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耀邦与平反冤假错案

第56章


1948年春天,又有从本溪逃出的二十多个老百姓来到了哈尔滨,吃住在他们家,他们家很快就无力负担。他向市委打了个报告,市委特别发出一千万东北币(相当于后来的人民币一千元)救济费,让这些逃难人分别进行生产自救。“这怎么能被说成是我‘贪污’了这些钱,而且‘一千万’又加码到‘五千万’?”    
  接着丁坚大声说:“我可以就此机会在这儿郑重声明:我们丁氏兄弟和我们整个丁氏大家庭,多少年来只有对革命事业耿耿忠心地作贡献,没有任何人做过任何见不得人的事,也没有所谓的‘贪污’过公家的一文钱!只要还有一丁点儿革命正气和一般的道德良心的人,都不能不承认这铁的事实!”    
  在座的哈市纪委的人员洗耳惊听,木然无语。姜达生连忙说:“老丁,你别急,今儿个就算找你谈了一次话。”接着他就让在场的书记员当场改写了《判决书》:    
  以上事实,被告全部否认。但根据市委纪律检查委员会调查组的调查属实,故本院认为属实,判有期徒刑五年,限十五日内上诉,过期执行。    
  第四天,丁坚在狱中收到这《判决书》,第五天就写成了《上诉状》:一份送市法院,一份让人带给自己的老父丁全民,转送沈阳中共中央东北局。    
  但是,法院接到《上诉状》的第二天,即宣布判决的第六天,而还未超过上诉期的十五天,即下达了执行判决的命令,丁坚再也不是一名未决犯,而成了一名真正的犯人!这就是说,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可以无法更无天!    
  丁坚立即血压升高,肾功能减弱,成了“病号犯人”。市法院院长人事变动,新来的院长名叫于华锋。于院长也很乐意深入基层,到监狱找丁坚谈了话。丁坚向于华锋诉说了对自己的胡乱判决,于华锋听得很仔细却也不置可否,但一再叮嘱丁坚说“老丁,不要急,先养病。”    
  于华锋离开了这所模范监狱,吉普车直开哈市公安局,要局长王××放人。王××不放,说是中央公安部有密令。于华锋说:“那你们总该向公安部实话实说的,总不能把丁坚冤死在自家人的牢里吧?!”    
  王××死活不松口。    
  执行判决的两个月后――即1954年6月,丁坚终于第一次被保外就医。他立即奔赴沈阳,向中共中央东北局监察委员会书记马辉之申诉。马辉之说:“你先回去,我们来处理。”    
  “我不能回。”丁坚说,“因为判决已生效,无论如何东北局得解决。”    
  “东北局怎么解决?”    
  “一是调案,一是派人,都可以。”    
  马辉之觉得有理,当即派出姓白姓张的两位作为“调查丁坚案”的专员,与丁坚一道北上哈尔滨。    
  两位专员持有东北局监委的特别介绍信,哈尔滨市委不得不让市公安局、市纪委、市法院各派一人配合两位专员,组成“丁坚案”五人调查小组。这五人小组一连调查了二十多天,掌握了大量确凿的事实,一致否定了市法院的判决,建议恢复丁坚的党籍和原有一切职务;但为了给“对方”一个台阶下,给丁坚改为一个“党内警告”处分。    
  对留下的这条尾巴,丁坚也不同意。姓白的专员对他说:丁坚同志,你以往怎么对他们顶得这样厉害?以后尤其对李长清(省委书记兼市委书记)不能再硬顶了,这应该耐心等待。    
  然而对五人调查小组这么一个给市委和李长清台阶下的建议,市委和李长清还是一直不表态。这就是说,已经执行的判决依然有效,被“保外就医”的丁坚立即又被收回了监牢。    
  丁坚的病本来就没减轻分毫,一被收回监牢,血压更加高升――低压一百、高压二百,又被保外就医。他刚出监狱,半路上巧遇已去中央政治学院担任刑事教研室主任回哈尔滨探亲的原法院院长姜达生,姜达生跟着到他家悄悄对他说:“你家老大丁溪野不是经济问题,而是政治问题。”丁坚想问个究竟,姜达生哼哼哈哈地没细说。    
  丁坚即刻启程去告状,到了沈阳东北局,又去北京党中央。中央给哈尔滨市委打了长途电话,要市委认真处理丁坚一案。哈尔滨市公安局不但不处理,反而又把他收回监狱。    
  就这样,一直到1957年,他一共被六次保外就医,六次被收监。其中一次被收监,正逢市公安局长王××被调走,从北京调来了新的局长贾正操。他为人正直,使哈市的公安工作突然有了新起色,被群众称做“贾青天”。1956年,丁坚被又一次假释,贾正操在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与丁坚长谈了四小时。他向丁坚详详细细地了解了监狱情况和存在的问题及改进意见。他说丁坚是真正体验了监狱生活的老干部,能真正地反映监狱真情实况的人。他还问丁坚:    
  “犯人最反感的是什么?”    
  “最反感的是戴背铐,最恨的是打假报告的人。”    
  贾正操又非常认真地记录了这两句话后,又对丁坚说:“我这次被调来哈市公安局工作,没带任何私人,全凭党性依靠公安局正直的党员来工作。你们的问题,总有一天会被澄清的。”    
  哈尔滨对于丁溪野、丁坚没能挖出任何“政治油水”,北京的军委装甲兵总部,对所谓的“伊玛尼党军事负责人”丁铁石,也就没有贸然采取行动。他们也只能借着“三反运动”这股“东风”,从“经济问题”打开突破口。    
  这当儿在装甲兵技术部搞“三反运动”的,是从装甲兵后勤部副部长位置上调到技术部当政委的刘景晏。他不懂装甲技术,但对搞任何一种“运动”却十分在行。当年在延安,他就取名为“刘斗争”,可见他也是很乐于奉行那种“与人斗,其乐无穷”的哲学的。他指挥技术部的“打虎队”,动用三十多种刑罚大搞逼供信,在二百来人的技术部打出了大小三十多只“老虎”,其中四只“大老虎”被开了公审大会关进了“大铁笼”――北京市的。技术部的“三反”“热火朝天”,而刘景晏原当副部长的装甲兵后勤部的“三反”却冷冷清清。向××一个命令,把技术部的“打虎队”调去“支援”。这“打虎队”把在技术部使用过的三十多种刑罚也搬到那儿照用不误,很快就“打”出了二十多只“老虎”,“功上加功”。    
  应该说,技术部与后勤部的这一群群“老虎”之被猎获,除了刘景晏之“指挥得法”,技术部政治处主任王右也“功不可没”。    
  这位王右,来自地方部队,妻子是农村妇女,生有三个儿女,大孩子已将二十几岁,他又在政治处的一位年仅二十一岁的女打字员身上打歪主意。这位年轻貌美的女打字员不答应,他就用造谣、诬陷等办法,终于把她弄到手。正是这号人,也是最乐于搞“运动”的。    
  丁铁石,当然成了技术部“虎”群中的一个。他没有被关进“大铁笼”,但也被软禁了半年多。刘景晏和王右及其“打虎队”给他数落出一大堆“经济”罪:假公济私,盗卖公物,以搞家务为名,伙同兄弟进行投机倒把,从中贪污受贿,等等。    
  那么在这一大堆“罪名”下,总共涉及多少钱?    
  说来会让人吓出一身冷汗:“共贪污东北币四十亿元!”丁铁石由此而遭降职。他不服,这四十亿少说也得装满两吉普车,我能把它们藏到哪去?技术部其他受牵连的同志纷纷要求批判刘景晏。“风声”飘向了装甲兵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向××。向××一个电话,把一位不了解“重大敌情”的新部长沙×叫去谈了话。沙×回到技术部就口气大变,说是他“领受了任务,只保驾过关”。他虽然主持了三天大会,但对刘景晏的那种主观狂暴、任意残害同志的罪行,来了一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大会的最后一天,向××莅临会场并登坐主席台。许多受害者和“运动”期间反对那般残害自己人的同志,继续争先恐后地揭发批判刘景晏一伙的罪行,丁铁石也对“事实可变,处分不变”的谬论和刊登在《装甲兵》杂志上的装甲兵党委对他的处分决定,逐条进行了驳斥。    
  丁铁石发完言刚刚坐下,主席台中央的向××就开始讲话。    
  “运动搞得很好嘛!”向××说,“揪出了不少‘老虎’,成绩很大嘛!”突然,他气急败坏地指着台下的丁铁石说:    
  “他就是比‘大老虎’还要大的‘狮子’!”    
  丁铁石立即站起来,严正反驳向××:“我一向清清白白,你讲话要负责任!”    
  “你贪污了四十亿!”    
  “你得拿出证据来!没有事实根据,你不能乱扣帽子,不能乱给处罚!”    
  “事实可以变,但处分不变!”    
  “你这是哪家的逻辑?!”    
  “对你这种人,就是这样!”向××更加大了声调说。    
  丁铁石也加大声调说:“你得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向××当然不能当众把“伊玛尼党”案一语道破。所有在场的人,除了沙×这些极个别信得过的被打了“招呼”的,几乎无不觉得自己部队的这位最高政治领导人是整个的蛮不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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