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涧流

照在瞳孔上的融融月光，如同卡霆黢黢的茫然，隐晦却又那么清晰。卡霆黯然，走出房门。“我们都是棋子。”
    言语中，是如此截然。
    黑色的风，如刀刃将柳条一根根地切断。柳树下，莲斓依偎着，柳絮仿似一根根触手，轻抚着她曼妙的身躯。月光好似也化成银白的柳絮，在莲斓身旁摇曳飘动。
    卡霆望着莲斓的身影，悲伤油然而生，他走到莲斓面前。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笑容里掩藏着苦涩。“我说过，即使你碾作尘埃，我也要拥抱你。”莲斓的声音，喃喃轻如云雾。
    莲斓望着卡霆即将触摸到自己脸颊的手，和眼前精致的五官，两行清泪潸然划过脸庞。卡霆抹去她眼角的泪水，看着泪光闪闪的绝美双眸，光洁如玉的脸庞。嘴唇紧紧的贴在了莲斓柔软的温唇上。
    来得太过突然，莲斓的睫毛在夜风中颤抖，脸上一抹红晕如花绽放。感受着对方暖暖的鼻息，片刻后，莲斓身躯紧紧的缩进卡霆的怀里。卡霆五指梭进莲斓的发线里，对她说：“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窗前，夜涧凝望着柳树下的那一幕，脑海里想起了琹姬离开的那一天，琹姬拥在他怀里的那个画面。想起了她对他说：“夜涧，有一天，请你带我去尘世，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夜涧迷蒙了双眼，心里荡起一层涟漪，悲伤随着心跳的节奏，有规律地跳动着。他脑海里想起了琹姬那张如白瓷般易破碎的容颜，和她无助的眸子。冥冥中有一种感觉，深入骨髓，说不清道不明，是夜涧想见到琹姬的渴望。
    视线又再次集中在柳树下，那对被雾霭包围的身影。夜涧凝望着那一幕，良久后展露出了一个惬意的弧度，黑夜不能掩，迷雾不可笼的笑容。
    一宿都没睡，整晚辗转反侧，脑海里闪现着过去的画面，像电影一样播放着。那些画面，清晰地历历在目，仿佛是昨晚发生的一样。这些画面里充斥着疑惑、恐惧、悲伤、不可思议……形成多余的神经组织，链接在夜涧的整个大脑上。
    由于迷雾的关系，隐城的黎明比外面世界来得晚。但当第一束阳光射穿氤氲，照进来的时候，整个小城池也开始热闹起来，一派繁荣之象。
    大约在午时，他们离开了这座小城镇，穿过雾海来到遗忘遥。遗忘遥的天空，处于一个昏黄的状态。比起隐城来说，遗忘遥的天光太过暗淡，就像黄昏过后，夜幕将至。对于其他三人来说，遗忘遥的昏暗已不是新鲜事了。一开始，夜涧就发现了光线分差的很明显，眉头不禁深锁成线。
    “这明明大中午的，怎么天一下子就黑下来了？”夜涧停下脚步，抬起头，疑惑道。
    卡霆望着前方若隐若现，卷动出几缕强劲的光芒，感知中一股强大的回音，冲击着他的感知力。卡霆看了莲斓一眼，她的眼神已经告诉了他。莲斓的天格，早已感知到这种冲击力，频率与海豚的叫声完全符合。
    “遗忘遥可以说与外界隔绝，这块地域被称为遗忘之地。因为这里的白天，就像黄昏。夜晚杀机。雾池是遗忘遥的外围，几乎很少人敢冒然闯进这里，哪怕是零泣与魂泣。你没发觉一股稳而有律的冲击力，如同一把匕首刺着你的感知吗？”卡霆的凝重之色已经溢于言表，霓裳也敏锐感受到，这冲击力带来的剧痛。
    夜涧的感知里猛然传来一阵剧痛，痛得龇牙道：“真的……好疼……”，下意识的运转流，保护感知。
    “大家保护好感知茎脉，不要掉以轻心……”莲斓凝重的嘱咐。
    “难道是法典上记载的，神经墙？”卡霆眺望着这一片陌生寒冷的地域，瞳孔骤然一凝，恐惧之色如同周身的昏黄光晕爆发开来，他咽下一口唾沫，颤抖的声音似要爆裂，脑海里闪现出一块巨大黑色之墙。
    “神经……强？”夜涧差点喷笑出来，看着卡霆眉宇间那一抹凝重，不，应该是恐惧。笑点才起火，就被熄灭了。“神经强？”夜涧特意重复了一遍，疑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神…经…墙。”卡霆转过视线，看着夜涧一字一顿地说，而且音节咬得特别重。“呃……”夜涧呆呆看着卡霆，卡霆依旧是一脸的严肃。夜涧眨巴了一下眼，听混了。撇撇嘴，轻声牢骚了一句。“你神经病！”
    卡霆鼻子猛出一气，目光如刀瞪向夜涧，牙缝里蹦出一句话：“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别以为我没听见。”
    噗嗤——
    一旁的霓裳和莲斓再也忍不住，轻掩着嘴巴，发出银铃般悦耳笑声。莲斓的手搭在卡霆的肩上，身体都在抖，笑抽了。
    “不许笑，我再说一遍，是神经……墙。”卡霆在“墙”这个字上，咬得特别重。
    噗嗤——
    听到卡霆一次次地重复，有意无意地加强音调，夜涧实在也是憋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用手捶打地面，像个顽童。卡霆绿着脸，双手插胸，无语的表情更是让三人笑得抽筋。好一会儿，三人才回神过来，抖动着脸颊，异口同声说：“不笑了，不笑了。”
    “是围墙的墙。这么凶险、严肃的场合，亏你们笑得还那么缺氧。”卡霆眉目紧绷，伸出手指指着夜涧三人。
    “好吧，说说什么是神经……墙，对，神经墙。”莲斓话音未落，霓裳和夜涧脸皮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但还是忍住了。然后用期待的目光，盯着一脸不爽的卡霆。
    “神经墙，在无极法典上有记载，但是很抽象。当年，卜仑说神经墙可能是通往某个神域的大门。比如说，十方天劫。”在提到“十方天劫”的时候，卡霆呼吸都急促起来。因为，当时一翼零泣戬上，也就是卡霆的哥哥，告诉他，十方天劫是解开神之领域谜团的金钥匙。多年来他一直反复咀嚼这句话，同时也四处寻找着。
    “十方天劫……”
    “也许卜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它吧。”卡霆的手指向处远，瞳孔里跳动着不易察觉的星火。卡霆踏出了一步，昏黄的光线如同密密麻麻的纹路，爬满了身躯。“还是先去看看吧！”
    卡霆没有回头，周围气流暴动的同时，他的身影刹那间出现在三尺之外。
    一座巨大的墙壁，如同一把黑色重尺，拔地而起。
    巨石的壁面上，闪现出一条条并不明显的荧光，如同皮肤下的血管，突然浮现，又遽然即逝。周围的风突然炸开，像是受到一股巨大冲击力，四条身影出现在石壁面前，赫然便是卡霆四人。
    “这就是神经墙……”霓裳的话音未落，夜涧“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霓裳还没反应过来，剧痛从大脑神经病毒一样，充斥四肢百骸。
    “糟糕。”莲斓意识到危险，脸色也是骤然通红。
    卡霆朝着夜涧大叫一声，像是要撕破昏黄的天空。“运转体内茎脉纹路，用感知和流护体。”夜涧三人连忙照着卡霆的话去做，疼痛才逐渐缓和了过来。
    “感觉大脑神经都要崩裂了。”夜涧心有余悸的喘着粗气。
    “你们太大意了，如果再耗一会，身体将会爆裂，碾为尘埃。”卡霆心里一寒，操控体内的流，让流处于一个高速运转的状态。
    嗖嗖——
    嗖嗖——
    像是锁链移动发出的声音，而且是无数密密麻麻的摩擦与碰撞。
    “感觉不太对劲……”霓裳好像想起什么，脑海浮现一连串的闪回，铁链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给霓裳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而最感到熟悉的，是夜涧。“宽恕？”
    闇族深渊，败亡崖
    一声声尖锐悲鸣，在这片浩渺的荒芜之地拉出一条冗长地音弧，如同荡荡如锐风迭起，刺破这片银白的天空。
    遥远的天际线上，一个个漆黑的黑影，如殃云天降般压下，如箭雨般朝着地面上的尸体扑落。
    裂爪疯狂撕扯死尸的肉，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一只乌鸦站在破败战旗上嘶吼，空气中流动地死气像透明的轻烟，缓缓萦绕在地平线上。
    几只乌鸦停在同一具尸体上，撕咬尸体背部，尸体整个背上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甚至脊椎都裸露在外面。
    死亡像悬浮在空气里的隙尘，笼罩着整个破败而阴靡的战场。
    仿佛听见一声痛苦的闷响，若有若无，被乌鸦尖锐的叫声覆盖。
    一只血肉模糊的手，突然抓向正在啄食碎肉的乌鸦，一只乌鸦猝不及防，被血手牢牢抓在手中，其他几只受到惊吓，纷纷飞到一旁，狰狞地盯着突然活过来的尸体，却不敢轻举妄动。血手攫紧乌鸦，咬破乌鸦的脖颈，疯狂吸嗜着它的血液。等到血液干涸了，将乌鸦的尸体丢在一旁，用力地喘气。
    活过来的尸体艰难的翻了个身，面向天空，嘴角还沾着一只黑色的羽毛。空洞的双眼像渡了一层水银，一双死人的瞳仁。一会儿，才开始慢慢雾化，露出幽蓝的双瞳。
    这样的动静，把周围所有的乌鸦都引了过来，个个睁着狰狞的血色瞳仁，激跳在一旁，冷藏杀机。
    此刻，捕猎一触即发。
    紧接着，无数只乌鸦骤然冲向还在挣扎的尸体。求生的本能就像风中的血腥味一样浓郁，他慢慢爬起身来，捡起地上锋利的长剑，挥砍向猛然间朝他蜂拥而来的乌鸦。乌鸦的尸体残碎地掉落在地上，整个破败的战场突然炸响出撕破空间的刺耳嘶鸣，响彻整个死亡笼罩的灰暗天空。
    “我不能死……”
    整个人遍体是伤，到处都是被撕咬的伤痕。疲惫像病毒一样迅速在身体里扩张，四肢开始麻痹无力，而乌鸦庞大的数量却使攻击无休无止。眼前的视线完全被黑暗遮蔽，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
    他不知道为何无法运转唯识，和体内的流。
    一声尖锐的声音，像是从左边传来，又像是从背后传来，再仔细一听，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没有具体的位置。无形的强势气浪如锐风般徘徊在上空，空气中偶有自动燃起的星火。
    一股股黑雾，随着狂风从四面八方涌来，震天动地的在这片空间荡开来。视线一片恍惚，被无尽的黑暗浸蚀。少年的眼中充斥着恐惧，如蜘蛛丝交织在一起，参差麻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爪紧紧攫住，窒息的隐隐作痛。
    一道约莫三尺长的剑弧，如疾走的狂风般破空而来。剑弧经过之处，无数只乌鸦尸体碎落于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乌鸦尖锐的嘶鸣被刹那间扼止。他早已用尽力气，颓然的跪到在地上，急促喘气。
    少年缓缓站起来，空气中是一股浓郁的血腥，不断向四周弥漫。地平线被鲜红的血液浸染成一片血红，大地上堆满了无数尸体。天空飘起碎雪，掉落在僵硬的尸体上，绽开出一朵血色与白雪相融的诡异之花。
    “活人还是死人……”来人是一个拥有着绝世容颜的少女，少女的瞳孔上悬浮着一层薄薄的轻雾，绝美的面容上，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情感。
    “是活人还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