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旧

45 第四十五章如此(五)


陆晚舟从听到医生的那句恭喜后,一直都在傻笑。一会盯着舒荷的小腹,一会凝着舒荷的双眸,呆呆愣愣的,路都不会走了。
    舒荷眼眸一红,将头垂了下来。要是当年,她早些知道孩子的存在,早些告诉陆晚舟,那么,孩子是不是能保住了?是不是她和陆晚舟,也不用经受那么多的苦痛了?
    “老婆!”陆晚舟将舒荷的举动都看在眼里:“相信我,这次,我一定能保护好你和孩子!”
    舒荷轻轻点头。若不相信陆晚舟,她怎会一步一步退让,让自己住进陆家老宅,又让自己再次有了他的孩子?
    “晚舟,孩子的事,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舒荷缓缓对上陆晚舟的视线:“我们,应该先回趟京都,去我家。”
    “好!”陆晚舟定定地凝着舒荷,用劲点头。再轻轻拥着舒荷慢慢往前走:“不要自己开车了。去哪儿我都陪你。”
    “哪有那么娇气?”舒荷睨了陆晚舟一眼,心里甜甜的:“医生不是说我和孩子都很好吗?”
    “那也不行!你在我的视线里我才能放心!”陆晚舟一张俊脸微微笑着,柔软的声线里透着霸道。
    “你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了。”舒荷提醒陆晚舟:“小溪是个敏感的孩子。”
    “我知道!”陆晚舟顿了一下,放慢语速:“关于小溪的亲生父母......”
    “我不想知道!”舒荷打断了陆晚舟的话:“我只知道,当她被抛弃奄奄一息的时候,是我将她送进了急救室,是你从福利院领出了她!晚舟,我是人不是神。我没有那么强大,我没有能力能承受所有的真相!”
    陆晚舟没说话,只是环着舒荷肩的手臂加了几分劲。
    冯立在宋娇离开后,走出办公室,在通风口站了很久,左右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衣袖,才去了陆晚舟的办公室。
    “陪孩子玩居然是件体力活!”王明见冯立推门进来,感叹了一句,抬起汗津津的脸问:“冯哥找舟哥有事?”
    “嗯!”冯立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我在这里等等他!”
    “那冯哥你随意!”陆晚舟从来不将冯立当外人,王明对他也很随和。
    “你们,在玩捉迷藏?”冯立不自然地往悦溪身上看了看,话语不是很流利。
    “是啊!”王明笑了笑:“冯哥也要加入?”
    “不,不了!”冯立急忙摆手:“我坐会儿,等等晚舟。”
    因为房间里突然多了个人,小悦溪变得很拘谨。但在王明的带动下,很快就放开了,奔跑着、躲藏着,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充满了整房间。
    冯立远远地坐在沙发一角,单手支着沙发扶手握住自己的下巴,目光随着悦溪小小的身影流转,转着转着,眼里溢出了泪光。他赶紧用劲眨动双目,将点点泪意逼了回去。
    又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冯立才悄无声息地离开。脚步在机械地移动着,头脑里,深深刻画着的,一直是孩子那张与他年少时极其相似的脸。
    也许,是看现在这张微微发福的脸太久了,忘记了自己以前的模样,以至于他对最早的鉴定报告坚信不疑,完全忽视了孩子容貌上与自己的相似之处,直到,无意中看到了另一份鉴定报告;直到,他也用了一点小手段,得到了孩子的几根头发。之后,他费了很多劲,弄清楚了孩子叫舒荷妈妈的真实原因,知道了孩子短短的却极其沉痛的人生经历。
    知道孩子的存在后,他无疑是惊喜的,同时也是怯懦的,更是愧疚的。他愧疚于舒荷、愧疚于孩子。他想接近孩子、认回孩子,却也非常清楚,若真是爱这个孩子为这个孩子好,就只能远远看着她,将所有的真相埋在心里。否则,所以人都要面对血淋淋的残忍。
    冯立勾着头靠在楼梯拐角处,再次点燃了香烟,狠狠吞吸烟雾的同时,艰难地将眼眶里的泪意全部咽回肚子里。
    陆晚舟原计划回到陆氏,接了悦溪,一家三口就回家。现在,什么都没有舒荷极其她腹中的孩子重要。要不是舒荷说暂不公布孩子的消息,他真想将这重大喜讯立即告昭于天下,让所有认识的人都来分享他的喜悦。
    冯立听到他们的声音,在电梯口拦住了陆晚舟,说有重要的事和他协商。舒荷便带了孩子回陆晚舟的办公室等。
    “晚舟,我想辞职!”副总经理办公室里,冯立递给陆晚舟一份辞职信。
    陆晚舟并不接冯立递过来的东西,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叩击了几下,半眯着眼睛问:“因为孩子?”
    “我愧对舒荷!”冯立垂下目光,半饷后才抬起头:“还记得古枫休闲山庄的毕业前聚会吗?舒荷参加羽毛球比赛后去房间洗澡换衣服,而你,恰好被路过的服务员不小心泼了一身酒水,你也不得不去换衣服。”
    冯立停顿了一下,陆晚舟挑挑眉梢,接过话:“然后服务员给错了房卡。很老套,很狗血,对吗?”
    “不是!”冯立挺了挺背脊:“舒荷没有走错房间,你也没拿错房卡。一切,都是宋娇事先安排好了的,我......我帮了她。那个休闲山庄,是我一发小家的。那次的聚会,我负责联系地点,她负责联络班干部撮合。”
    陆晚舟不说话,眼光透过冯立飘向远方。当年的事他早有疑心,只是不想仔细明白地分析宋娇的心思,就当简单地翻过一页,过了就过了。宋娇既然走了,就不会再在他的将来里存在,所以,他不做计较。
    “对不起!”冯立咬着唇,愧疚地看向陆晚舟:“当时,我以为你会解释。”
    “为什么是舒荷?”陆晚舟的语气淡得冯立根本听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她说,舒荷骄傲,不屑于接受施舍,特别是在感情上。所以,若以后需要舒荷离开,会比较容易。而且,舒荷爱你。在你面前,她会更骄傲,更不屑于你对她的怜悯、不屑于感情的纠缠。”
    “你们那时,就知道舒荷爱我?”陆晚舟的心弦被重重地拨动了一下,心脏跟着微微颤动。但脸颜上,仍是波澜不惊,让人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都是她说的。”冯立掏了支烟,夹在指间没有点燃:“她说她刚进校见到舒荷第一眼时,就能肯定舒荷爱你,爱得很深,也很隐忍。”
    “呵!”陆晚舟轻笑了一声:“她倒是很了解舒荷。”
    “晚舟,你当时解释一句,就不会将舒荷扯进来了。我也一直认为,你会解释。”冯立哀叹。
    “解不解释有区别吗?解释了她就不走了吗?那么偏远的山庄,若不是事先安排好,会那么顺利拦到出租车?”陆晚舟眼眸一抬,眉眼处尽是让人不可臆测的淡笑。当年,他从楼上透过窗玻璃看到宋娇径直拉开停在院子里的出租车离开,心里隐隐就明白了很多东西。他只是不想怀疑不想求证罢了。
    他当时以维护舒荷的名誉为借口,许以她婚姻,并提出立即去领证。舒荷说,她第二天一早到办/证处等他,若他来,就是一生一世。舒荷给了他考虑的时间。这个时间,其实他给了宋娇。若宋娇回头,他会继续履行对她的承诺。可是,她没有。
    “晚舟,你,当时就知道了?”冯立刹那的惊疑,是了然:以陆晚舟的聪明,就怎会察觉不了其中的蹊跷?怪不得,宋娇的回归,陆晚舟并不是料想中的热情。
    “不想知道得太明白罢了!”陆晚舟凝视着冯立,瞳眸中,渐渐染上厉色:“我非常感谢你们将舒荷拉进来!我更是万分庆幸,我当时没有解释一个字!冯立,我们是同学、是朋友、是合伙人,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人,是舒荷!”
    “我......”冯立垂下了头。
    “你知道舒荷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救的悦溪吗?你知道舒荷救悦溪的时候,孩子是怎样的情形吗?你知道她为什么给孩子一个‘悦’字吗?”陆晚舟的语速很慢,却字字如针尖,直刺冯立的心脏,针针见血:“你应该清楚,我和舒荷的第一个孩子之所以没能保住,是谁起了最关键的破坏作用。而她在能推测出这个孩子的母亲是谁的时候,却仍视这个可怜的孩子为己出!冯立,她要多努力,才能压制这些剜心割肉般的伤痛?”
    “她还只是推测?”冯立疑问:“她没有看那些鉴定?”
    “你想再往她身上狠狠刺上几刀?”陆晚舟眼光一斜:“她根本不同意我做什么鉴定,也不想看不会看!我让你看到那份鉴定,是还当你是朋友,让你看清自己到底在心里藏了什么样的人!帮了什么样的人!”
    “对不起!”冯立再次愧疚地垂下了头。
    “不过,我很好奇,孩子是怎样来的。当初,她信誓旦旦地说孩子是我的。而你,似乎对孩子的存在,完全不知情。”陆晚舟盯着冯立,不放过他的一丝表情变化。
    “她不知道那一夜我代替了她找来的人。”冯立自嘲一笑:“我想,她只是需要一个人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并不在乎那个人具体是谁。我以为,你们一直很亲密,有孩子,很正常!”
    “我对她,从来没有亲密之举。包括大学的时候。”陆晚舟声线凌然,蹙紧了眉:“关于那晚,你还知道些什么?”
    “那晚,你的酒中,应该是被掺杂了不干净的东西。承受药力的,应该是她安排的人。监控设备那段时间瘫痪,没有记录。”冯立压下心里的另一疑问没有说出来:陆晚舟说和宋娇没有亲密之举,但那晚的宋娇明显不是初次。不过,这也就能解释她为何要找个替代品现行进入陆晚舟的房间了。
    “你帮的她?”陆晚舟的语气极淡,但却有不怒自威之势。
    “没有!”冯立立即否认:“我完全不知情。送走客人我原是要去看你,无意中撞到她安排人去你的房间和她的房间。监控设备的事,我不想她知道我取代他人进了她的房间,就没有及时追查,也没让人恢复。”
    陆晚舟的眸光穿透过冯立的瞳眸,抿唇不语。
    “还有,听说......”冯立的话语不太连贯:“听说,那晚的药性,很烈......让人难以承受。目的,是要你对她产生愧疚之情。”
    “是很烈!”陆晚舟的目光洒落在冯立脸上,完全没有焦距:“那晚的人,是舒荷!”
    “啊?!”冯立心里一惊:“她不是花钱找了个干净女孩吗?”
    “舒荷单位那晚在那里恰好安排有接待。她也无意中看到我被人扶上楼去房间休息,就先一步进来了。”陆晚舟幽幽地叙述着:“后单位有要事,催得急,看我睡着后,她不得先离开。”
    “......”冯立再次露出自嘲的笑容,垂目点燃了手中的香烟。
    “悦溪姓陆,我希望你能理解。”陆晚舟转移了话题:“将真实的鉴定结果透露给你,只是觉得,你有知情权。但孩子,并不宜知道这一切!舒荷,是真心对待这个孩子。”
    “我知道。我相信你们。”冯立递过来另一个文件夹:“所以,我把我所有的股份转到你名下,待孩子成年出嫁时,请你以父亲的名誉,将这些股份作为她的嫁妆!而且,她只能带走这份嫁妆!”
    陆晚舟凝着冯立,沉默不语。
    “她成长过程中需要的花费,我希望,你尽可能用这些股份的收益安排。”冯立眼眶中有闪光的泪花:“我已经亏欠舒荷、亏欠你很多了。只有这样,我才能稍稍安心些。”
    “你今后怎么办?”陆晚舟虚着眼眸问。冯立的决定,他能理解。
    “还不至于穷到愁吃愁穿。”冯立咧嘴一笑:“这些年跟着你,也算风光红火过了。以后,想过一段简单轻松的日子。也许,运气好的话,会遇到简单轻松的人。”
    “有时间的话,多到家里坐坐。小溪除了不能喝豆浆不宜接触豆制品,不挑食。而且,喜欢收到小礼物!”陆晚舟宽厚的大掌用劲压向冯立的肩:“她在跟舒荷学小提琴。她很喜欢,也很用功!”
    “我明白!”冯立哽咽:“谢谢你!谢谢.....舒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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