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同居日常

石婧放弃了抵抗。
    她仰着雪白的小脸，脸上充满显而易见的迷茫，一双眼眸似有雾气，显得楚楚可怜。她看着陈淼，依赖，信任，无条件服从。
    “大哥，我……”
    “砰！”
    厨房内的宋词没有听见她后面的话，取而代之的是门被踹开的声音。
    “大哥！”
    门被踹开的同时，一片眩光中，沉重但绝不迟钝的刀风由下至上向陈淼而去！石婧心里一紧，拉着陈淼退后两米开外，漾着水纹的光罩将两鬼盖了个严严实实。
    来人一击落空并未气馁，石婧甚至听到她笑了一声，可也没继续追击，反而跃回了门边。
    石婧拉着陈淼的手紧了紧，如临大敌地看向对方。
    那人是个少女，她很熟悉的少女——穿着黑色皮靴，黑色长裤，黑色军装上衣，脑后黑色的马尾高高束起，以至于双手上雪白的手套无比显眼。
    “啊，不好意思。”
    少女说话了，她看着石婧，语气平淡利落：“城管执法，无关人员请离开现场。”
    ——是楚辞！
    宋词听出她的声音，终于放下了心，也顾不上吐槽她说的话了。
    “……小辞，”石婧的目光扫过楚辞身后带来的一排鬼差，抿紧了唇，“你莫非是想和我动手？”那不是楚辞的手下，是外城的人。
    楚辞面无表情：“废话少说，已经动过了。”
    “……”石婧咬牙，把陈淼护在身后：“今天便是唐小姐亲至，我也不会让你们把大哥带走！便让你们知道，我乙六的的排名也不是白来的！”
    “是吗。”有人淡淡说。
    楚辞同情地看了石婧一眼，让到一边，露出身后身材纤弱的少女。
    她只是随意地站在那，甚至带了点漫不经心，可那双漆黑如夜的双眸看过来的时候，石婧就想起了二十年前她打散别人魂魄时，也是这么一副表情。
    唐小姐！
    宋词也怔住了，她亲自来了吗？是为了救他？
    而外面，唐诗却根本没有问起宋词在哪。并非不关心，只是没有必要。
    她抬起了手，纤细的，泛着青白的食指指向石婧他们。
    身后的鬼差齐齐后退了一步，连楚辞也有些紧张，在场所有鬼都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那只娇小的，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手上。
    石婧更是要绝望了，她用尽全力加厚了身前的光幕：“大哥，你先走！”
    陈淼从楚辞踹门开始一直没有开口，这时却轻松地笑了：“阿婧，无须如此紧张，那位大人马上就会到来，到那时，这位唐小姐又算什么？”
    他的身体在看到唐诗时就紧绷着，即使如此，还是尽量使自己的目光带上轻蔑。
    只要能拖延一会儿，就一会儿，真君肯定会来救他们的！
    “哦？”那位大人？唐诗的确如他所愿，停顿了一会。
    但很快，无论谁都能从她眼中看出明明白白的“无趣”两字，她用一种极为厌倦的口吻结束了对话：“哼……原来是他。”
    明月城的上空，光幕张开倒扣，有些许荧光汇聚成一道光柱如落雷般向着一个方向落下，轻而易举地击穿了房顶，打破了石婧的防御——
    刺目的光线散去，楚辞看到了躺在陈淼怀里的石婧……居然只是重伤。
    她向唐诗看去，只看到对方的背影。
    陈淼和石婧已经没空注意她，楚辞背对鬼差露出一个谁也没看到的微笑，即使知道唐诗看不见，还是无声地用口型表示：多谢。
    接着，她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一挥手：“带走。”
    鬼差们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前方的唐小姐，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听从她的话把两鬼围了起来。
    陈淼抱着魂魄不稳定到意识不清的石婧，慌乱地大喊：“等等！唐小姐！你难道不想知道宋词在哪？！”
    边上房间里传来“哐当”重物倒地的声音，还有人似乎疼得倒吸了一口气。陈淼心里一沉——他没想到宋词会醒得这么早！不是说他只是个没修习过任何法术的普通鬼吗？
    唐诗唇角轻轻扬起又飞快地落下，她看也没看陈淼一眼，循声走到厨房门口。撩起门帘后，看到的就是宋词连人带椅子侧躺在地板上的样子。
    他还有点尴尬地对她笑：“唐小姐，又麻烦你了。”
    ……
    石婧和陈淼被外城的鬼差带走了，楚辞也回她的流民街处理事务，只剩下宋词和唐诗一前一后走在清清冷冷的街道上——早在护城大阵升起的那一刻，所有鬼就都各回各家，闭门不出了。
    唐小姐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用传送或者飞行回四季园，宋词走在后面，看着她纤瘦的背影，两人都没有说话。大概是在上次做梦开始吧，他有些迷恋这样的感觉。
    “再过几天就是中元节。”走出一段路后，唐诗突然问，“想回家看看吗？”
    宋词一怔，脚步停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唐诗没听到他的脚步声，也了停下来。她回过身看他，画面再一次和梦境相叠，但这一次宋词对上她淡淡的目光，忽然之间清晰地分出了两者的区别。
    他笑了起来：“嗯，唐小姐能带我去吗？”
    唐诗应了一声。
    两人又一前一后地往四季园走，宋词快走了几步上前：“唐小姐，你知道石婧他们被抓回去后会怎么样吗？”
    唐诗想了想，说：“石婧大概会被罚去哪层地狱做看守吧。至于陈淼，他逃走那一天生死簿就重新排列了，在等到生死薄上的轮回期限之前，都会在某层地狱度过。”她侧头看了他一眼，以为他和楚辞一样是为石婧担心，就补充道，“运气好的话，也许他们还有机会见面。”
    宋词“噗”地一声笑了。
    唐诗：？……就这么高兴吗？
    她不是很明白，不过看到他带着笑意的眉眼，十分微妙地，也觉得心情好了起来。
    ……
    几天后，中元节。
    宋词站在高高的天台，从上至下看着熟悉的街道上人群像蚂蚁一样来来往往，内心奇异的平静。有风吹过，但和地府不一样的是，这回他感受到的，是风穿过“身体”的感觉。
    唐诗在身边问：“城主令带在身上吗？”
    他才像是从梦境中惊醒：“……嗯，带着。”
    唐诗点头：“不要拿下来，阳世的气息会对鬼造成损伤，它能护住你。”
    “好。”宋词应声，即便知道没必要，他还是忍不住问，“那唐小姐你呢？”
    唐诗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她说完视线就从宋词脸上转开，静静地在某个方向停留了一会。
    良久，她才说：“带路吧。”
    宋词深吸一口气，这时候才有了点近乡情怯的紧张。他用上才学会的浮空术和御风术，跳跃在高楼大厦之间，往刚刚唐诗所看的方向而去。
    唐诗脚步微顿，但还是跟了上去。
    两鬼最后在一处高档别墅式小区停下。这里就没有街上这么多人来往了，他们从屋顶上下来，宋词熟门熟路地往家里走去，越近心情就越复杂。
    唐诗沉默地跟在后面。
    她的目光掠过越来越眼熟的景物，直到宋词走到家门口时，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宋词没有注意到。
    他离家门越来越近，可是到了门口，却迟疑着，久久没有进去。
    这个时候，家里应该在吃晚饭吧？
    他站在门口，想象着内里的情形。
    唐诗在后面轻声提醒，声音难得柔和，带了一点不显眼的温柔：“进去吧，什么都不必害怕。”也没有什么需要害怕的。
    唐小姐现在在他身后呢。
    她的声音让宋词意识到了这一点，心里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了下去，变得安定了许多。
    他吐出一口气，穿过了门。
    ……
    明月城中。
    东北区里的一处住所，有人从床上醒来。
    “唔……咳咳、咳咳咳。”
    青年外表的男人从床上坐起来，捂着隐隐作痛的伤口咳了几声。
    “哎呀，这次下手可真重。”
    这么说着，他带着邪气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是因为动了那个小丫头，所以生气了吗？
    男人赤着脚下了地，白色的里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大片胸膛，隐约可见腰腹上绑着的白色绷带。
    墨色的发丝倾泻而下，他随意拨了拨，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大厅里一个少女席地而坐，仔仔细细地擦着一柄战镰。
    男人扫过去一眼，十分不屑地出声：“这种凡铁，也值得你这样放在心上？”
    少女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去，冷笑道：“整天卖骚，也难怪人家看不上你。”
    “……”
    男人恶狠狠地瞪了少女一眼：“你个小丫头懂个屁！”
    等这件事结束，他非宰了她不可！
    他身上杀气乱飚，少女一猜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但……
    她难道怕他不成？
    少女撇撇嘴，听到男人问：“陈淼那边怎么样了？”
    “就那样呗，还能怎么样。”
    男人也不放在心上，两个小鬼罢了，本来就是警告对方一下。
    他又问：“要你办的事情呢？”
    “早办完了。”少女保养完战镰，站起来拍拍裙子，“我走了，到这为止是第二次，再有一次，我欠你的人情就还完了。”
    男人不耐烦道：“知道了，我还会赖账？”
    少女嗤笑：“最好不会。”
    她离开了这里，男人打了个哈欠，感受到腹部伤口的存在，眯起了眼睛。
    “这次……你会不回来见我呢……”
    他用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唇，像是想到什么高兴之事一样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