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乌生

“其实，柳风并不坏，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少爷。说话做事没一点儿分寸也是很正常的。我们平时捉弄你，是出于好心，怕你练剑太寂寞了。”
    他仍旧像棵没有思想的树。
    “好。咱们聊聊秋菊。她总乌少爷乌少爷的叫你，笑脸对你。说吧，你对她是不是有感觉？”
    他呆立着，望着空中的云。
    刘嫣自顾自说了一大堆话，却没得到一句回应，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师弟，帮忙把衣服挂在树枝上晒晒。”她没话找话道。
    “放在小溪旁的石头上就行了。”乌生终于吐出了一句话。
    她迅疾地叹了口气，说：“咱俩这样，让人看到了。我还怎么嫁得出去。”
    “做尼姑未尝不是好事一件。你正好需要清心寡欲。”乌生淡淡的说道，不像是开玩笑。
    她见有戏，就继续说：“尼姑不一定清心寡欲。我走南闯北那会儿，遇见了不少奇事。其中就有表面是尼姑庵，实际上是妓院。玩□□和玩尼姑不同。玩尼姑更刺激。哪天我领你尝尝鲜。”
    乌生沉默不语。
    “我有个疑问，你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那个小孩儿见了你挺客气的？”刘嫣回归正题。
    “不知道，师父兴许知道。”他的声音飘忽不定。
    “我问过了。他只是说，有些事，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千万不要深究。我们遇到你之前，你是怎么生活的？我不相信你是乌鸦养大的。”刘嫣好奇地问道。
    “忘了。”乌生淡然说道。
    “忘了？我不信。”她纠缠道。
    “有些事和你无关。你没必要知道，惹祸上身。”
    “好吧。”刘嫣不甘心，但还是掐断了这条线索，问另一件事：“那个小孩儿什么来历？怎么一点儿也不怕我爹和柳老爷？”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现在不必浪费时间去想。”
    “会对我们不利吗？”刘嫣警惕地问道。
    “打个比方。有个人在散步，你只是他脚边的小蚂蚁。也许，他不小心踩到了你；也许，会跨过去。无论是哪一种，你都不重要，也无力反抗。”
    刘嫣被轻视，想扳回一局，说：“我们吃喝玩乐时，你是不是很羡慕？”
    “当我用剑指着你们的咽喉时，你们还能快乐吗？当我杀死你们时，你们还能快乐吗？”他的语气阴冷。
    刘嫣不禁打了个寒颤，安慰自己说，也许是溪水太凉了吧。
    “你变得很可怕。”
    他只答了句：“该回去了。”
    出树林时，坐在马上的刘嫣，见他牵着马步行，于心不忍，说：“上来吧。”
    他不理睬刘嫣，又变成了那个平日少言寡语的乌生。
    两人回到柳城时，已经天色渐晚。
    守城的兵增加了一倍，进出城的百姓比平时少了很多。路过醉梦楼时，没能见到赵老板，可能是维修酒店太忙了吧。
    乌生松开了缰绳，兀自向前走。
    他的背影萧索，像只独飞的大雁。
    刘嫣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赶马追了上去，问道：“不一起回去吗？”
    “马是从柳府借来的。你去还了吧。”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刘嫣笑着说：“我想还是先回家吧。”
    “随你。”
    一句淡漠的话，他依旧独自往前走。
    当晚，刘嫣买了些酒菜，想和他喝个痛快，尽释前嫌。
    乌生却爱答不理的，又在院子里挥剑。
    刘嫣只好自斟自饮，对空中的残月敬酒，不知什么时候醉倒的。醒来时，天已大亮，她还趴在桌子上，手里捏着酒杯，抬头望见在院子中挥剑的乌生，鼻头不由得一酸，泪止不住地流。
    收拾完毕，刘嫣提剑到院子中，说：“师弟，来过几招，这次你准输。”
    乌生回头瞥了她一眼，继续挥剑。
    几天里，刘嫣一直自讨没趣。她想为乌生擦汗，他却将手帕斩成几十片，蝴蝶断掉的翅膀似地往下落；讲笑话给他听，他却面如冰霜。
    刘嫣去还马那天，见到了柳风和秋菊。
    柳风躺在摇椅里，秋菊在旁边打扇。
    她像在讲笑话。两人的笑声一个清脆一个稍微嘹亮。
    是秋菊先发现刘嫣的。她冲刘嫣喊了一声：“刘嫣姐。”
    柳风急忙拿掉遮眼的手帕，向刘嫣喊道：“师姐，你终于回来了。我想得好苦啊。”
    刘嫣牵马过去，淡然道：“辛苦你了。”
    “没有受伤吧？”他关切地问道。
    “没有。对方没怎么为难我。乌生把我领了回来。”刘嫣不想诉说屈辱。
    “哦，好，这就好。”他连连点头，说：“师兄剑术天下第一，剑一出鞘，那群王八蛋敢不放人？！不过，怎么才回来？”
    “回来多天了，一直太忙。今天才得空儿还马。”
    “师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不言语一声？我担心地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勉强睡着了，也被恶梦吓醒。看看，才几天，我就瘦了一圈。”他捏着初生的肥膘说道。
    刘嫣浅笑道：“是我对不住你，算我的错。”
    “那伙人呢？不会再来了吧？”他面有忧色。
    “不会了。”刘嫣说完，将缰绳塞到秋菊手里，说：“麻烦你了。我要回去了。”
    柳风突然扯住她，说：“明天我搬回去。咱们继续快活。”
    刘嫣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柳府。
    第二天，柳风和秋菊果然来了，带着甜甜的笑。柳府的仆人搬着一些日常用品来来回回地走。乌生视而不见，站在院中兀自挥剑。仆人们躲着他，空出了一个圆。
    “为了庆贺师姐大难不死。下午咱们去留仙楼。”柳风吆喝着，斜眼看着乌生，嚷道：“师姐，师兄去吗？”
    “他一定不会去。我也不去。”刘嫣硬硬地说道。
    “刘嫣姐怎么突然和我们生分了。”秋菊一眼就看到了要害。
    “估计父亲要回来了。你们也老实点儿吧。”刘嫣沉稳地推脱道。
    柳风不悦地小声嘟嚷了几句，说：“不去也行，让他们送来。”他随手扯住一个仆人，吩咐了几句。
    中午时，秋菊摆好了酒席，冲院子喊道：“乌少爷，进来喝两杯吧？”得到的仍旧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乌生只身去救刘嫣的事，仿佛成了一个幻觉。
    柳风出于多种考虑，要和乌生成为朋友，可惜这个愿望始终没有达成。
    刘嫣知道一切都是白费，不再格外用心和解，只是心底里接受了这个弟弟。
    秋菊和以前没两样，依旧是甜甜的笑，叫着“乌少爷”。
    乌生活在拥挤的世间，像在空旷的荒野。在他心里，世间和坟场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