到河边放水灯,如果我送你一盏花灯,阿梧,希望你一定要接下我的心意。
  那个夜晚,他们两人的距离很近,尽在咫尺。又很远,远的就像这隔江遥遥而望的中缅,看着那么近,实际上跨越了千山万水的距离。
  在这个并不为人所知的摆浪寨里,没办法弄清楚,两个人之间到底是谁,先迈出了艰难地第一步,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月夜里,两个人的心贴的很近。
  这是缘分吧,最好最坏的缘分吧。席扬如此想着。
  到时候了,席扬从地上支起身体站起来,拍了拍粘在手上的灰,拨弄了一下这几日长到挡眼睛的头发。
  他该回去了,周竟还在果敢等着他回去,席扬常常地出了一口气,摇了摇昏了的头,怎么向周竟解释。
  想到这,席扬撇着嘴,几乎从不失手的他,今天能把这么简单的事儿办砸了,这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吗。
  “老大,派出去的人说是人打中了胸口,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说是没死,逃了。”
  周竟没有放下手里修建花枝的剪子,他对于这个消息并不感到意外,“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那几个枪手务必要做掉,做的干干净净。”
  “我己经吩咐手下的人处理完他们几个了,保证没有能知道这件事。”
  周竟动作一停,看着这个最得力的手下,微微挑眉问,“真的没有人知道?”
  很快,周竟用手里的剪子剪断了他的喉管,亲眼看着他咽了气,“把他埋在后花园。”
  周竟看着躺在地上还温热的尸体,被人拖了下去。
  当然,说话的人也没办法活下去,知道是他派出去杀席扬的人这件事的人不能继续留在身边,也不能留在世上。
  你还会回来吧,席扬,那是周竟第一次狠下心,试着除掉席扬,事实证明,这并不是最后一次。
  只要你不打算离开我,席扬,我不会再动你了,这一次你能活着,也许是老天给我们兄弟俩的机会。
  他知道,他编的故事太过动听,席扬不会忍心把他扔下,其中大部分都是真事,只有一样,周竟骗了席扬,换种说法,他隐瞒了一部分。
  有谁会用价值千金的化学配方,跟一个小孩换几块普普通通的糖,除非他另有所图。
  跟他换糖的人确实是被人枪毙丧的命,但是开枪的人,是周竟,那是周竟第一次摸枪,为了这个他忍着恶心,与那个人虚以委蛇了很久,但在拿起手|枪时,他的手还是颤颤巍巍,抖得快要拿不住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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