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田垄上的少年

陈明允和高鑫接到消息，火速赶了回来。
    他们站在菜地前，看着烟熏火燎后满目疮痍傻了眼，这次预定要给福利院送的青菜、豆类、花椰菜、茄子等等全部进了虫子的口，又化成灰肥重新撒在了地里。
    好在沈欢的隔离措施做得到位，其他的地块还没有波及。
    “协议和宣传泡汤了，我们该怎么办？”卓欣一见他们露面就哭诉：“偏偏沈欢又病倒了，真让人担心。”
    陈明允和高鑫都沉着脸没有吭声。
    “我不是不知道我们的蔬菜不应该打农药的，可这次真的是事关紧急，他们又有谁能够明白？可沈欢居然还拦着我，眼睁睁地看着一大片菜地化为乌有，我们的心血都泡汤了！”
    “沈欢是很能干，可她根本不理解这次的协议成功履行后对我们的宣传意味着什么！而且当时她自己头脑都不清醒，还给农场做决策，给工人当指挥，这能行吗？农场的其他人也都好过分，偏偏什么事都听沈欢的，要是听我的这块菜地就保住了！”
    “明允哥哥，大鑫鑫，你们以后得跟他们讲，要指派关脑清醒的人在你们不在的时候全权代理。要是都像今天这种情况得耽误多少事……”
    “你跟我来！”高鑫忽然铁青着脸把喋喋不休的卓欣拉到远处一个僻静的地方，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见两个人都脸色越来越难看。
    陈明允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打完后心情更沉重了。
    沈欢送到医院去之后很快就醒了，明显是以前的老毛病又犯了，可医院居然查不出什么原因。他通过中间的朋友委婉地表示了一下近期的供货可能有点困难，可那家慈善机构表示坚持一定要他们按时供货，要不然就把这个农场列入黑名单，那样以后他们就别想再混下去了。他们还以为这边是不愿意免费供货了！可现在陈明允觉得现在不能供出这群可恨的虫子，即使供出来自己也得替虫子们背黑锅！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可想！
    农场新来的工人见情形不好心里就有点摇摆不定，平哥带来的一个人不顾平哥的眼色阻止径直走到陈明允面前嚷嚷着：“这个什么破有机蔬菜到底行不行啊？还不让打农药，费劲捉什么虫子，到末了（liao）还是屁也没有了，还能不能给我们开工钱哪？”顿时就有几个工人呼应：“就是，早知道这样，不跟着你们干了！”
    “做任何事情都有风险，如果你们不想干了，可以走人，工钱一分不少给你们！”陈明允目视着一圈工人：“谁不想干站出来！”
    那个先前嚷嚷的工人左右瞅了瞅，就有几个响应的和他一同往前站出来，平哥怒喝道：“你们是我带来的，怎么这么不给老大撑门面？”
    “平哥，我觉得鼓捣这个实在没有啥意思，说得好听，其实照样还是土里刨食，还不如去大城市看看。”
    “你们……”陈明允拦住了想发作的平哥：“强扭的瓜不甜，让他们走吧，出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他把头扭向大牛兄弟：“你们呢？”
    回家扔下喷雾器又赶回来的大牛心里正因为自己受卓欣支使打农药的事情忐忑不安，连忙说：“我不走！”
    小牛本来就是被哥哥拽来的，他摇摇头说：“我不是怕开不到工钱，我还是想出去看看，也许等我在外面经历过了，还会愿意回来。这些天，我在这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我一分钱也不要！”
    陈明允倒颇意外，对小牛不禁刮目相看：“好兄弟，什么时候等你想回来了，农场的门随时为你开着！”
    其他几个闹着走的工人脸上顿时有些讪讪的，也不二话，领了工钱就离开了。
    因为休息不好又压力过大，脸色暗沉的陈明允对剩下的几个工人说：“这肯定和上次一样，有人蓄意搞破坏，麻烦你们暗中帮忙打听一下，看是怎么回事。”
    平哥说：“肯定呀！那种大个的豆青虫就数桐树上多，我们村周围好多桐树呢，要捉一袋子扔进菜地也不是难事。”
    “那就是了，以后一定要加紧巡查，还要留意村里的动静，这事，就麻烦你了，平哥。”
    “我都说过了，你别叫我平哥，我当不起。”平哥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叫你你就应着，还扭捏起来了！他们的离开不是你的错！”
    “啊？呵呵……”
    “现在农场确实有点困难，这种时候还不背弃的人肯定值得托付！”
    安抚好工人，陈明允又向医院赶去，刚才沈欢又给他打电话，吵吵着要回农场，如果不去接她回来她就自己走回来。
    “明允，对不起，我没有看好！”这是她在电话里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我都已经知道了，不怪你！”陈明允坚决地说：“宁可烧成白地也不能打农药，你做的是对的！只是，唉……”
    “别难过了，我现在就回去帮你！”
    “不行！你的身体巴拉巴拉巴拉……”
    到底他还是没有拗过她，将她接了回来。
    “这个傻丫头！”陈明允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沈欢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突然想起了抱阳山的邋遢老道说的神神秘秘又语焉不详的话，“流年不利，易犯太岁”，又轻轻摇了摇头。
    沈欢半躺在宿舍床上，见陈明允嘱咐来嘱咐去，就是不让她下地，她头疼极了：“我没事啊，就是被农药给熏了一下。现在已经好了，我要和你们一起干活！”农场正值艰难的多事之秋，她哪有闲心躲在这享清闲。
    “你要再不乖乖躺着我就把你送回医院去！”陈明允气呼呼地瞪着她，这傻丫头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卓欣面色惨白地走了过来，看都没看沈欢一眼，径直走到陈明允面前：“明允哥哥，我们谈谈。”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我们两人没什么好谈的。”陈明允一口拒绝了。
    卓欣依然无事沈欢的存在，咬咬嘴唇：“高鑫说的话是不是你教的？”
    “笑话，他说什么话还用我教？”陈明允皱起眉头，深邃的眼睛里抑制不住的恼怒。
    “我、我不想离开这里！”她把千言万语都生生嚼碎咽下去，只说了这么一句。
    “你要明白，在这里，你是以高鑫女朋友的身份。所以，去留都是你们之间的事情。”
    “这不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这是农场的公事！”高鑫应声而进，他目光扫过众人：“卓欣这次确实差点闯出大祸，也怪我管教女朋友不严！不过，还是请大家给她一个机会。”
    卓欣本来惨白的脸色挂上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她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大鑫鑫，你真好！”
    陈明允虽然恼怒至极，看在高鑫的份上也只好不作计较。他隐隐有种担心，难道这个放荡不羁的家伙突然转性了？可别是要在卓欣身上栽个大跟头才好啊！
    “我都已经联系好了！”沈欢兴冲冲地从外面跑回来，满头大汗。
    “什么？”陈明允和高鑫正深陷在即将失去来之不易的宣传机会的低迷中。陈明允见她这样，更是气极：“你不好好休息，到处乱跑什么？”
    沈欢顾不得理他的絮叨，急急地说：“是周围村里几家农户自家园子里的自留菜，他们不打农药不上化肥，只施农家肥，留着自家吃的。” 她略过了她做的那么多调查工作和思想工作。
    “真的？”两个人霍然同时站起来，又同时摇头：“就算是真的，只怕那边也不会同意的，这几乎是三无产品。”
    “我们可以请检测机构先来检测一下，再把检测结果给那家慈善机构看，再和他们协调一下看行不行。”
    卓欣难以置信地瞪着沈欢，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她，陈明允和高鑫眼睛里都冒出了希望的小火苗。虽然不知道是否可行，可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几个人火速分头去办。当陈明允将检测报告和情况讲明后，结果，出人意料，那家慈善机构居然同意了这次的供货调整，那家的负责人觉得他们农场还算诚实，因为根据检测报告他们是看不出供货有什么问题的，可他们还是如实讲明了。但那家慈善机构表示，既然这次供应的不是农场的有机蔬菜，那就暂时不能帮他们农场做宣传了，等真正的有机蔬菜收获能正常供货时再说。
    但这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件事情总算是得到了圆满的解决，大家都放下了心口大石，而新学期又要开始了。
    高鑫不止一次鄙夷地对陈明允说：“真不明白你还去读什么研究生，你不怕书读多了变成傻子啊！”
    “你书读得不多怎么现在就成傻子了？”陈明允反唇相讥：“这叫用科学知识武装头脑懂不懂？要不我们两个往后比一比，看谁脑子里的东西对农场更有用处？”
    “谁跟你这个带着作弊器的家伙比！”高鑫恨恨地说。
    等沈欢意识到他口里的作弊器是指自己时，真是困惑极了，自己脑子只给自己用还不够，哪能帮别人作弊！她不解的说：“我就不明白了，还有胆敢讽刺介绍人的家伙，看来有人想过河拆桥。”她看看周围没有卓欣的身影，小声地说：“你小心以后鸡飞蛋打！”
    “鸡我从来不缺，蛋也少不了！”
    开学后，沈欢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整个人直是困顿不堪，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可把陈明允给急坏了。
    这天，她昏昏沉沉的躲在学校宿舍床上，昏暗的光线让她仿佛回到了基地的大通铺，昔日的场景和小伙伴的影像纷至沓来，王奶奶去世的场景、王永富疯癫的景像、杨杨中邪的片段……
    最后，抱阳山上破旧的道观里活过来的三清相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幻化成一个邋遢老道向她走来，在她耳边低语：“流年不利，易犯太岁！”沈欢猛得惊醒，呆呆地坐在那里，难道自己真的是中邪了！还是，中了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