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玲的水稻

第12章


  “没有。”
  “那干嘛露出一副苦瓜脸?”
  “有吗?”我活动了几下脸庞问,茉莉点头认真的回答说:“是的,难看死了。”
  “这样好点了吗?”我露出笑容说。
  “好多了,哎,和关静聊了些什么?”
  “什么都有聊。”
  “噢,没有干坏事吧?”
  茉莉问罢,我忽然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周遭一切事物都旋转着,越加的模糊不清,只有茉莉那张充满疑问的脸庞清晰的映在我的眼里。这根救命稻草折断了一般,使我掉入无穷尽的深渊里头,我做了什么呀?我露出窘迫的表情,支支吾吾又欲言又止,像个孩子做错事情般无助,恐慌,羞愧的站立于原地。这些表情一时都被茉莉望在眼里,她脸上的表情慢慢幻化为猜测,随又像验证了,得到了某种结果般,茉莉红了眼,水汪汪的泪光聚集在她眼睛里,然后一下子顺着脸颊掉了下来。茉莉嘤嘤的低声哭泣着,一时间,羞愧与自责几乎快将我的身体涨裂了。
  我记不得在寒风中站了有多久,因为我的大脑真的一片空白。隐约的,仿佛是茉莉走在前面,我默默无语的跟着,我们回到屋子,茉莉坐到沙发上继续低声啜泣,我呀,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连道歉解释的话都不能。后来茉莉独个上床睡了,我替她盖好被褥,仿佛这样就能使她的内心稍微好受一点,但并不能呀。黑暗中,我依然能听到茉莉偶尔发出的一两声哽咽,于是,整晚我都没法睡过去,即使到了后半夜睡着了,也是半睡半醒。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就醒来了,睁眼便望见茉莉呆坐在床边。我悉悉嗦嗦地爬起来,伸手在茉莉的肩膀上捏了捏,旋又无力的瘫倒在床上。
  “我们必须要分开。”茉莉声音沙哑的说,是因为一宿没睡的缘故,又染上一点风寒。
  “要分手吗?”我问。
  茉莉忽地扭过头瞪着我说:“怎么?你想分手吗?做了那种事,就像拍拍屁股走人吗?”
  “你误会了,我是问你的意思。”
  “不,我不分,但我们必须要分开一段时间,直到我原谅你那天为止。”茉莉扭转头,微微低下,音至末梢,不禁有些悲戚哽咽。
  “我答应你,今晚我就搬出去。”
  茉莉没再回答我,傍晚的时候她去了酒吧,过了没多久,我也去了酒吧。大概是想弥补些什么吧,我在酒吧里待了蛮长的一段时间,茉莉在台子上撩动吉他,她唱了一首藤田惠美的“Thr Rose”。不过唱完以后,酒吧主管就让她换歌了,继而又是那些劲爆的,使人摇头晃脑的热歌。茉莉仿佛也像不管不顾一般,疯狂的唱呀,跳呀,笑呀,酒吧里的气氛一时被提升到了□□,人们尖叫着,跳动着,拥抱作一团,或闭着眼睛扭动着躯体。这些呀,都使我头晕目眩,茉莉兴许是想发泄一顿,于是我赶在茉莉下班之前走了,在海滨区随便找了一家酒店住下了。
  在这之后的日子里我很少到学校任课,也不请假,这样一来,学校那边就有些不满了。但又联系不上我,没有办法,最后电话打到了关静那儿,当初是她托朋友让我进去的嘛。最后关静好歹联系上我了,那会我正在一家叫做旅人的酒店呼呼大睡,关静把房门敲的嘭嘭直响,我以为是应侍生,于是恼怒的打开房门。但见到关静,这些恼怒就像熊熊的火焰一下子进入天寒地冻的冰天雪地般偃息旗鼓了。
  “竟躲到这儿来了。”
  “什么叫躲?只是不想回去罢了。”
  “那可真是奇怪呀,连学校也不去,家也不回了?”
  “人总会有想偷懒的时候嘛。”
  “你别这样说了,文锦,接到学校电话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都明白什么了?”我问。
  “茉莉肯定都知道了吧,不然,你怎会学校也不去了,还住在酒店?”关静说这话时眼睛红了,分明有一层薄薄的水雾遮住她的眼帘。
  “嗯。”我承认了这个事实,关静叹了口气,说:“我做了什么该死的事情,竟然背叛了我的好朋友,这下,一辈子都无法心安了。”
  “这都怪我。”
  “也怪不了你,是软弱害了我,如果我不对你说那些话,你就不会因此而可怜我。”
  “那不是可怜。”
  “怎么不是?”
  “我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受,说不清道不明,简直像中邪一样。”
  “文锦,我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关静笑了一下,我疑惑的看着她。关静望了一眼窗外,下雪了耶,我俩竟都未曾注意到,关静走到窗子前,从三十楼往下看去,说:“大概是一个人生活了太久,所以有些不管不顾了,就像脑袋生锈一样,唉,但自己又不愿委屈自己,最后反而做了愚蠢事。”
  “我知道嘛,有时候人总是会身不由己的。”
  “身不由己?”关静叹了口气,似是默认了这番话,却又因此而倍感无奈。人呀,总是不停地要面对这个世界而做出百千中姿态,喜的,怒的,悲的,高傲的,低贱的,沉默的,这些都是身不由己呀。人就如同飘浮在浩瀚汪洋里的一片树叶,随风逐浪,跌宕起伏,要去向何方,往往自己是控制不了的吧,何况大千世界,渺小的人呀,只能身不由己。
  “我做不到呀。”关静声线低沉的说,“做不到什么?”我问。
  “做不到用身不由己来作为逃避的借口,错了就是错了嘛,越是狡辩,越是逃避,我的内心就越不安,我做不到这样呀,可我又不知该怎么弥补。”
  “我说了这全怪我嘛,你不要有思想包袱,权当是一个坏男人对你做的坏事罢。”
  “笨蛋,这没什么区别嘛。”
  “至少这样想的话,你的思想负担就会减轻一点嘛,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没法使光阴倒流了,就让事态朝最好的那一面发展好了?”
  “最好的结果是什么?总不至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心里一定会留下疤痕的,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呀,唉,一次放纵,就落得这般局面。其实,也不算放纵吧?文锦,你说呢?一个女人最大的不幸就是被贴上放纵的标签吧,那不就等同于放荡了?”
  “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我们只是上了一次床,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在这样一座偌大的城市,或许应当习惯这种状态,同不知道多少种人上床,最后又遗忘彼此,直到在遇到一个可以共同生活下去的人以后,这种状态才会得以解脱。这样说起来,在没有结婚之前就发生关系的人,难道就是放荡了?这种事,只有自己知道了。”
  “分明是狡辩!”关静扭过头来望着我,神情中隐隐透露着恼怒。
  “那你说说看嘛。”
  “全都是借口,只不过是给自己的软弱,放纵寻找理由罢了。”
  “那你就权当自己放纵了一回。”
  关静闻言,身子忽地像泄气的气球一样瘫软下来,无力的靠在悬窗上,怔怔的望着窗外发呆。我愣愣的注视着她,过了没多久,关静打破沉默说:“我回去了。”
  “外面还下着雪咧?”我扫了一眼窗外说,关静笑了一下,说:“下冰雹我也得回去,对于这件事给你造成的困扰,我深感抱歉。”
  “你这么说简直让我无地自容。”
  关静裹上围巾,双手□□衣兜里,望着我说:“文锦呀,可别将我当做普通女人。”
  “普通女人?”我笑了一下,不懂关静的意思。关静没回答我的疑问,“我走了。”她说,并离开了房间。
  当晚,我正在昏睡的时刻,我的手机急促的尖叫起来,我接了嘛,因为是茉莉打来的。她在电话那头哭哭啼啼的,我只当她是在酒吧受了委屈,正准备问她怎么回事,她告诉我说关静自杀了。在得知这个消息的一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刹时将我完完全全的包裹着,这种感觉是羞愧的,自责的,恐慌的,形同如一个杀人凶手般的复杂心理。我感到关静的住所时,外面已经拉上了警戒线,警察正在屋子里取证,茉莉坐在沙发上泣不成声了,我来不及安慰她,径直走向洗手间,因为有许多警察进进出出。关静就躺在浴缸里,她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换,还穿着从酒店离开时的那一身。她的左手悬在浴缸外,然而地上并没有鲜血,应当是被清理了,地板上多少有一些血痕,这条血痕一直延伸到客厅,最后从门缝下延伸到走廊上被邻居发现,警察在检查关静的手机时,发现她最近的联系人是茉莉。不可思议,在我和茉莉抵达鹿原之后,她竟再也没有联系过任何一个人,关静的生活该是多么孤独。我忽的明白了关静那句“普通女人”是什么意思,她呀,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女人”,可她呀,终究又不是一个“普通女人”。
  警察仔细的询问了我和茉莉,于是我又将关静在自杀前到酒店见面的事和盘托出,警察又问了许多的问题,无非就是怀疑我吧,最后却还是不了了之,只能以自杀来结束这场闹剧,这的的确确是一场闹剧,关静只因为和我上了一次床就因愧疚而自杀了。然而这份“愧疚”究竟占了多大的成份呢?难道关静真的是因为和我上床的缘故,所以才自杀的吗?虽然我认识她不是很久,对她还不是很了解,但我感觉,这个自杀的念头已经潜伏在她内心很久了吧,只不过我将这个念头引爆了。这座偌大而空洞的城市呀,将人们的灵魂榨干,形同一座囚牢豢养着人们,人们早已不作为人活着了,而像一头头穿行于夜色与欲望中的野兽。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