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似故人来

  许长安看着她，竟也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我去煮些粥，你去休息一下吧，这一个月你都没有好好休息。”许长安瞧着她清瘦的面颊，心中轻叹了口气。
  “其实我一直好奇，你说你堂堂一个锦衣玉食的王爷，怎么还会在厨房煮粥？”小木笑问。
  “没做将军以前，在营地小卒有时候常是自己生火做饭。”许长安淡淡回答，又道：“快去睡吧。”
  “好。”小木答应着，便回身走向床边。
  看着她躺好闭眼，他便转身朝屋外走去。
  待许长安端着煮好的粥进屋，在屋外叫了好几声也没人应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不对劲。
  一把推开房门，见小木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他顿时慌了神。急忙走至床边，许长安扔掉粥碗，大声叫她：“小木，小木，你醒醒。”
  小木被剧烈的晃动摇醒，她睁开眼看看眼前的人，问：“怎么了，我想睡一会。”
  出口的声音竟是如此的嘶哑，和小宝娘亲送来时一模一样。许长安心中一惊，看着她又要闭上的眼睛，大喊：“不许睡！”她已经发起了高烧，看来定是染上了瘟疫。
  许长安一拳砸在床板上，木板碎裂，木屑嵌进掌中血肉。他顾不上包扎伤口，跑去柜子里找药。那里有小木给那些病人诊治的药方，对的，他按照那些药方抓药，再煎药给她喝，她就没事了。嗯，就是这样！
  他不知道，自己抖抖索索的翻找着治瘟疫的方子，抓药时的手都有些颤抖。端着冒着白汽的药碗，他移步到床边，轻轻叫着：“小木，快起来，喝药了。”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
  “快起来，喝了药就好了。”他耐着性子哄话。
  小木微微睁开眼，瞧见许长安一手端着药，大冷天的脸上还有些薄汗，问：“什么事？”
  “该喝药了。”许长安坐在床边，将药碗递到她的唇边。
  小木没说话，慢慢将一碗药喝完，留下满嘴苦涩。
  看着她乖乖的喝完药，许长安稍稍安下心来。
  “没用的。”她突然说。
  “怎么没用？这是你亲手写的药方，那些村民全都治好了，怎么对你会没用？”小木一句话彻底把许长安激怒，他气急败坏的吼。
  小木扯着嘴角，笑看着他：“你别担心。我快要死了，疫病没那么容易治好的。我从老天爷手里抢了那么多条性命，现在也该还了。”
  “不要这样说.....”许长安低下头，声音已是近乎哀求。
  “方小姑娘好眼光。”小木声音虚弱，突然说道。
  “谁？”他抬头，有一丝诧异。
  “就是苏城客栈里那个小姑娘啊。”他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小木苦笑着想。
  回想起苏城里的那几天，许长安冷凝着眉，问：“是啊，她眼光好，那你呢？”
  小木微笑不答，眼睛已有些勉力的强撑着。
  “那你呢，你的眼光好吗？”
  “......”小木看着他最后一眼，终于闭上了眼。
  “小木，小木你怎么了，睁开眼看着我啊。”许长安冷漠的伪装在这一刻尽数退下，他最爱的女子将离他而去，他再也无法冷静。
  “你不要有事，你睁开眼，我就告诉你。柳世青没死，他没死。”
  “你喜欢他，我帮你把他找回来。对啊，你知道吗，柳世青没死，他没死啊，小木。我当初找了个死囚代替他，那天你看见的刑场上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啊。你知道吗小木，他没死啊，你快醒醒啊。”
  “我以后再也不逼你了。我再也不跟着你了......”
  “哦，还有小木你知道吗，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是小石头啊，我们小时候见过的，你记得我吗......”
  “小木......”
作者有话要说：  好长好长，我这几天真是勤快啊。
  ☆、第三十一节
  许长安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夜，直到口干舌燥，双唇干裂，可是他心里害怕，若她再也不醒过来，这些话，他再也没有向她诉说的机会。
  长夜漫漫，屋子里没人点灯。
  “你知道吗，我有多庆幸自己曾与你相遇。五岁那年，我父母双亡，一个人逃到了那座庙里，就看见了你。你当时刚从山上抓住一只山鸡，烤好了鸡腿正吃得不亦乐乎，”他似乎还记得那时她的模样，“小小的脸上都沾着油渍，脏兮兮的。”
  “后来你就收留了我，还要让我叫你老大，真是像一个小女土匪。你还说，我长得很好看，将来长大了可以给你做相公，你要娶我。”
  “对了，还有那颗小石头呢，你用它来给我起名字。当时我其实是很生气的，外面正下着大雨，可我一个人站在庙外，不肯进去。你并没有来安慰我，还以为我在赏雨。后来，我饿了一天。”
  “后来我被义父带走，不知你有没有伤心，一个人的时候在夜里会不会害怕？还是，你已经把我忘了？”
  “那次，你去了刑场，以为柳世青死了，回来后砸了我屋里的东西。本来那倒也没什么，可是你把那颗小石头丢在了地下。当时我很生气，那是我珍若重宝的东西，你却把它扔了。后来我就带你去墓地，想整整你，才让你先来来回回去翻那些尸体，最后再带你去墓碑那里。”
  “你一定觉得我很坏，如果你知道了这些，一定是一辈子都不想理我，但是只要你醒来，不理我也没有关系，你想怎样都可以......”
  许长安看向床上再也没有动静的黑影，终是忍不住落泪。彻彻长夜，男子的哀哭声像一根风中的丝线，低低续续。
  翌日，小木睁开眼，看见趴伏在床边的男子，心中微微酸涩。“傻瓜。”
  突然，许长安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眼转过来，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又靠近仔细瞧瞧。
  “你醒了。”出乎意料，他的嗓音竟比她的还要沙哑几分，像老旧的木门“咯吱吱呀”。
  小木点点头，指指桌上的茶杯。
  喂她喝了几杯水后，许长安定定望着地面愣怔。
  看着他一脸疲惫的模样，小木心中歉意加深：“回你的草庐里睡一觉吧，我醒了就没事了。”
  “嗯。”许长安点点头，失魂一般晃晃荡荡的出了小屋。
  小木靠着床栏，望着自己被上的双手发呆。
  她原本想，如果自己死了，那就可以见到柳世青了。他那样一个谪仙人物，死了也应该上天升仙的，她也要去天上，与他一道。她好想再见到他，那天那样的匆匆离别，她甚至没能好好记住他的样子。
  那日她去找柳世青商量离开的事，没见到他人，回屋时却发现她的房子起火了，后来她去照顾受伤的许长安，而他离开的时候，再都没有来看过她。
  柳世青，柳世青。
  想了半晌，她又艰难的转过头，看看刚才那青衣男子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他总是喜欢穿黑衣，墨色如同他的眼睛，深邃莫测。
  许长安在床前守了她一夜，他平日里那么泰然自若的一个人，今天却头发蓬乱，形容憔悴，连她看了都心疼。
  小木长长叹了一口气：“遇上你，是我一生不枉此行。”
  楚国宫殿
  一身素衣，一抹颀长身影靠着窗棂，看皇宫内外大雪漫漫，天地间一片苍茫声色。
  “夫君，小心风冷。”长发已挽起的女子端着一杯热茶，长裙曳地款款而来。
  “不要叫我夫君。”男子冷声开口，冰冷的语气似乎冻结了暖如春室的大殿。
  楚清音只是稍稍一顿，便又勾着嘴角迈步：“驸马最近脾气可真是大啊。”
  走近柳世青的身边，她与他并肩而立，看窗外冬雪荒茫。
  一年前，许长安辞官。楚清音自知联姻无望，便匆匆回楚国。途中正遇上流亡了好几日的柳世青。他当时已昏迷不醒，却不知作何缘故，楚清音救了他。待他醒来，马车已离了吴国国土，正往楚宫驶去。
  “是你？”当睁开眼看见正给自己擦拭手臂的楚清音，柳世青瞪大了眼。
  楚清音斜睨他一眼，不无讥讽的道：“不然你以为是谁？”突然她兀自笑了：“想不到你根本就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昏睡了这么久，竟然还能抓着我的手一直不放。”虽然口中喊着的是另外一个名字。
  “我......怎么会......”柳世青脸上羞赧，说出的话也开始结巴。
  “呵呵。”楚清音显然很满意他的表现，追问：“要不你娶我？”
  “你在胡说些什么？”柳世青面上大惊，神色古怪的看着她。
  “我堂堂一个楚国公主，这样被一个男人占便宜，怎么，他不该娶我吗？”楚清音头转向一边不看他，煞有其事的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柳氏青直觉，楚清音会救他，这件事情一定不简单。
  楚清音回头定定望着他，看了好半晌，才说：“楚国国危，我需要一个有能力的驸马。”
  “我？”柳世青嗤笑一声，挑眉说道：“诸国里的多的是皇子王孙，怎么你偏挑中了我？何况我如今落魄......”
  “我相信你的能力”，楚清音语气坚定，“我相信你的魄力，白手起家依旧可以有朝一日坐拥江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哦，那真是可惜了，我不会帮你。”柳世青望她，眸里波澜不惊。
  “现在许渭杀了杨岁，自己当了皇帝，主宰着你们赵家的天下，你不恨吗？更何况，你不想再见到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