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街

第34章


等了不大一会儿,约翰逊就到了。杨春华把姚以宾昨天下午从鼓楼大街来电话的事儿详细告诉了约翰逊,又说:“我刚才给客栈打了电话,姚先生出去了。正好我的相机出了毛病,您先给我修修相机,回头咱们上鼓楼。”
  “好的。”约翰逊回答。
  杨春华找来改锥和手捻,约翰逊卸开箱式相机。
  约翰逊工作起来一声不响,他很快就把照相机修好了。
  约翰逊洗了手,杨春华让人献上茶来。喝过茶,约翰逊急着要上鼓楼,杨春华安排了一下店里的事儿,门前叫了两辆洋车,和约翰逊一起出发。
  到了鼓楼大街,却找不到洪通客栈。打听了好一会儿,一个老头儿告诉车夫,那个客栈在前面的胡同口里。洋车把两个人拉进胡同口,果然看见一个木牌,上写“洪通客栈”四个字,杨春华昂然直入,伙计小二迎上来,笑着问:
  “先生住店?”
  “不是,我要找你们掌柜的说话。”
  店家詹四早已听见,满脸堆笑迎上来:
  “先生有事儿?”
  杨春华在狭窄的前厅站下:
  “我来问你,昨天有个姚以宾先生住在这里吗?”
  詹四脸上挤出古怪的笑,仓促地回答:
  “有,有。”
  “住在哪间客房了?”
  “哎呀,他今天不在这儿住了。”詹四神色有些慌张。
  杨春华诧异道:
  “我上午打来电话,说姚先生出去了,怎么又说不在这儿住了?”
  杨春华看了一眼约翰逊,约翰逊耸了耸肩,杨春华又问詹四:
  “我来问你,上午的电话是谁接的?”
  “这……”詹四支支吾吾不做正面回答。原来,抓起姚以宾之后,詹四一直守候在电话旁,他单等买佛头的人和姚以宾联系,然后立马儿通知表弟,一根麻绳捆走,到营房吊打非刑,敲他的大洋。当他接到杨春华的电话时,谎说姚先生出去了,是为了骗人上钩。可当他看到杨春华西装革履,器宇不凡,后面还跟着一个碧目黄毛的外国人时,吓得手脚都凉了。
  杨春华看詹四的样子,知道他肚子里怀着鬼胎,害怕姚以宾有个闪失。于是走到电话机旁,给古韫斋挂了个电话,打听姚掌柜是否回去了。回说昨天接到掌柜的一个电话,是从鼓楼大街打来的,直到现在还没见到人影,家里正着急呢。杨春华一听,判断可能出了什么事,便瞪起眼睛看詹四。詹四在杨春华的逼视下,显得心慌意乱,他想趁机溜走,到外面用电话和表弟仓连长联系,让他快来对付这两个人。经过约翰逊身边,被这个洋毛子一把抓住,只一搡,就闹了个仰面朝天,杨春华顺势揪住詹四的脖领,大声地呵斥:
  “我问你,我的话你能不能听懂?”
  “能、能听懂。”
  “那我问你,姚掌柜姚先生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就离开小店了。”
  “他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个、这个我可不知道。”
  杨春华忽然提高声音:“我来问你:你这店想不想开了?”
  “想开,想开。”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我告诉你,你若是不老实我可饶不了你!”
  詹四见这人来头不小,知道再不说实话是躲不过去了,于是如实说道:“昨天晚上,有一伙大兵来查店,把姚先生带走了,箱子也用车拉走了。”
  杨春华问:“他们是哪个部队的?东西拉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了。”
  “那好,小子哎,你听好了:我们今天来的事儿,不许你跟任何人讲。你若是说出去,小心你的脑袋!”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詹四眨着眼睛回答。
  杨春华回头对约翰逊说:“咱们走!”
  看见两个人走远了,詹四拿起了电话。
  “您是,您是仓连长吗?”
  “您真是,怎么连我的声儿都听不出来了?”
  “表弟,不好了,”詹四压低声音说:“今在有人来找那姓姚的。”
  “怎么啦?我这就带人去抓!”
  “您可别乱抓,来人派头太大,穿着西服,好像衙门口的。他追问我,是哪个部队抓的人。”
  “哼,哪个部队的?把他抓进来就知道了。”
  “他们已经走了,还跟着一个又高又大的外国人。”
  “怎么?还有外国人?”
  詹四说:“我害怕……”
  “他们坐什么车来的?洋车还是小汽车?”
  “洋车。”
  仓麻子在电话那边听了,爆发出一阵狂笑。
  詹四被笑得莫名其妙。
  “你这个笨蛋,怎么不早点儿给我来电话?这两个人是来取佛头的。咳,你呀,没见过世面不是?好大一个财神爷给放走了!”詹四任凭表弟埋怨,他能想像得出表弟狂笑时脸上的麻子闪着红光的样子。对方听他沉默无言,就说:“你不用着急,他们还会来的。有二十箱佛头在咱手里,不怕他们不上钩!”
  杨春华和约翰逊走出客栈,乘洋车回到丽影照相馆,在客厅里坐下,叫学徒沏上茶来。杨春华端起玻璃杯喝茶水,见约翰逊并不喝茶,低着头想事儿,就放下茶杯,用英语问道:“约翰逊先生,您在想什么?”
  约翰逊说:“通过姚先生被抓这件事情,让我认识到,你们中国还是大有希望的。因为中国有对国家负责的、正直的军人,这是我原来没有想到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像琉璃厂的陈紫峰那样保护中国文物的人,在军队里也大有人在,这对中国来说,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杨春华闻言,放声大笑。
  约翰逊的一双蓝眼睛疑惑地盯着他。
  杨春华用中国话笑着说:“约翰逊先生,您以为抓姚掌柜的那个兵痞子,是为了保护那些佛头吗?”
  “当然。”
  “那您就想错了,那个当兵的不是为了佛头,而是为了大洋,他要从姚掌柜那里敲诈一笔银元!”
  约翰逊顿开茅塞,脸上绽开笑容:“这么说我明白了,很好。只要保证那些佛头不受损失,保证姚先生的安全,我可以付出一笔银元来,给那个军人。”
  约翰逊端起玻璃茶杯又放下,挠着金黄色的头发说:
  “我想,要找到逮捕姚先生的人,大概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这个容易。”
  “那好,您负责找人,如果需要银元,由我负责。”
  “一个铜子都不用。”
  “那为什么?您不是说,那个人是为了大洋,才逮捕姚先生的吗?”
  “那个土匪,顶大是个连长、营长什么的,我犯不上去找他。”
  “那您找谁?”
  “我找张树勋张大将军。”
  “您和张将军认识?”约翰逊表现出极大的惊奇,显然他是知道张将军的威名的。
  杨春华说:“我经常到大将军府去,给张夫人照相。”
  “不知道张将军能不能按您的意图办?”约翰逊担心地问。
  “这事我心里有底儿,您就 贝青 好吧!”
  约翰逊开始喝茶,喝罢,杨春华说:“也该吃晚饭了,走,正阳楼去。”两个人蹓跶到正阳楼。饭后,约翰逊要回六国饭店去,临别,杨春华说:“我回去,立马儿给大将军打个电话。”约翰逊说:“非常感谢。”二人握手告别,回到丽影照顾相馆,杨春华给张府挂了个电话,副官问清是杨春华,客气地回答:“大将军参加宴会去了。”
  杨春华无奈,只好等明天再说了。
  次日吃罢早点,杨春华在照相馆磨蹭一会儿,看着腕上的手表,已经九点一刻了,就给将军府挂了个电话,还是昨天那个副官接的,副官客气地说:“大将军在府上,欢迎您来。”
  杨春华正正领带,上街叫辆洋车,直奔将军府。因为杨春华经常出入张府,府上的卫兵没有不认识他的。杨春华微笑着和卫兵打招呼,从大门一直走向客厅,进入客厅,张将军坐在紫檀嵌罗钿太师椅上,翻阅着一本什么画册,张夫人站在他身后,嘻嘻地笑。见杨春华进来,张将军忙合上画册,放在金漆桌面上。张将军道:“来了,请坐。”杨春华谢了坐,夫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失:“昨儿个您来电话,我和树勋到总统府赴宴去了。”张将军问道:“杨掌柜来,一定有什么事儿吧?有事儿你就直说。”
  杨春华略加思索,说道:“我有一个亲戚,在琉璃厂开店。前些日子到山西去,买了几个佛头,前天回到北京,在鼓楼外大街住店,东西和人都让军队给扣了。”
  “买了东西,不赶快回家,干嘛住店哪?”将军粗声大气地说。
  杨春华迟疑一下说:“正赶上山西雇来的大车坏到那儿了。”
  “你那亲戚叫什么名字?在哪个旅店被扣的?我给你查一查。”
  杨松华松了一口气,忙说:“他叫姚以宾,在鼓楼大街洪通客栈出的事儿。”
  张树勋走到电话机旁,拔了一个号,大声地说:“姜旅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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