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乌生

16 唐琼篇〔4〕


唐琼在网里手忙脚乱地折腾了一会儿,终于无力地放弃了。
    乌生则老老实实的躺在里面,像是躺在舒服的大床上。
    “喂!你手里有剑,快点儿砍了网救我。”唐琼焦急地喊道。
    “既来之,则安之。”乌生慢悠悠地说。
    闲散的声音让她窝了一肚子火。
    唐琼见他闭上眼有睡觉的意思,气恼地哼了一声,也老实下来了。
    被吊在半空中,没有了平日挨着地的踏实感,她的心一直悬着,怕网突然断了,被摔死。
    夜色完全成墨,她很快就看不到乌生了,飘浮在黑暗里,孤独感突如其来。
    “乌生,乌生……”她一直叫喊,却得不到任何回答,不甘地嘟着嘴。
    不知过了多久,上眼皮如千斤巨石沉重,下眼皮则热情地往上爬。
    一个轻缓的哈欠后,她不自觉地进了梦乡。
    暖暖的阳光,悦耳的鸟叫,阵阵清风送来的花香。
    唐琼勉强睁开双眼,舒服地伸懒腰,迎接美好的新一天。
    然而,受阻的触感让她想起身处网中的困境,那种感觉很像刚在绳子上晾晒衣服,突然暴雨哗哗不停。
    她不由得有些气闷,冲乌生大喊:“懒虫,起床了!起床了!!……”
    乌生任由她大喊大叫,一直闭着眼不答话。
    唐琼不甘心,使劲儿荡着网,去撞击乌生。
    眼看两个坐在网里的人就要相撞了,唐琼憋着笑。
    乌生却伸出一只脚,狞笑着把唐琼踢了出去。
    这时,几声怪异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是男人的。
    她转脸看到□□个男人赶着一辆马车朝这里来了。
    “秃子,你猜得真对。昨晚果然大丰收。”赤脚的男人拍着一个光头夸道。
    光头则一脸不悦地推开他的手,说:“我是和尚,不是秃子。”
    一个脸上有道长疤的男人忧心忡忡地说道:“癞□□昨晚没回去,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一个穿着丝绸衣服的男人拍拍他的脸说:“你小子瞎操心。估计那个家伙下山去玩姑娘了。”
    几人说笑着,放下了网。
    赤脚的男人笑着说:“一男一女,估计他俩是私奔的。”
    “你娘才和汉子私奔呢。”唐琼感到了侮辱,不再恐惧,凭着一时怒火,骂了出来。
    骂完后,她又后悔了,害怕了,但还是昂头挺胸,怒视着赤脚的家伙。
    “你说对了。我娘在我四岁时就跟着野男人跑了。”对方不知羞耻地嘿嘿笑。
    见对方笑呵呵地认输,她倒是沮丧了。
    穿着丝绸衣服的男人不高兴的地说:“快点儿干活。早点儿回去吃饭。老子快饿死了。”
    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接茬儿道:“我还存了几个屁。要不你先尝俩,救救急。”
    “刀疤”说着,调皮地撅着屁股。
    “丝绸”笑着朝屁股上踢了一脚。
    连网带人装上了车,“丝绸”和“刀疤”骑着马,其他人坐在马车上,一路小跑着上山去了。
    山路崎岖不平,颠簸得唐琼浑身疼。
    她饿得肚子咕咕叫,像是在打鼓。
    马车行了几里路,唐琼才见到土匪窝。
    十几间房,一个大院子,就是土匪的老窝。
    几十号人排列整齐,在院子里操练。一个精壮的汉子在旁监督,见谁的姿势不正确,就上前指导。东边的几间房飘出饭香,一些端着盆和碗的家伙们来去匆匆,大概是厨房。
    唐琼笑着说:“你们这些土匪未免太勤奋了吧?”
    和尚土匪说:“当然了。我们要做积极向上的土匪。”
    “你这和尚怎么做了土匪,不怕佛祖怪罪?”她终于问出闷在心里的话。
    “这世道,连山里的和尚都活不下去了。他们,前些年还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和尚土匪指着同行的土匪说道。
    “开饭了!”一个高举着勺子的老人喊道。
    精壮汉子做了个停的手势。
    操练的土匪立即静止了。
    精壮汉子指着马车上的乌生和唐琼,说:“先帮忙卸货,再吃饭。”
    马车赶了过去,停在院子中央,被土匪们围得严严实实。
    乌生突然破网而出,跳下马车,惊得土匪们往后退。
    他高高跳起,一剑斩下了马的头。
    马头滚过在地,血喷了几个不及躲的人一身。
    马倒了下去,被网兜住的唐琼往下滑。
    土匪们被惊得往后退了几步,继而又贴上去,要捉住乌生。
    唐琼坐在马车上,透过网看到几个土匪血淋淋地倒在地上。
    惨叫声、喊叫声、刀剑声震动着她的耳膜。
    她只看到不断有人倒地,鲜血四溅。
    当初乌生杀卢罗时,她只觉得畅快和解恨,现在却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意,像穿着单衣在大风雪里行走。
    土匪们像被割去的麦子,成排地倒下,但又喊叫着蜂拥而上。
    她吓得哆嗦,惊恐得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乌生。
    乌生是个……
    魔鬼。
    一直呆立着不动的精壮汉子见手下们一排排倒下,流出热泪,嘶哑地大吼一声,持刀向唐琼扑了过去。
    她看到刀尖越来越大,吓得闭上双眼。
    刀剑穿透肉体的声音。
    一股血扑到她脸上,顺流进了嘴里。她尝到了血腥味儿,终于放松了:死了,一切都结束了。没想到会是这样死去。真是糟糕的一生啊。可是,可是啊,就这么死了,实在不甘心。
    热泪奔涌而出,她大哭起来。
    “哼!真丢脸。”
    这是乌生的声音,轻蔑而又飘忽,像是不屑于对她不屑。
    她惊慌地摸遍全身,没有发现伤口,又看到眼前精壮汉子的尸体,才恍然大悟,松了口气。
    乌生轻描淡写的几剑,兜住她的网断了。
    满地的尸体和鲜血,院子成了屠宰场。
    她才起身,吓得腿软了,瘫在地上,心凉透了,像在冬天里吃了一大块冰。
    乌生不再理睬她,往厨房去了。
    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还拿着勺子,坐在地上,木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乌生一步步逼近。
    老人挥舞着勺子,脸惊恐得扭曲了,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乌生伸出左手,捡起掉在地上的小石头般容易地夺走了勺子。
    老人无力地垂下头,像一只面对拿刀屠夫绝望的小绵羊。
    缓缓地。
    缓缓地。
    乌生的剑以几乎静止的速度向老人蠕动。
    死寂,骇人的死寂,在那一瞬间,世间万物都哑了。
    突然,剑闪电般往下落。
    又是剑撕裂肉体的声音。
    剑从上至下穿过了老人的咽喉。
    血从剑端往下流。
    世间万物仿佛同时开始动了,开始喧闹。
    唐琼忍不住尖叫。
    尖叫像针刺向耳膜。
    风吹动树叶,树叶哗哗响。
    乌生拎着勺子,从锅里舀了一勺肉汤,尝了几口,满意地笑了。
    叫声停止了。
    她累了。
    她趴在马车上,眼睛像两口枯井。
    唐琼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忘了怎么走出院子的。
    当看着风古城时,她才缓过神。
    乌生扔给她一件衣服。她接过去,冷哼一声,钻进一人多高的草里换衣服。
    风古城是到京城的必经之路,也是护卫京城的重镇。历次王朝更替的战争,它必定遭受兵害,因此,城墙新旧不一,一段年轻一段苍老。
    她从草丛里出来,以责怪的眼神看着乌生。
    乌生面无表情地看着风古城。
    她搞不懂这个男人。
    大侠?却喜爱杀人。
    喜爱杀人,却从不欺负弱小。
    这个男人像个难解的谜。
    “怎么了?”乌生冷眼瞧着她。
    她打了一个寒颤,却又很快镇静,摇了摇头。
    两人驱马进城。
    城里的热闹鸣雷般骤起。
    唐琼大张着嘴,哇了一声:临近京城,果然比乡村气派许多。
    只能用“大”和“多”来形容:建筑物华美,十几米高;马车川流不息。
    她几乎大喊出来:原来马车可以这么多,原来楼可以这么高。
    街角有两个乞丐,一个瘸子一个瞎子。两人衣衫褴褛,脏兮兮地,吸引着苍蝇嗡嗡叫。
    瘸子拉着一个路人的腿,苦苦哀求。
    那人狠命一脚,正踢在瘸子的下颚,骂道,滚你妈的吧。
    唐琼哇哇大叫跑过去,惊呼道,原来乞丐也可以这么惨。
    那个瘸腿的乞丐趁势抱着唐琼的腿,哭腔道:“好心人啊,求求你,给点儿钱吧。”
    唐琼一把摸过乌生的钱袋,赌气地说:“我替你积点儿德。”
    她看着乌生阴沉的脸,心里哈哈大笑。
    有种奇怪的感觉,轻松了不少,她下意识地看看手里,发现钱袋已经不见了。
    “傻蛋!”瞎子笑着晃着手中的钱袋,和瘸子站在几步远。
    唐琼惊愕地看着瘸子瞎子。
    两人大笑着跑了。
    寒意。
    彻骨的冰凉。
    在背后。
    杀意,笼罩着她。
    乌生!
    唐琼急忙转过身,抱住乌生,抱住这块冰。
    两人僵持着。
    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
    死寂,简直连呼吸都不存在。
    像过了一百年。
    被这个女人抱着,他想到了毕花儿,心里有了一股暖意,但突然看到葛晴的笑脸,仇恨灌满全身。
    他用力推开,拔出剑指向她。
    唐琼被推到在地,感觉到乌生的杀意更盛,恐惧地往后退。
    然而,猛然间,她重获勇气,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要去抱住他。
    不知道为何,在那个瞬间,她看到了一个戴着恶魔面具的可怜的小男孩儿。
    于是,她决定努力地抱着他,融化千年寒冰。
    他见她展开双臂扑过来,愣怔了一下,继而意识到这个人不是毕花儿,也不是葛晴,急放下了剑。
    抱着他,她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颤动,听到了冰山崩毁的声音。
    冰山融成河流,两岸鸟语花香。
    “你要赔我。”声音里含着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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