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传

第89章


虽然我从没有参加过“无产阶级左派”——我说过,它被 解散了,但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着——我逐渐接近毛主义者的某些主张。 我同他们的讨论,通常是单独同维克多在一起,变得越来越密切;我看到“无 产阶级左派”可能对我有多么重要;我开始同编辑部成员谈论《人民事业报》 和其中一些文章的情况,最后我自己主编了一两期,集中了各种投搞者,这 些领导人反对我这样做;他们愿意看一看这会产生什么结果。我显然采取了 毛主义者思想的一般倾向,但仅仅是就他们??吸引了我的地方而言。这样 我搞了两期,然后我多少又退回来了,虽然我仍然在首页上保留着我的名字, 而最后《人民事业报》终于停刊了。但毛主义的精神仍然存在,并且我把自 己看成是它的一个代表,虽然毛主义这个名称再没有任何意义。我和维克多、 加维在我们出版的《造反有理》中表达了我们的思想。我从 1970 年到 1973
  年在“无产阶级左派”中走过的历程就是这样的。 波伏瓦:后来呢?有另一份报吧? 萨特:有《解放报》!好像很自然地,我应该是《解放报》主编,这不  是毛主义者的报纸,但这是由毛主义者和其他一些左翼团体的代表共同创办 的。我被邀请当主编,因为我是《人民事业报》的主编。我同意了,因为我 想,这可能意味着真正进展到有一个名副其实的左翼,一个极左翼的报纸, 当每一个事件发生时,我们都可以完全明确地说出我们想说的东西。在这个 报社中,我又有点像一个挂名主编。起初是因为主编的职责不明确。后来原 因很简单:我病了,这妨碍我在《解放报》中真正起作用。现在我再不是主 编了,我因病不得不辞去此职,但我还是新编委会的成员,这个编委会决定 报纸的大政方针。你知道,我仍然十分疲弱;我既不能读又不能写——我可 以用某种方式写,但我看不清我写的东西。我以这种或那种方式设法让人们 了解我的观点。这里的自由又总是根本的东西,是我选择的理由。而新的《解 放报》在这个夏天改办了;我、维克多、加维和其他一些人研究了新的形式, 现在新《解放报》几天内就要出版,这可能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政 治
  波伏瓦:在这些谈话中看来你是以极大的热情谈到你同政治的关系。你 在同维克多、加维的谈话中谈到它们,而你现在仍然渴望同我谈谈这个主题。 为什么?你毕竟首先和主要是一个作家,一个哲学家。
  萨特:因为政治生活代表了某种我无法避免的东西,不得不卷入其中的 东西。我不是一个政治家,但我对许多事件有着政治反应,因此,在广义讲, 一个政治家的状态,是一个被政治所激动、沉浸在政治中的人的状态,这是 某种成为我的特性的东西。例如,有一段时间毛主义者把我和维克多的友谊 仅仅看成是一种政治关系。
  波伏瓦:毛主义者的观点不是一个普遍永恒的观点。后世人不会认为你 是一个政治家,而会认为你在根本上是一个作家、一个哲学家,认为你也有 某些政治态度,正像别的所有的知识分子一样。你为什么对你的生活的政治 尺度给予这样特别的重要意义?
  萨特:二十岁的时候我是不关心政治的——这也许只是另一种政治态度  ——而我终于面对着人类的某种政治命运,而且终于成了一个社会主义、共 产主义者。在我看来,从对政治不关心转变为持一种严格的政治态度,这体 现了一种生活。它占用了我一生的许多时间。革命民主联盟同共产党人的关 系,同毛主义者的关系以及所有这一切。这构成一个整体。
  波伏瓦:那么,你愿意回顾一下你个人的政治经历吗?
  萨特:我想,应该先解释一下,做一个不关心政治的人是什么意思,这 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我刚结识你时我是不关心政治的,而后来,政治思想 越来越紧地围绕着我,终于使我以这种或那种方式接受了它们,这又是怎么 回事。这些东西对我是有着根本意义的。
  波伏瓦:好吧,我们就谈谈这个。
  萨特:我小的时候,政治是跟每个人都有关系的。每个人都得履行某些 义务,比如说投票表决,而每个人投票的结果是,这个国家应该成为一个共 和国而不是第二帝国或君主国。
  波伏瓦:你的意思是,你所居住的外祖父家中有一种政治气氛?
  萨特:对;我外祖父采取了第三共和国的立场。我想他是投了中间的票; 他没有多谈他投了哪些人的票。他认为一个人应该保守这个秘密。这对全家 人说来都是滑稽可笑的,他的妻子一点也不关心这个,他的女儿对这一点也 不懂,而我,又是小得不会去问他,但他仍然乐于保守自己的秘密。这是投 票人的秘密;这是他在投票中行使自己的政治权利。但他对我们说过他将投 彭加勒的票。
  波伏瓦:这么说你很小的时候人们就在谈论政治? 萨特:噢,很少。谈的时间很少。 波伏瓦:我相信这儿重要的是民族主义的问题,是不是? 萨特:是的。阿尔萨斯——战争。 波伏瓦:这么说你童年时就有了作为一个公民的方面。 萨特:对,阿尔萨斯对我外祖父说来是至关重要的。德国人夺去了阿尔  萨斯。于是我有着可以在教科书中找到的政治思想,一直到战争爆发。在战 争中那些勇敢的年轻人,英雄的法国兵同邪恶的德国人打仗;这是学校灌输 的一种简单的爱国主义——而我完全相信它。当时我甚至还写了一篇惊险故  事,这是我在巴黎上六年级时,故事中的主人公是一个士兵,他俘虏了皇太 子。他比皇太子强壮,他在一群高声大笑的士兵面前揍这皇太子。
  波伏瓦:那么你感受到自己是一个公民。好,至少有作为一个公民的方 面。更重要的是,你上演了你外祖父写的爱国主义戏剧。
  萨特:对。 波伏瓦:你说道:“别了,别了,我亲爱的阿尔萨斯,”以及类似的话。 萨特:正是这样。假期中我们同熟人在旅馆相会。这是由于战争,而战  前这是由于我的家庭的资产阶级共和国的气氛。很快我就获得一个人一生应 该怎样发展的思想——一个人开始时不是政治性的,以后到了五十岁他逐渐 变得具有政治性,例如像左拉,他在德雷福斯事件时期从事政治活动。
  波伏瓦:但你是从哪儿得到这种思想的?
  萨特:这是由于我把自己跟作家们的生活等同起来了。一个作家的生活 表现为他有一个青年时代、一个生产他的作品的中年时期和以后他作为一个 作家来进行政治活动的时期,这时他对这个国家的种种事件产生兴趣。
  波伏瓦:但并不是所有的作家都有这种经历。许多人不从事政治。为什 么这种个人经历打动了你?在你看来这比司汤达的个人经历更值得仿效,司 汤达从不在这种意义上具有政治活动性,但你为什么反而更喜欢他一些?
  萨特:但司汤达以另一种方式具有政治活动性。
  波伏瓦:他完全不是你谈到的这种方式。为什么这种个人经历特别地给 了你深刻印象?
  萨特:我所知道的作家几乎都是从事政治活动的。
  波伏瓦:是的,但除非我们可能受到了事物的影响,事物决不会影响我 们,那么,如果你是被这种个人经历强烈地打动,如果你把自己同它等同起 来,这必定是因为你自身中有某种使得你把它看作是值得仿效的东西。
  萨特:对,我知道政治也可能是一个写作的问题。它不仅仅受到选举和  战争的影响,也受到写作的影响。有着讽刺文学作品或对一个特别的政治事 件进行讨论的文学作品;对我说来,政治是文学的附带的方面。我认为到了 我一生的后期,创造文学作品的能力减退时,我应该大大地从事一下政治。 我看待自己的一生——我一生中写的作品不会很多——我是这样看的,我的 一生必定会以政治活动作为结束。纪德也是这样的。在他晚年,他去了苏联, 去了乍得;他涉及大量的战后政治。
  波伏瓦:是的,但你刚才说了某件不可理解的事情。你说,“在我看来,
  这是一个附带的。“我认为这是一个作家在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说时还可以 做的事情吗?或者正相反,你认为这是一种使他得到广大公众和变词语为行 动的顶峰?
  萨特:他老了;不很适合于行动。他可以通过给青年提出一些建议或特 别的帮助来贡献自己。例如,德里福斯事件,或维克多·雨果把自己流放到 自己的岛上,谴责第二帝国。说真的这有两个方面的东西。我认为政治是作 家使命的一个侧面。他不可能是一个具有长诗或长篇小说那样价值的作品, 但这是属于他的。政治写作方面应该属于作家,但同时因为它又属于老年作 家,它也是他的顶峰。这是某种比他以前完成的要少的东西,同时它又是他 的顶峰。
  波伏瓦:既是衰落又是顶峰?
  萨特:既是衰落又是顶峰。我带着这种想法生活了好多年——直到我成  了一个中年人。
  波伏瓦:我们仍在谈你的童年。后来你回到巴黎、进了巴黎高师、同尼 赞和别的人交了朋友,我觉得他们在政治上是颇为介入的。??而你很少像 他们那样,你对他们有什么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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