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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传

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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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这必定会使我达到我已达到的这一 点,在这一点上,我带着一种宽慰的眼光回顾自己的过去。
  波伏瓦:你认为自己犯了些什么错误?
  萨特:当我的年龄正好合适时,我没有热切地全心全意地同某些人结合 在一起。
  波伏瓦:你的意思是指战前? 萨特:战前和战后。 波伏瓦:你可以与谁结合成一体呢?
  萨特:那儿毕竟有一个不是共产党人的马克思主义左翼。
  波伏瓦:你已经尽可能地去接近他们了。
  萨特:大概不全是这样。有些共产党人左派团体对正统的共产主义提出 挑战,有时他们在许多方面都是正确的。我没有打算去了解他们。直到 1966 年,我对有关这个共产党人左派的一切事情都没有注意。
  我认为政治就是对待社会党人和共产党人的问题,此外没有了。跟我周  围的人一样我仍然被 1939 年战争前旧人民阵线深刻影响着。后来我发现我本 来应该同年轻的左翼分子结合在一起。
  波伏瓦:但有一些时刻你作出了决定。回顾起来,有哪些选择是你感到  十分庆幸的?比如说我想你不会因为自己在阿尔及利亚战争期间的态度而不 高兴吧?
  萨特:对,我想这种态度是必然采取的。
  波伏瓦:你为阿尔及利亚独立而斗争的热望挫败了共产党人,你比他们 走得远多了。
  萨特:是的。他们只希望独立的可能性,而我同阿尔及利亚人一起,希  望严格意义上的独立。我可以补充说一句,我不理解共产党人的谨慎。 波伏瓦:共产党人有时做事是很古怪的。他们投了授予全权票。 萨特:对的,我不理解共产党人的态度。这清楚地表明,像我常说的那  样,他们不希望革命。
  波伏瓦:显然是这样。当时我们认为他们是想成为一个强有力的大党, 因此是一个取悦于法国人的党,他们必须是民族主义者。他们不愿意人们说 他们把殖民地贱价出卖掉。
  萨特:但做民族主义者并不意味着做殖民主义者。
  波伏瓦:在当时??
  萨特:做一个民族主义者意味着同你诞生和生活的国家有着很强的结合 力。这不意味着你要接受这个国家的一项确定的政策——例如,一种殖民主 义政策。
  波伏瓦:但你不认为他们的态度是有煽动性的吗?他们不愿任何人有可 能说他们是反法国的人。
  萨特:是的,他们确实如此。
  波伏瓦:我们在阿尔及利亚战争期间有时同他们合作。我记得一起举行 过一些示威活动。最后,在同秘密军队组织作斗争中,我们建立了一个同盟, 其中有共产党人,你当时说,“一个人不可能同他们一起做任何事;但没有 他们也不可能做任何事。”关于这种联合的努力你还记得些什么吗?
  萨特:有段时间进行得还不坏?? 波伏瓦:但你同他们从没有过友谊关系,对不对? 萨特:对的。
  波伏瓦:《死无葬身之地》上演后,爱伦堡对你说,你这样谈抵抗战士 是可耻的。在《肮脏的手》上演后,他是那些说你为一份浓汤而出卖自己灵 魂的人中的一个。而后来你忽然同他在一起,微笑着。1955 年在赫尔辛基, 我看到你同爱伦堡在一起,你们都在微笑。我们同他保持着友好关系直到他 死。这是怎么回事?这不使你认为他??
  萨特:这不使我烦恼;他是表示友好的人。在莫斯科我再次表达了我的 很大的热诚,他接待了我,在他同他妻子和姊妹住的别墅。我去看他时—— 我们在一个会议上见了面,但仅仅握了一下手——我主动去拜访他时,我是 很乐于见到他的。有时我们之间是很轻松的,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总是很好的。 而且我是真正喜欢爱伦堡。
  波伏瓦:但总的说来,共产党对待你的方式——例如,对于有关亨利·马  丁的那本书——是没有真正人的、个人的深信不疑的友谊关系可言的;你对 此感到不愉快吧?
  萨特:对,这很令人不快。这种关系实在令人讨厌,这是我同他们完全  断绝关系的原因;我这样做完全是对的。另一方面,我认识的毛主义者使人 感动的地方是,他们把人当人看。
  波伏瓦:你在《现代》上谴责劳动营的存在,你写了《斯大林的幽灵》
  一文,你说,苏联是血肉筑成的社会主义,虽然充满了错误,但仍然是社会 主义,你为什么说这话?
  萨特:这话是我弄错了。它再不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在苏维埃夺取政  权后消失不见了:当时它本来有一个发展的机会,但由于斯大林,甚至也包 括最后一些年的列宁,它逐渐改变了。
  波伏瓦:你不再认为共产党是革命的,但你认为共产党人是维护无产阶  级利益的。我相信这是你认为的东西。
  萨特:对,确实如此。因为当时我看到同这个党联系在一起充满错误—
  —这些错误往往被显露出来——的罢工、工会政策、法国总工会和工人政策。 我想解释一下对那些同我相识的共产党人的看法。他们掩饰着自己的本 来面目。他们微笑着,回答着我的问题,但实际上作答的不是他们。“他们” 消失不见了,变成了知道他们的原则并根据《人道报》在这些原则的名义下  给予的东西来进行回答的人。
  波伏瓦:像一种有程序的计算机。
  萨特:我和他们之间,除了一起解决某个特定问题时直接的一致外,从 没有过团结一致。
  波伏瓦:但你仍同他们呆在一起?
  萨特:因为再没有别的我可以与之发生政治关系的人。实际上他们有一 种个人生活;那是在他们多少去掉自己的假面时;但那仅仅是在他们在一起 的时候,在他们自己人中间,他们同外来者的关系中是没有兄弟之情的。
  波伏瓦:有一个时期你同他们中间的一些人比较接近,他们采取的立场 多少有点类似你在布达佩斯事件后的立场,他们是不是因此而被开除出党或 退党?
  萨特:大约是 1957 年,有维格尔、维克多·勒迪克和其他人试图实现 一种跟党没有根本区别、略作调整的政策。他们努力的方向跟我在“Fac”相 仿佛;他们对阿尔及利亚战争的态度跟我是相同的。
  波伏瓦:韦科尔以一种多少有点开玩笑的口气说,他觉得自己对于共产 党说来有如一个起很大装饰作用的瓷瓶;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萨特:完全没有。这跟韦科尔的时期完全不同。 波伏瓦:这么说来,韦科尔比你更驯服一些。他更像一个瓷花瓶。 萨特:我常常在会议上看到他,他讲话,表述一种往往是党的意见的观  点。然后坐下一言不发。但共产党人让我主动地活动。我们共同决定某种活 动,一个组织公开集会的活动,每个人在这个活动中都有比较确定的作用, 我也讲一些我必须讲的话。这一切都很自然,我谴责共产党人的不是这个。 我谴责他们的是,他们否弃一切主观性,缺乏任何人和人之间的联系。
  波伏瓦:你认为自己试图同共产党人一起工作是不是浪费时间?
  萨特:不,不是浪费时间。我使我知道一个共产党员是怎么回事。后来 我同毛主义者结合在一起,他们也无法同共产党人友好相处,而我发现自己 同他们倒合得来,因为他们在同共产党打交道中有跟我相同的感受。
  波伏瓦:如果你没有打算同共产党人一起工作,如果你保有较多的时间  去写作和搞哲学,如果你离政治背景较远一些,那么,你同毛主义者现在的 关系会有不同吧?
  萨特:是的。因为我是通过政治接近毛主义者。这是通过对 1968 年的  反思,自己介入而站在毛主义者一边;而这必然隐含着在占领期和解放时期 我所干的事情——我不是一个不关心政治的人,我同人们结合在一起,而他 们理解我。不,如果我在这以前没有从事过政治活动,在我这个年纪我不会 同毛主义者在一起。我可能会继续不关心政治。当你活动于一个运动之中时, 必然有着开始和继续干下去;可以说这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但什么叫浪费时 间?可以说这是浪费时间,但也可以说在这段时间里,你得到了关于人们的 知识,学会同他们保持一定距离,或者正相反,你发现你和他们之间可能工 作得很好。
  波伏瓦:现在你的政治前景是怎样的?
  萨特:我老了。我六十九岁了,我认为我现在无法从事任何可以看到结 果的事情。
  波伏瓦:你是什么意思?
  萨特:哦,我参加的任何运动,在它取得明确的形式和达到一定的目标 之前,我已经不在了。虽然我不能最后取胜,但我总可以有一个开头,这也 不错。目前我正在开头,而我看不到什么更明朗、更强有力的东西——有许 多、许多人不愿意参加共产党,但仍然希望进行活动。
  波伏瓦:共产党有没有希望更新或改变?或者你认为这完全不可能?
  萨特:总之这将是非常困难的。所有的成年党员,或几乎所有的成年党  员,都已经有一种假面具,在他们的头脑中已经有一台计算机。如果年轻人 有所不同,事情大概要好一些,但我不可能看到它了。
  波伏瓦:问题就在于,年轻的一代将给共产党提供新鲜血液,还是正相 反,使之僵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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