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以魂渡-魔倾

本以为她跑了，但他发现新月之毒的解药还在，可见她并非自行离去。屈双恒向来不敢对他隐瞒撒谎，他一问便了解了情况。
  璃禤在王府内，但她并未刻意阻拦。邺零以歌离开后，她来到大牢内。
  傀儡咒术已经完成，但邺零以歌还未解除嫏嬛对舒静然的傀儡术。嫏嬛被封印了魂力和术法。璃禤进去看她时，她正坐在牢房内，呆呆地望着永远随身携带的魂灯。
  “你不好好跟着你的情郎，倒来看我？”
  “我来杀你。”
  邺零以歌将零魄系在她脖子上，吻了吻她的唇畔，“我带你回去处理伤口。”
  眼睛灼痛，头也痛，静然随他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了，这个山谷，她来过。邺零以歌还将她的血滴在巨石阵上。
  “我明白了，因为邺零以歌爱她，你便要通过杀我来杀她！哈，哈哈哈……”
  尖利的短匕刺入胸口，笑声戛然而止。
  “让他也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可惜我……看不到……”
  静然走得很慢，稍微动一下便会扯到伤口，而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走不动了，我要死了。你为什么不抱我？我知道了，我的死正合你心意。”她耷拉着脑袋好像胡言乱语。“是不是你故意地让她们把我弄到这里？”她随意指向那些低矮的山丘，“因为那些阵法需要阴魂。”
  “闭嘴！你现在的魂力太过强大，连零魄都不能压制随之而来的阴魂。我需得专心才能施展千绝界护着你。”
  “你才闭嘴！你……”静然蓦地一颤，全身僵直。仿佛被挖去了心脏般，胸口忽觉一阵空空荡荡，还有刺骨的疼。
  “怎么回事？”
  邺零以歌看见她缓缓倒下，脸上仅存的血色快速褪去，整个人瞬间苍白如纸。他尝试了所有方法，然而任何术法都无法令她好转。
  她的呼吸即将停止，脉搏正在减弱。
  排山倒海的惊惧骤然压向他。邺零以歌震惊地望着她，双手颤抖差点抱不住她纤瘦的身体。
  “舒静然。”
  她听不到。她没法应声。但她涣散的瞳仁里倒映出他长久以来从未有过的模样神情。
  “不要死……”
  ☆、始知倾城（上）
  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在乎，会不舍。那些与她在月涯宫的短暂记忆，几乎被他刻意地抛弃，现在想来却依旧清晰如昨。
  他厌恶人世间的情爱，更恨情感对理智的背叛，因而不止一次起过杀意。后来他想，她总归会死的。即使不杀她，即使她不被阴魂吞噬，即使冥杀阵中她的魂魄不散，她也会死。
  区区一个凡人，寿命不过几十年，与他相比恍若烟火一瞬，眨眼成灰。在他漫长的生命里，记忆新陈替换，终会褪色。一百年一千年后，他定会忘记她，犹如风过无痕，雪化无踪。
  所谓软肋，要么亲手扼杀，要么妥帖收藏。邺零以歌最终选择了后者。这短短的几十年，他自信能护她周全亦能全身而退。
  可她即将死在他眼前。
  如果第一次想杀她时便下了手，之后便不必面对诸多权衡取舍。如果那时杀了她，他会后悔吗？应该不会。正如她所说，他从来不知珍惜，不懂可惜，也不会遗憾。
  而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无法承受骤然降临的死亡，无法接受现在就失去她。
  已经太迟了。她像一朵雪花，轻轻融进他的心房。
  青铜山谷已被远远拋在身后。邺零以歌紧紧抱着舒静然，一面狂奔在南沧大地，一面快速吸取她的魂力。
  “我会救你！”即使可能加速你的死亡，我也会尽一切可能救你。
  汹涌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进入他体内，舒静然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冷却下来。
  若他冲开封印，便能以自身魂力滋养她的魂魄，使他有时间救回嫏嬛解除傀儡咒术。
  澜汀劝告过他多次，希望他尽早利用舒静然的魂力来打破封印，而他却一拖再拖。何尝不是怕吸蚀过度造成她魂魄枯竭而亡。眼下却顾不得了，这是唯一的办法，青铜山谷离璧城太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消失了。天气转变得令人诧异，原先万里无云的天空乌蒙蒙一片，天地混沌，阴风大作。
  世界万籁俱寂，恶灵倾巢出动。
  邺零以歌风一般掠出森林，忽地在荒地上停下。银发皓皓如雪，指甲锐利如尖刀，满天阴魂携带阴邪之气冲着魔物而来。邺零以歌低头望着舒静然，庆幸她看不到。她若醒着，一定会被吓坏。
  那双诡异的银色眼瞳，是这世上最可怕之物。
  邺零以歌单手抱着舒静然，另一手指天，轻声念了句咒语。
  风骤然停息，漫山遍野的阴暗逐渐潮水般退去。
  我已然苏醒，但请你们回去。等到那一天，我会亲自呼唤你们。
  他恢复正常样貌，用魂力将静然魂魄包围，才继续赶路。
  摄政王府大牢内，嫏嬛倒在血泊中，却仍存了一丝气息。
  小风铃本是好奇地跟着阿璃进入大牢想看看老巫婆，想不到阿璃竟要杀她。虽然奇怪她为何下杀手，但它首先想到的是舒静然会死。要是她死了，主人会难过吧？她死了，世上就少了一个能看见自己的人，它会难过的。
  小风铃自作主张地守着嫏嬛的魂魄，防止魂魄离体。它能做的只有这个，希望主人快点回来，否则嫏嬛一死，神也救不了舒静然了。
  邺零以歌到摄政王府时，澜汀和璃禤都在。见他这么快便将舒静然带了回来，纷纷变了脸色。无恒阴着一张脸，狠狠盯着舒静然。
  澜汀挡在路中，震惊且愤怒，“你还要救她？你知不知道她会带来多少麻烦！”
  邺零以歌轻抬眼眸瞥了一眼澜汀和璃禤，唇畔划出一丝冷笑，“我就是喜爱她，怎样？”
  “你……”那笑容淡漠却深藏邪佞，澜汀深深怔住。
  即使尊邺零以歌为主，他也一直以长辈自居。这件事他看得透彻，邺零以歌却一反常态越陷越深，他因此不得不插手。而眼下，他竟毫不掩饰地承认了。他究竟想做什么……
  “以歌，她……”
  邺零以歌冷淡的目光掠过她，璃禤忽然便哑口无言，只有紧紧握拳撑住体内翻腾的心绪。
  嫏嬛被一同带去了月涯宫，关在白塔中。如今她只能依靠邺零以歌的魂力续命，傀儡咒术解除后，邺零以歌并未让她死去，令她觉得意外，却也更加幸灾乐祸。
  子詹殿中，舒静然被包裹在一团蓝莹莹的光晕中，静静漂浮在半空。
  邺零以歌失神望了许久，然后撤去魂力，让她缓缓下降，落在他臂弯中。
  想不到他恢复原身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杀人，不是复仇，却是救人。
  昏睡七日后，舒静然才醒来。
  分不清白天黑夜，因为眼前一片漆黑。她伸手去揉眼睛，却发现缠了一圈布带。正要去扯，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别乱动。阴魂弄伤了你的眼，得养一段时候。”
  她愣在那，听声音是邺零以歌，在她左边。“我瞎了？”她没死，但是她瞎了！
  “放心，顶多一个月便能恢复。”他按下静然的双手，用狐裘将她裹住，“冷吗？”每当她的鼻头变得红彤彤，他总会觉得分外有趣。
  静然刚醒，思维有些迟钝，但她记得不久前好像还是夏天。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他一把按下。
  “你身上有伤，不宜乱动。”
  于是她便乖乖躺好。大难不死，她倒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心里莫名觉得空空的。无事可想，无事可做。
  “在想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静然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他的脸。她用力将邺零以歌推到一边，“别妨碍我呼吸空气。”
  他倒不计较，侧身在她旁边躺下，却正好听到有人的肚子一阵咆哮。
  “好饿啊。”
  舒静然默默地坐在餐桌旁，闻到食物的香气，可不知道该怎么吃。
  天啊，她看不见，以后该怎么穿衣吃饭洗澡？
  “姑娘，让奴婢喂你吧。”小绿对她说。
  静然有点冏，“不用了，你帮我夹些菜到碗里，我自己来就行。”
  她慢慢地扒饭菜，吃了半碗便放下了碗筷。小红小绿收拾好东西离开，子詹殿只剩她一人。她撑着腮帮子忧伤了好一会儿，开始在桌上摸索。她记得以前桌子上有个果盘，常常堆满水果。
  静然没记错，她摸到了苹果。应该是苹果。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在袖子上擦擦便拿起来啃，很快吃完了一个，她继续摸索。
  “你没吃饱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手一抖，好容易摸到的苹果咕噜噜地滚走了。
  舒静然大喝一声给自己壮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直都在。”
  静然默默无语，邺零以歌瞧着她，也默默无语。最后他终于问她:“不是说饿了吗，为何不吃饱？”
  “不好吃。”以前她就觉得月涯宫的厨子水平有限，等她习惯了王府的伙食后，更觉得山上厨子水平有限了。
  到了晚饭时间，舒静然更没精打采。她随意扒了口饭菜，猛地顿住。
  “邺零以歌，你换厨子了？”
  “嗯。”
  真棒！居然这么迅速。
  他望着静然浅浅的酒窝，笑道:“有没有觉得我很好？”
  “厨子很好！”
  他点头，“是很好。”
  舒静然所担忧的问题一个个摆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