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的天堂

第49节
    左欣在早晨的阳光里走进杭州城东新造的那个火车站，她的身旁都是背着行李袋拖着行李箱快步行走的旅客，大家像冲锋一样，匆忙赶着去下一个目的地。
    左欣缓慢移动的身体，她只背了个小贝壳包。她身上上空空荡荡，没有行李袋也没有行李箱，可是她的身体比那些行李袋和行李箱都要沉重。她缓步走向进站口，她的目光呆滞，她的双手无力下垂，几乎没有甩动。
    她站在车站前的广场上，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想起来，有一年和陈数去过一次海边。
    她不紧不慢地到售票窗口排队买票，她觉得全身沉重。买好票，左欣声音虚弱地询问从身旁匆忙经过的人，22A的检票口在哪里？
    左欣是个执着的人，就像她可以没有一点杂念，执着地爱陈数十几年一样。
    她执着地觉得自己是对的，就算陈数没有提出要分开，他也可能是念在曾经的感觉上接受着自己。
    但自己是个执拗的人，陈数那个世界里的女人，会不断成为他们这个家庭冲突和麻烦的导火索。只要她还爱着陈数，她就会一直痛苦不堪。
    左欣觉得自己本就像是块浸润着情感湿海绵，陈数和其他的女人各抓住海绵的一头，使劲压着绞着，直到会把里面的情感绞干为止。她不要，她要带着这情感继续活下去。
    “如果一个人连一份最真的感情都没有了，那还有什么？”左欣决定给陈数自由，也给自己自由。
    就在前一天晚上，陈数又陪客户吃饭唱歌到凌晨一点。
    回到家的时候，左欣一个人抱着腿坐在沙发上。
    她穿了一条茶色的薄毛衣，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怔怔地盯着大门的地面。
    听到熟悉开门声，左欣抬起头来。
    陈数看一眼左欣，觉得她面色发黄，下巴尖尖的，好像比以前更清瘦了。
    陈数的心微微一动，但他停滞了几秒钟后，放好手上的提包和钥匙，视而未见地举步从左欣身边走过。
    左欣则继续低下头，把自己抱得更紧一点，整个人好像陷入了某种走投无路的困境中。
    “陈数。”她的声音低低的，但陈数听见了。
    他知道，她肯定会问为什么没有按约定的，12点前到家。
    “不是客户没走，我不能先走。挣钱这么容易啊？”陈数转身无奈地说。
    左欣知道问这个问题会让陈数反感，但她停了停还是问了，“你觉得挣多少钱，你会满意？”
    “什么叫我会满意，谁会嫌钱多吗？”陈数果然暴发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明知道他反感，但还是忍不住要问。
    社会复杂，为了适应社会，人就得慢慢变得复杂，陈数觉得没什么不可以。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左欣总是要以这么一幅清高而自傲的表情和语气面对他？
    “你是过习惯了衣食无忧的生活。”陈数径直走向阳台，“你可以到社会上试试看，没钱的人会怎么样？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这时，月光如水。
    “为了这个家……”左欣幽幽地叹了口气，她眼角有两颗大大的眼泪，正沿着她的脸庞慢慢滑落。
    她站起来，走进卧室——陈数，知道这个家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左欣知道，陈数说的是这个家的需求，不是她左欣的需求。充其量，她只是这个家里的50%。在陈数心里，她的需求，早在这十几年里，已经被消耗完吧？
    “你会一直象现在一样爱我吗？”2002年的一个夏夜，在左欣搬进陈数出租房的第一个晚上，左欣□□地躺在陈数的怀里，小脸红红地问。
    “那还用说，我们还要生一堆孩子呢。”那时候的陈数给了左欣多少希望和未来，那种光明感带来的力量，甚至让第一流产后的左欣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那时候的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左欣怀着陈数的孩子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哭泣的时候，身边陪伴着的男人却不是陈数。
    2003年，陈数骑着自行车，穿过半个城市去接左欣下班。路上，载人的陈数车子撞上了花坛，两个人看着歪掉的前轮，兴奋得哈哈大笑。
    2005年，买了第一套房子的两个人，喝了点小酒，一起搂着走过长街，哼唱着不着调的歌。
    2008年，陈数幸福地左欣逛街，他像每个男人一样，提着一推手提袋，满足地跟在自己的女人后面。左欣则穿了一条碎花长裙，从更衣间走出来，象只蝴蝶一样在他眼前翩翩而舞。
    左欣神情恍惚地找到A22，她只觉得头重脚轻，人晃了两下，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