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乌生

17 唐琼篇〔5〕


唐琼很快就找到了份活,在一家客栈里做伙计。
    那天,唐琼挨个去问是否招人,得到的都是不耐烦地驱赶。她强忍着,换下一家,依旧笑着贴上去问。
    乌生跟在几步远,耐心地看着。
    当她问到第七十五家时,笑累的脸才重新活泼起来。
    客栈老板是个清瘦男人,指头又瘦又长。
    他的两根指头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狐疑地打量着这位满含期待的姑娘。
    唐琼讨好似地说道:“我很能干的。要不试用一天?”
    客栈老板将视线转移到乌生身上,问:“这位是?”
    “朋友。”她堆满笑说道。
    “我只招一位伙计。”老板干脆地说道。
    “他不做工,只是陪着我。”唐琼看了眼乌生面无表情的脸,说道。
    “我只为伙计准备了一间房。”老板轻吸一口气,面有难色的说道。
    “她打地铺。”“木头人”突然说话,令两人猝不及防。
    老板露出促狭的笑,说:“试用半天就行。只要你受得了,就留下来吧。”
    自懂事起,唐琼就帮着母亲做工。因此,招呼客人,喂马,端菜这些活虽然繁琐,但她还能轻松自如地应付。
    从中午到将近夜半,她的腿几乎没有歇。不用老板吩咐,她就小跑过去,笑眯眯地招呼客人。客栈老板坐在二楼瞧着,露出满意的笑,但看到持剑跟在唐琼身后的乌生,眉头不由得紧皱。
    乌生感觉有道目光瞅着自己,就迎了上去。
    客栈老板看到乌生寒冰的眼神,全身冷得一颤,嘴角现出讨好的笑。
    唐琼随着伙计们收工时,被老板叫住了。
    老板笑眯眯地点头道:“比我料想得好,你可以留下了。”
    她连忙说谢谢。
    “阿发。你带着她到那间空房。”老板对一位年纪稍长的伙计吩咐道。
    伙计们的住房是在后院。领路的阿发一直絮絮叨叨。
    “晚上不要太吵。大家忙了一天,都很累的。”
    “不要乱扔西瓜皮,招苍蝇又容易让人滑倒。”
    诸如此类。
    唐琼一直乖巧地应承,像个谦虚的学生。
    乌生带着行李,沉默地跟着。
    提着灯笼走上了二楼,阿发终于停在一间没亮光的房前,说:“就是这间了。”
    唐琼又忙不迭地道谢,送阿发下楼。
    乌生则推开门进去。
    唐琼进房时,蜡烛已经点燃。房间不大,但容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房中间摆了张桌子,床是临窗的。
    在蜡烛的照映下,正半跪在地上铺被子的乌生的背影温柔得让她心里一暖。
    她坐在已经铺好的床上,感激地说:“没想到你还挺。”
    她原本是要夸乌生刀子嘴豆腐心,却被他的话截住了。
    乌生的脸冷峻,指着地上的被子说:“这才是你的。”
    她露出尴尬的笑,乖乖地站了起来。
    残月冷眼看着世间,虫子不知道人世苦难,兀自欢歌。
    累了大半天,她没来得及暗自伤神,就入眠了。
    公鸡扯着嗓子叫,暖亮的阳光射进窗子,落在唐琼的脸上。
    唐琼轻缓地睁开眼,惬意地打了个哈欠,起身后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地铺已经不见了,乌生也不见踪影。
    她嘴角露出甜蜜的笑。
    打开门,乌生正靠着栏杆往下瞧。她探头往下看。
    伙计们陆陆续续地起床了:有人开始扫院子,有人刚从屋里出来,伸着懒腰;厨子们已经开始忙碌了。
    “新来的。你去前院擦桌子。”阿发在院子里指着唐琼喊道。
    唐琼应了一声,忙回屋洗脸,对着镜子稍微整理了一下,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伙计要干的,虽不是体力活,但很琐碎,几乎没有空闲。唐琼跑来跑去,迎来送往。乌生则持剑在旁,寸步不离。
    “要不你回房歇着?”唐琼好心地提议道。
    “怕你跑了。”乌生不咸不淡地说道。
    她明白,对乌生的话,不能只停留在字面意思,幸福地笑了。
    乌生则不悦地撇嘴。
    在旁的一个年轻伙计听了去,在伙计堆里添油加醋了一番,于是,很快一个故事诞生了。
    在这个故事里,乌生是爱吃醋的丈夫,怕妻子跑了,就日夜不歇地跟着她。
    客栈老板叫北翁,是个随和的家伙;伙计们也颇为和善。唐琼很快适应了这种生活,每天乐呵呵的;乌生的状况不太好,被伙计们指指点点的。
    以两人的计划,几个月后就可以踏上旅程了。唐琼对生父的态度是,可见可不见;乌生也说不着急。于是,唐琼就心安理得地享受暂时的安宁。
    几天后,客栈里突然来了一大群拿刀带剑的壮汉,把北翁唬了一跳。
    他怕出意外,亲自去招待:“诸位大侠,怎么突然莅临小店?”
    一位壮汉果然豪爽,高声说道:“城里举办比武大会,冠军会获得一万两银子。”
    在旁擦桌子的唐琼听了一句,小跑过去问道:“谁都可以参加吗?”
    一个背着剑的女道士说:“只要报名就可以参加。报名时间截止到明天下午。”
    “在哪儿?”唐琼凑近了些问。
    北翁看了眼乌生,若有所思。
    “在城门口。”一个小个子接过话茬儿。
    这句话像是扔出去的肉骨头,唐琼就是那条小狗。
    唐琼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但很快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
    “老板,我请一个时辰的假。”唐琼扶着桌子,喘着说道。
    北翁点点头,做了个“快去”的手势。
    乌生则低声说了句,无聊。
    城门口摆了几张桌子,几条长龙绵延几里。
    唐琼站在队尾,焦急地往前瞅。
    她拍拍前面一位农民打扮的妇人,想问些关于比赛的情况。
    农妇转过身,露出一张六十多岁的脸。皱纹像是被刀刻出来的。
    “大婶,你也要参加?”唐琼惊愕地问道。
    “当然了。万一赢了呢?”农妇笑着,露出仅存的几颗牙。
    唐琼干笑着应承。
    太阳西下时,唐琼回去了,拖着疲惫的身体。
    “怎么样?”北翁关切地问道。
    唐琼抑制不住激动,猛然获得了能量,喊道:“一万两,我们赢定了。”
    正在喝酒的大侠们,都血着眼瞪了过来,握紧刀剑。
    她意识到情势不好,连忙捂住了嘴,傻乎乎地笑。
    自从“大侠”们来后,客栈里就没有了安宁。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看到别人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模样,就看不顺眼,于是就难免拔刀相向。可是,大家的水平同样烂,几百回合后,除了累出一身臭汗,身上没有一点儿伤。不过,对不懂的人吹嘘时,会说,某日某地,与某某大战三百回合。唬得对方只敢连连说好。
    唐琼笑嘻嘻地看他们瞎忙活,凑近乌生说:“我帮你报了名。五五分成,怎么样?”
    “我全要。”乌生不容置疑地说道。
    她耸耸肩,轻哼一声,又去招呼客人了。
    比赛的日子很快来临了,“大侠”们要参加比赛,其他客人赶去看热闹。北翁顺水推舟,给伙计们放假。
    比赛地点是城外的空地,十米高的台子被红布裹着,显得很喜庆。
    一大早,伙计们就簇拥着北翁去了,但没能抢到台前的位置。据说,昨晚就有人在台前过夜了。
    早饭后不久,预赛开始了。预赛规则很简单,一万多人分成一百多批,一百人同时上台,留在最后的人为胜。乌生是第一批。
    唐琼抓住乌生的手,再三叮嘱,千万别杀人,杀人就不能得一万两银子了。
    乌生没有回应,只是稍微用力,挣脱了她的手,径直往台上走去。
    通往高台的梯子,除乌生外没人用。
    也许,他们觉得走上去不够威风,一定要别出心裁。于是,有人用铁爪钩钩住台沿往上爬,有人坐在抛石车里飞过去,有人雇人叠罗汉,踩着人梯上去。
    “大侠”们各施本领上了高台,喜得台下观众连连叫好。
    唐琼握紧拳头,紧张地看着。
    咚咚咚……两个赤膊壮汉擂响大鼓。
    台上跳出一个瘦小的老头儿。他摸了把雪白胡子高喊:“比赛开始!”
    刀剑出鞘,每个人都很兴奋。
    乌生毫无悬念是主角。他在台上东砍西杀,所到之处,“大侠”们都倒在地上不甘心地□□。
    观众们震惊了,静静地注视着台上唯一站着的乌生。
    雷鸣般的欢呼骤起,台下的人都疯狂了。
    一群奴仆打扮的人上台,把躺着不能动的人抬下去了。
    那个胡子雪白的老头子出来,说:“鉴于特殊情况,不再分批上。上台顺序随意,最后一个站着的人获胜。”
    刚要下台的乌生又回到了台子中央。
    一时间,没人敢上台。
    北翁笑呵呵道:“你男人真厉害。”
    其他伙计也附和着祝福她。
    唐琼脸颊飞来两朵红云,但没有反驳。
    这时,那天的农妇尖叫着,提了把锈铁,冲了上去。
    其他人受到了鼓舞,都大喊着为自己壮胆,蜂拥而上。
    乌生如一条巨龙,在虾群里狂舞。
    台上堆满了人,层层叠叠。
    乌生站在最高处。
    又是一阵寂静。
    还没来得及上台的“大侠”们纷纷往后退,寻找救世主似地对望了一会儿,终于失望地低着头,垂头丧气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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