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乌生

20 唐琼篇〔8〕


第一天。
    微风吹动她细黑的发丝,发丝轻轻地拂动着她的脸颊。她被搔醒了,一时间不能明白现在的处境。她准备伸个懒腰,翻身继续睡。但,手腕处的疼痛警告她,严厉地讲明了现状。
    她向下瞧了一眼,无奈地轻哼了一声,心里暗暗叫苦。
    她又想起了乌生。
    乌生离开时的挥手,像砸烂她心的巨锤。
    她原本的设想,是寻常的英雄救美场景。乌云群聚在风古城,风古城像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风吹动着乌生的衣衫。杀气腾腾的乌生如英俊的天神下凡。乌生手提利剑,在众人自动让开的宽道上缓步而来。暴雨骤下,数千流氓拿着刀剑大喊着冲了过来。乌生的眸子冷峻,招式干净利落。流氓们惨叫着,倒在血水里。只有乌生还站着。他身轻如燕,翩然飞向被吊在高处的自己。剑稍微动作,绳子就如枯叶往下面掉。他抱着奄奄一息的她,在空中旋转着落在地上。
    她的嘴唇发白,有气无力地说:“我快不行了,不能和你一道去京城了。”
    乌生脸上的泪水雨水分不清,哭腔道:“你一定不会死的。一定要坚持住啊。”
    她的嘴唇颤颤巍巍,勉强笑了出来,说:“祝你幸福。”
    “没有你,我哪儿会有幸福。”他使劲儿摇着她。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她的身体开始变轻,缓缓上升,在暴雨中却感觉不到雨水。
    她看着乌生抱着自己越来越小,风古城越来越小。
    视线最终被云遮挡住了。
    乌生笑着挥手的一幕陡然出现,她气恼地摇头。
    太阳也刚醒,身体还不活络,因此,精神暂时不能振奋,只能发出偏黄的红光。
    还沉浸在悲戚中的唐琼,感觉到了身体些微的变化,便意越来越强。
    她不敢去求下面刚刚醒来的流氓,不然只会被无情地嘲笑。
    夹紧双腿,痛苦而又屈辱地扭动着。
    然而,暖湿的细流还是自两腿间缓缓而出。
    很快,洪水终于奔涌而出,向下渗透。
    一滴。
    两滴。
    三滴。
    五滴。
    十滴。
    地上很快湿了一大片。
    一个流氓向这边看了过来。
    她急中生智,连忙往地上吐唾液。
    那个流氓冷哼一声,又和其他几位闲聊。
    太阳逐渐活泼起来,微风在地面逡巡,地上难堪的证据很快蒸发了。
    到了早饭时间,包子和肉汤的香气蒸腾而上,钻进了她的鼻子。
    肚子咕咕叫,饿意像把利刃穿透她的身体。
    她望着下面热闹的饭馆,馋得流出口水。
    一个流氓直接进入了饭馆,一会儿又趾高气扬地出来了。后面跟着几个饭馆的伙计,端着肉汤和包子。
    看着流氓们吃得快活,她连咽了几口口水,眼巴巴地瞅着。
    一个流氓斜眼瞥到了唐琼的表情,露出狐狸式的笑意,拿着一个包子,站在她下面引诱道:“要不要吃一个?”
    唐琼知道他在耍花招,骂道:“□□去吧!”
    呸!她狠狠啐了一口。
    唾液落在流氓扬起的脸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唐琼得意地瞧着,暗想,反正你够不着我,嘿嘿。
    流氓恼着脸,把包子摔成几瓣,气呼呼地晃动绳子。
    唐琼这才明白是别人手中的风筝,在空中荡来荡去,惊恐地叫喊。
    另外几个流氓哈哈大笑。
    这场闹剧折腾了几分钟才算落幕。
    当她被饥饿和手腕处的疼痛折磨时,“咣”的一声锣响,喧闹的街静了下来。
    敲锣的退到一旁,一个手握着长鞭的男人出现在街头。他后面跟着几个人。
    长鞭的末端闪闪发光。唐琼仔细瞅了一会儿,恐惧地发现,那是一把小刀。
    各店掌柜都跪在店门前,光着膀子,两手端着盛着银子的木盘。
    握着长鞭的家伙走到那个相貌贼眉鼠眼的掌柜前,重重地“嗯”一声。后面的一个人收去了“小老鼠”举着的银子。
    “小老鼠”转过去,依旧跪着。
    握着长鞭的男人后退几步,将长鞭在头上方抡了几个圆,最后落在了“小老鼠”雪白的背上。
    “小老鼠”的惨叫声,让她猛然哆嗦。
    仿佛雪地里露出一丛鲜艳的红花。
    惨叫声伴着鞭子清脆的响声。
    最后,背上更像是,红纸上划出几道细细的白漆。
    “小老鼠”仆倒在地,被伙计们抬了回去。
    她这才注意到,前几天那些林立的“抵制保护费”旗子全不见了,心头一阵凉意。
    整个上午,惨叫声不绝于耳。
    她开始担心北翁,又对乌生添了些恨意。
    第二天。
    饥饿感和手腕处的疼痛刻骨铭心,她舔舔早已枯裂的嘴唇,疲倦得不想睁眼。
    早晨的风还有些善意,带来一丝凉爽。
    她努力睁开眼向下望去。
    街上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她不禁苦笑:其实,他们一直生活得很好,哪需要我多管闲事。呵呵,唉!是我害了他们。我早先应该听北翁的话,不胡乱折腾,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我有什么资格恨乌生!罪魁祸首应该是我才对。这样也好,又恢复当初的平静。
    她垂着头,闭着眼,身体的所有感觉都凸显出来。微风的轻拂、口渴、饥饿、疼痛,这些感觉都像是刀子在身体上镂刻。
    第三天。
    她的意识终于模糊了,眼里的东西都是朦朦胧胧的。她实在太累了,只想痛痛快快地睡一觉。
    恍惚间,母亲的笑脸出现,那么慈爱,那么甜美,像是在召唤她。她努力向前伸出手臂,像和小时一样躲进母亲的怀抱,躲避世间的残忍。然而,母亲的笑是那么遥远,像是隔了一百年的距离,再也无法触碰。
    母亲的笑脸逐渐淡去,如清风消散。她的双臂仍然不甘心地向前伸着。
    又是一个恍惚,回到了那年。
    那年她还是个刚记事的小女孩儿。她在院子里逗蟋蟀玩,母亲在屋里编篮子。
    “呀”的一声,母亲的手指被蔑上的尖刺刺破了,鲜红的血随即涌出。
    她回头看见母亲疼得皱眉,心疼地跑过去。
    母亲立即换上笑,摸摸她的头。
    她抓住母亲被刺伤的手指,含在嘴里。
    母亲蓦地落泪,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她稚嫩的手背上。
    当时的她,困惑地看着笑着哭的母亲。
    画面突然撕裂。
    出现了一个黑影。她和黑影间隔了扇窗。
    黑影怒喝道:“是你杀了你母亲。”
    她满面泪水,跪在地上,大哭不止。
    黑影继续说道:“她是被你连累而死的。”
    她拼命摇头,辩解道:“不是这样的。”
    黑影最后命令道:“你怎么还不去死!”
    她伏在地上,一个劲儿磕头,念念不停:“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地面突然发生震动,空中传来声音:“醒醒,醒醒。”
    狂风大作,吹在她的两颊,如耳光般疼痛。
    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乌生的脸。
    乌生露出焦急的神色。
    她第一次见他这种表情。
    唐琼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还是这间房里。
    没等她问,乌生指着站在旁边的伙计说:“你给她讲。”
    乌生说完,就出去了。
    在唐琼被吊在广场的第三天早上,躺在床上养伤的北翁忍不住了。
    他让伙计们抬着,一家家地去和其他掌柜理论:“这件事做得真不地道。那个小姑娘是为了我们才被吊起来的。我们见死不救,真是不知羞耻啊……”
    他说得掌柜们都低下了头。
    临走时,他说:“我正午会救她下来。你们爱去不去。”
    太阳升到正中时,北翁被伙计们搀扶着,去广场抢人。其它店里的掌柜领着伙计也来了。浩浩荡荡的,近千人,都拿着家伙,怒气冲冲的。
    几个流氓见势不好,逃走了。
    北翁说,估计他们回去搬救兵,一定要严阵以待。
    不到一炷香时间,四大派的打手全部到齐,提着刀剑冲向拿着家伙的伙计们。
    一声马嘶,接着是恐惧的嚷嚷。
    乌生坐在马上悠然地看着四大派。
    结果显而易见,乌生在四大派的打手群里,如虎冲向了羊群。
    商家们趁热打铁,联合城的其他掌柜,一举摧毁了四大派。
    唐琼听完,欣慰地笑了,安心地躺下。
    伙计走后,她好奇地问乌生当初为什么离开。
    乌生背对着她,背影被烛光扯得细长。
    “你为了他们拼命。他们对你却见死不救。那样的人没有被救的必要。”他的语气冷漠。
    唐琼哦了一声,继续问道:“假如他们不救我,你会救我吗?”
    “不会!你这样的傻瓜,死了才好。”
    他的声音竟然……
    呵呵。唐琼露出满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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