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教父李靖

第18章


    “虎京!虎京!虎京!”
    在唐军的大喊声中,文士弘已从容还了五剑。第五剑,居然将虎京逼退半步。
    虎京大骇。自出道以来,虎京只佩服过两个人:李靖和张素弦。没料到这文士弘力大剑沉,一套剑法施展开来,丝毫不见破绽。虎京赶紧排除杂念,专心施展“七步杀”,既不管敌军船上伺机围袭过来的水勇,也不管唐军的呼喝。渐渐地,他略微占了上风。
    文士弘对自己的武功本来极其自负。但当此危难之际,他是一军主帅,决不会逞个人之勇,因此卖个破绽,飞身抓起一根绳索。虎京哪里肯让他逃脱,急奔过去。然而此时文士弘手下兵勇野蜂般直扑过来,围击虎京。文士弘振力一荡,飘身到了另一船上。虎京斩杀数人,见势不妙,只得跳入水中。
    文士弘换了舰船,从容指挥。梁军舰队仍然保持队形,无数梁军舰船拼死护卫主帅,唐军屡攻不破。转眼间,文士弘舰队已在唐军舰阵中撕开了口子,且战且走。李靖令传令兵打旗语追赶,但文士弘已率精锐突破最后防线,船如飞鸥,向下游驶去。
    李靖叹道:“文士弘水军果然厉害!我不如也。”
    此言看似谦虚,实则道出了李靖的心里话。自他出道以来,还没有哪一战如此激烈,也没有哪一战死伤这么多兄弟。在李靖的心中,最大限度减少伤亡才是为将的境界。
    于是,他命部下高声喊话,文士弘既已逃走,兄弟们不必作无谓牺牲,凡降者概不追究,视同唐军兄弟。
    梁军左翼舰队将士见主帅率队突围,又无法靠近李靖、李孝恭的旗舰,若再苦撑下去只有送命,只得打出降旗。一时间,唐军欢声雷动。
    这一战,清江口浮尸万具,沉船千艘,鲜血把浑浊的江水染成褚色。梁国六万大军,死伤两万余人,投降近两万人,只有文士弘所率一万八千余人逃脱,舟舰物器,尽归唐军;唐军死伤八千余人,战舰沉没六百余艘。
    清江口之役完胜,李靖将投降的梁军分插在唐军阵营中,以防哗变;又命顾水生负责善后,在岸边建营,妥善医治敌我伤者,打捞沉船,收拾财物,出榜安民。
    李孝恭心有余悸,但毕竟胜了,就道:“靖公,我军经如此大战,士卒疲惫,是否需要休整?”
    李靖道:“文士弘新败,不宜给敌军以喘息之机。若萧铣的岭南援军赶至江陵,今日战果必将化为泡影。我军孤军悬入,只能以奇制胜,片刻必争。”
    于是整队离开清江口,沿江直下,一路追杀,挺进江陵以西的百里洲。
    百里洲是一个岛屿,因大江冲积的泥沙绵延百余里,故名百里洲。
    文士弘率败军到了百里洲,心中忐忑,不知如何向萧铣交代。
    有兵士来报:郑文秀在船下,求见大将军。
    文士弘心头火起,心想:郑文秀弄丢了宜都,致清江水军失去屏障;让其当先锋,却率先逃走。但转念一想,自己不也败了么?于是让郑文秀来见。
    郑文秀上了舰船,磕头请罪:“大将军,末将罪该万死,本想自刎,但江陵城最后一道屏障,就是百里洲了……北边的门户荆门也失守了。”
    文士弘大惊:“怎么连荆门也失了?杨君茂呢?”
    “杨将军战败,现自缚于船下,等候大将军发落。”郑文秀小心地说。
    文士弘长叹一声,万念俱灰:“也怪不得你们二位……天不佑我大梁,岂是人力所能为!”于是命杨君茂上船商议。
    杨君茂上船,告知文士弘许绍被公主刺杀的消息,文士弘叹道:“我等枉为男儿,不如公主一人之功。许绍被杀,唐军必然报复,已无回旋余地,二位要做好心理准备。”
    “愿听大将军差遣。”二人齐声道。
    文士弘道:“你们现在还有多少兵?”
    郑文秀道:“末将从清江口走脱后,以最快的速度召集被冲散的旧部,聚得精兵五千人,屯于七星台,随时恭候大将军调遣。”
    杨君茂道:“回大将军,末将尚有三千军马,现驻扎在江陵城北的十里铺,恭听大将军调遣。”
    “二位将军,江陵城只有几千军马守卫,援兵未到,情势危急!本帅手头尚有近两万水军,皆是敢死之士,容我整军设伏,在这百里洲与李靖决一雌雄。你们二位的军马,我一个也不动,请二位尽快率军回卫江陵吧。”文士弘声音愈发悲怆,“见到皇上,请告知:皇上知遇之恩,士弘以死相报,决不相负!”
    郑杨二人不禁落泪:“大将军,保重啊!”
    “去吧!”文士弘无力地挥挥手,转身进了舱中。
    杨郑二人挥泪下船,引兵回江陵去了。
第二部 南平半壁 第三十七章 他败不可怕,自败最可悲
    天色将晚,李靖率舰队至百里洲,令全军停航。忽有兵士来报:许智仁攻克荆门,安陆公许绍遇刺;文士弘召集败军一万五千余人,在七星台聚集,企图反攻。
    李靖在清江口与文士弘激战前,听李孝恭讲了刺客之事,已料定许绍会有麻烦。然而噩耗传来,李靖仍觉得天旋地转,双手扶定船桅,方才站稳;李孝恭闻之,则忍不住大放悲声。
    李靖年过五旬,早已修炼得不露声色,但许绍对他有大恩。恩公遇刺,感同身受。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一定要踏平江陵,为许绍报仇!
    然而这个念头像火花一闪,随即熄灭。想起清晨清江口一战,虽获全胜,但血染大江,敌我双方死者甚众,李靖不禁心中难过。隋末天下大乱以来,多少百姓死于战事,导致人口骤减。若岭南之地再这样打下去,就算拿下南方,谁来支撑国家税赋?
    想到这些,李靖觉得应减少杀伤,尽量争取和平。他将这个想法向李孝恭讲了。
    李孝恭还沉浸在悲痛之中,闻言道:“靖公就是心善。萧铣雄霸南方,要是讲和,必提条件。你我受命征讨萧铣以来,食不甘味,现在快杀到江陵了,眼看胜利在望,你却心软起来。”
    “大帅,安陆公对我有恩,我心中亦是悲痛。但安陆公之死,系萧铣女儿所为,与百姓无关。皇上诏命大帅平定南方,并未言明一定要多有杀伤。皇上以仁德治天下,萧铣所辖之地,一旦被我军平定,皆为大唐子民。前番与文士弘血战,是万不得已。今文士弘已败,我军将抵江陵,依末将浅见,还是应按‘平梁十策’中的谋划,遣人到江陵城中,游说萧铣亲信,使萧铣献城投降,以免百姓受刀兵之苦。”
    不提“平梁十策”还好,一提到这个,李孝恭心头就不舒服。他冷声道:“靖公啊,你真以为萧铣会降吗?就算苏秦在世,仅凭三寸之舌,万难平定江陵。若只是游说就能打下江山,咱们还用得着花几年时间苦心经营么?”
    “此一时,彼一时。若清江口之战不胜,自然游说无功。然而现在不同了,萧铣并不昏聩,料想能看清情势,断不至因一己之私陷百姓于水火之中。”
    “靖公执意如此,我不便多说什么。”李孝恭只想尽快拿下江陵,建不世之功。此时见一战而败文士弘水军的李靖反而犹犹豫豫,觉得李靖妇人之仁,有点后悔将兵权交给他了——同样的兵力,同样的战法,难道我李孝恭就不能取胜吗?
    李靖见李孝恭的脸色阴晴不定,暗叹一声,退出船舱。
    李靖走后,刘虎云进了船舱,对李孝恭小声道:“大帅,适才卑职上船,见李将军面有自得之色,是不是大帅夸奖他了?”
    李孝恭心想,李靖在乎我的夸奖吗?他打了胜仗,当然得意了。不过这种话,是不宜对部下讲的,只是淡淡地道:“虎云不要乱说。靖公老成持重,不会如此轻薄。”
    刘虎云察看李孝恭神色,已明白这位郡王的心思,又道:“李将军打了胜仗,高兴一下也没什么。但卑职担心,若任凭李将军如此独断下去,不待敌军来攻,将士们恐怕就会在窝里打起来。”
    “虎云何出此言?”李孝恭听出了弦外之音,“你在军中听到什么了?快告诉我。”
    “这事,卑职想半天才敢说,怕大帅责怪。”
    “你怎么忸忸怩怩的,快说!”
    “是……是这样。”刘虎云迟疑片刻才说道,“清江一战,我军斩获敌军钱财甚多。顾水生、张宝相、虎京、薛宗胜、司马冲腾等人,竟不上报大帅,私下就让那些北边来的老兄弟们瓜分完了。巴蜀的兄弟们来找卑职,认为大家都出了力,不能厚此薄彼。可是这些老军大骂出口,认为新军只是壮壮胆,无权分财……”
    李孝恭听了,无名怒火在胸中燃烧。“这事,靖公知道吗?”
    “他能不知道吗?”
    “岂有此理!”李孝恭击案叫道,“你去把李靖给本帅找来,我要问问这件事。”
    “大帅,卑职认为不可!”
    “有何不可?”李孝恭愤然道,“大唐兴的是义军,若是如此分财,与强盗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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