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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骑红尘妃子笑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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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直期盼著史书上他的妻子来转移他对她满腔深情。可是怎麽……怎麽她竟会是那个,他只娶了一年便病逝的孱弱髮妻?
  「摩诘……」颤著肩头哑然出声,她呜咽颤抖启唇,却已经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他。
  一载以来,他于她悉心照料,没有半分踰矩,甚至还于私下努力想救出李白,替她照料三个无辜的孩子。
  一载以来,他待她无微不至,任由她闹腾任性……她陪著他玩闹的时候,他眼底的心绪,是那麽欢喜又揪疼。
  他怎麽可以为她牺牲这麽多?
  她亏欠他那麽多,因为一己之私,她甚至害历史轨迹引她变成他的髮妻,害他此生都要为她孤老终生……她欠他这一世的安好宁静,该要如何偿还?
  王维听著她口中唤出的名,心下立时明白过来,同时酸楚盈满心头。
  她终究,还是记起来了。
  「莫哭。」抬手轻擦去她的泪,他似乎隐隐瞭然,却只是微微地弯唇笑,「李白托我好好照料你,我是心甘情愿。」
  王缙在一边却听得不是十分高兴。凭什麽他大哥就要照顾他的妻子?大哥一生为她劳心赴命,难道还不够麽?
  孙可君闻言摇首,「我欠你太多。」痛心地看著他一身消瘦寂寥的月牙白,她颤颤地阖上眼。
  坠下山崖,昏迷的三月间,她终于记起来三世的爱恨纠葛,甚于看见更多……
  这一切因她而起,那麽便必须由她亲手结束。
  她的任性,已经害了李白,害了王维,甚至是许氏、伯禽、平阳、黎儿,以及原来该成为王维妻室的姑娘──
  她只是无心路过救了他,只是一时热血昏头去护他,却害得……害得他要为她受尽苦楚……
  「君儿,你没有欠我。」心底微微泛疼,王维笑颜温和,那句话却注定只能永远放在心底。
  她没有欠他,他是一厢情愿地爱她,才甘愿守护她。
  这一生,他只为她而喜、为她而怒、为她而悲、为她而恸……至少,那些痛,证明他确实活著。
  那样清晰,痛与乐并存的欢喜。
  孙可君望著他眼底複杂的酸楚和温柔。他曾经是那麽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却为她憔悴至此。
  她曾经给他快乐,却只能再与他更多痛。
  她欠他的……此生,是还不了了。
  「我要去救太白。」深吸口气,她咬唇,狠心地微微别过眼,不再去看他眼睛。
  一旁王缙闻言,立时不高兴地拧起了眉来,「沫澄姑娘,我大哥为你劳心奔波,为你四寻名医、冒险探著李白所在、甚至与皇上为敌……感情之事不能勉强,你无以回报便罢。可你一恢复却只念著李白,实在太过薄情!」瞪著眼前的姑娘,他不满地替他打抱不平。这样多年以来,大哥为她做了多少,他一直看在眼底……她究竟知不知道,大哥这样动用人脉去搅和宫廷是非,是多麽危险的事!
  莫说是这一年,从以前大哥便刻意与太医交好,去替她打探贵妃病况……那回河畔,大哥是用了多少心思妄想瞒过皇上,若不是他大哥如今于皇上还有用处,今日早已是人头落地了!
  「夏卿。」制止地唤了弟弟一声,王维眸光微微一黯,却仍坚定地握住她臂膀,「你若想以自身入宫为交换,我不会答应。」嗓音毅然,他低眸看著她,「李白以一生为换,将你托与我,我不可能让你入宫。」
  孙可君微微咬唇。
  王缙的话扎得她心生生泛疼,她如何会不明白这些?即便再如何冷情,这十多年来,他于她的一片痴心,她一直都清清楚楚……
  可是她不能再任性了。
  她不能再害更多人,为她的任性万劫不复……
  「我没打算入宫呀。」展颜露出笑容,她灿烂而狡诘地笑开,「我扮成杨玉环骗过他们救出李白后,再打晕他们逃出来便好。你见过我功夫,他们皆以为我是弱女子,定然措手不及的。」扬扬眉,她做出得瑟模样,弯唇笑意盈盈。
  ……她只能骗他。
  头一次,亦是最后……她只能以欺骗,去做她最后该做的事……
  「宫裡侍卫武功都十分高强,皇上定然让他们严加看守……你逃得出来?」并不知晓她落崖那回已曾于皇帝面前现过武功,王维心裡隐隐动摇,却仍有些不放心。
  孙可君偏头灿烂一笑,「你清楚我的性子。我会给自己吃亏?」
  闻言,王维定定望著她,那双温润眸子深深凝著痛,彷彿想将她深深刻入心头。
  半晌,他垂下眸子,忍住心头所有私念,微微侧首过去,「夏卿,去替我寻具近日病死的女尸,说我妻室王氏已死。」嗓音淡静,他启唇吩咐,眼睫下敛,掩住眸中所有思绪。
  王缙大惊。「大哥!」他几乎不敢置信。她一句话,就真的令大哥甘愿对朝思暮想的她乾脆放手?
  「最后一件了。」浅浅弯唇,王维望向他,却笑得有些惨澹,「缙儿,当作帮大哥最后一个忙,好麽?」
  听见这话,王缙再不忍拒绝他,恨恨地侧首瞪了她一眼,便踏步拂袖离去,忿忿地不再回头。
  抬眸看了眼王缙忿然离去的背影,孙可君敛眸,齿龈紧咬唇瓣,「……能不能,最后再请你帮我个忙?」目光望向他,她违心地露出笑来,「替我寻件华服,最好是紫色……还有,我想单独和禽儿说说话。」轻侧过眼,她避开他面上所有神色,心底微微地痛。
  最后,他只能将那两个孩子,交与李白和早熟的哥哥了。
  她的黎儿,她怀胎十月生下的黎儿……此后,她却再也不能是他的娘亲……
  「你带著李白出宫,我会安排人在后边等你们。至于孩子,我今日便命人将他们快些带来,最快约莫明日能到。」话句顿了一顿,王维启唇,随后扬唇与她一个安心的笑,「华服之事,我今日便捎信让人寻来,你不必担心。」
  「……多谢。」轻吁了口气,她垂眸,不想让他看见她眼中痛楚。
  「不谢。」他仍旧温温地笑,「你若安好,便是与我最大报答。」明白她是愧疚于他,他再复开口,眸光温润。
  她心头又是一抽。
  他若知晓她日后再不能安好,却将会是如何的痛苦?
  看著他一笔一划地捎信出去为她完成最终心愿,她浅浅地望著他背影,突然开口:「摩诘,今日最后……陪我说说话吧?」拉紧身上御寒的袍子,她对他微微偏头笑,唇角弧度温暖美好。
  王维怔怔看著,随后亦笑笑颔首答应:「好。」搁下手头毛笔,他道。
  他们在房裡对面而坐,他坐在她对头席上,而她坐在榻上笑望他。
  望著他始终浅淡温和的笑意,她轻轻敛目下来,一晌,抬眸展颜笑开:「摩诘,其实我非此时代之人,我来自一千三百年后的未来。」一开口便语出惊人,她笑得轻鬆,彷彿不过閒话家常。
  闻言,王维扬眉轻笑,亦不讶然,只是有些好奇地瞠大眼:「真的?那一千三百年后……我于世人眼中,是什麽模样?」颜上神色并无什麽变化,他只温温地笑望她,彷彿纵容一个爱玩的孩子。
  她笑意更盛,夸张地扬眉挑眼起来,「你?你可厉害了!咱后世上课都得唸你的诗,还称你作大唐诗佛呢!」笑得肆意飞扬,她称颊细细回忆关于他留于史书之上的种种事蹟,和他唯一那首情诗,却觉得唇边愈发沉重起来,「还有个顶厉害的诗人,说你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王维举杯轻饮,莞尔失笑。「这麽厉害?」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採撷,此物最相思。
  烛光晦暗之际,他们对坐畅谈整夜,彷彿是多年未见的好友,推心置腹地閒话家常。
  当日头打西出来之时,她要的华服也送到。就著稀薄的日光和铜镜,她一点一点替自己梳理髮髻,簪上华美的金簪花细……
  「其实……我还是习惯听你唤我少卿。」看著特意为她准备的马车来到,王维浅浅望著她的背影,唇边弧度发酸,眼裡深埋苦楚。
  孙可君静静听著,心头扎得一抽,随后弯唇回首笑望他:「少卿。」
  六宫粉黛无颜色,回眸一笑百媚生。
  她笑靥仍旧绝美如花,却再没有那时灿烂无忧,只是牵上千斤之重的枷锁。
  这一唤过后,从此,她再也不能叫他少卿。
  她欠他的一世绝情,她只能来世奉还……
  清朗出尘的男子一直伫于门外,静静望著她离去的背影,遗世孤立,那一身月牙白色却不再那麽出世淡泊,满身伤痛苦楚。
  那身影深深刻印进她心中,烙成她永生永世的遗憾,一眼都成痛。
  少卿,少卿。
  如果当初没有招惹,他是不是就能一世安好?
  此后一别,只能再见椎心。
  ☆、章回十九《相思词》(1)
  马车缓缓驶近皇宫。
  王维的车是特意从外头买来,车夫用的是王府新进家丁,全是她所坚持,为的就是与他彻底断绝,不再使他受牵连。
  一路顺畅得异常,竟无半个武候盘查拦下。孙可君不禁冷笑,一切定如他所预料吧?
  王维替她备的华服虽无宫中的华丽,倒也衬出一身尊贵来,马车停至宫门前,她踏步缓缓下车,仿著杨玉环所梳的髮髻,果真令人难辨真假。
  而才方落地,她便瞧见眼前皇帝正伫于宫门口,似笑非笑地低眸望她。
  她听见他启唇道:「爱妃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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