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道理的选择

【四】
    那之后一连好多天，宋清研都默默关注着这件案子，可是再也没在新闻或报纸上看到相关的消息，也不知是搜查一直没有进展，亦或是警方故意隐瞒了信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宋清研越来越相信是前者。因为警方从来没有传讯过他，一次也没有。若是他被列为嫌犯的话，应当是越早传讯越好。
    看来他在警方眼中是个跟刘阿四完全无关的人。
    半年过后，宋清研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这半年来，他还清了债务，弟弟宋清修也痊愈出院，曾经笼罩在宋清研身上绝望而灰暗的气息几乎再也看不见了。
    出院那一天阴雨绵绵，宋清修满脸笑容，他看着捧在手心的玻璃瓶，道：“一定是哥哥的祝福起了效，我现在感觉身体比从前更好了。”说着又转头看着宋清研：“哥哥以后也要一直折纸鸢花给我哦。”
    宋清研微微一笑：“好。”
    宋清研还清债务后，便离开了工地，另寻了一间小餐馆当服务员，当班时很忙，工资却不高，他现在压力骤减，也就不再急着挣钱，因此觉得这样的生活还不错。
    这一天宋清研正在餐馆工作，他站在餐桌旁，等着客人点菜，余光突然看见店外站着两个男人，那两人站在街道上，抬头看着餐馆的招牌，一动不动。
    宋清研心中突然涌现一股不安的感觉。
    他第一个念头是，难道又是那些催债的人吗？
    可是他的债务早已还清，那两人看起来也不像穷凶极恶之徒。宋清研又拿不准注意了。
    他强迫自己转移视线，可是这一天工作时他都精神恍惚，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那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可他却仿佛总能感受到两道冰冷的视线，透过玻璃窗，直直落在他身上，令他浑身战栗，如坐针毡。
    入夜后下班，走出店门，宋清研的预感成真了。
    “刑警。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白天曾站在店外那两人掏出证件，对着他冷冷道。
    宋清研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五】
    路上两位刑警一言不发，宋清研愈发紧张，他曾忐忑着询问为什么要传讯他，但那两人只是说：“你很快就知道了，是与你有关的杀人案，还请务必协助我们早日破案。”
    杀人案？半年前的记忆再一次涌上心头，他原本都已经忘记了。
    “只是协助的话……不用去警局吧？”宋清研试探着问。
    “事实上，在找到你之前，我们已经去过你家中一次。”其中一个刑警说：“是你弟弟在家，你工作的地址也是她告诉我们的。”
    宋清研不再说话了，这些事情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叫弟弟知道。比起家里，他宁肯去警局。
    到了警局，宋清研坐在凳子上，空无一物的房间里又进来了两个人，年纪稍小的那个满脸笑容对他说：“我是刑警方毅。”他说完坐到了一边，将正中的位置留给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冷着脸说：“林瑞。”
    宋清研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方毅先问了宋清研的一些基本情况，他似乎只负责做笔录，余下的都是林瑞在问。
    林瑞先说了找他来的缘故：“三天前，我们在城郊发现了一具尸体，经查证死者曾经跟你共事过，那时似乎关系还不错，因此找你来取下证。”
    不是刘阿四的案子。
    宋清研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好奇地问：“是谁？”
    “陈泉。”林瑞看着他，慢慢道：“他半年前辞去工地的工作，此后行踪一直不明，我们也查不出更多的消息。半年前你也在工地工作，听说那时你们走得很近？”
    宋清研的神经再一次紧绷起来。
    “陈泉死了？”他神色怪异的反问。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是怎样被这个人欺骗，一步步踏入他设下的陷阱中。得知真相那一刻，他真以为天都要塌下来，那时他只觉得所有的前路都被这两人堵死，再看不到一丝光亮。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才敢凭借一时意气杀了刘阿四。
    那之后陈泉也消失无踪，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又陷入了几乎永无止境的还债生涯中。渐渐地，他将这个人淡忘了。
    时隔半年，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他的消息。宋清研也不知道自己是高兴多一点还是惊讶多一点。
    可是既然刑警都出动了，也就说明……“陈泉的死因是他杀？”
    “不错。”林瑞说：“看样子你很惊讶。关于他的死你有没有什么线索？你觉得谁有可能杀了他？”
    “这个……我也不清楚，其实，我们也有大半年没见面了。”
    “你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辞职吗？”
    “不知道。”宋清研一口否认。顿了顿，担心答得太快引起猜忌，他又补充道：“虽说当初我们走得近，但也只聊聊工作上的事，我对于他的私人生活几乎什么都不知道。”说这句的时候，宋清研心想，这倒是实话。
    他那时太蠢，竟然会听信一个自己丝毫不了解的人的话。
    【六】
    林瑞叹了口气，身体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似乎颇为疲惫。
    宋清研心想，是不是应该放自己回去了。
    这时却听林瑞突然转移了话题：“今天我们去你家的时候，在客厅看见阳台上摆着许多玻璃瓶，你弟弟说里头是你送的折纸。”
    宋清研心头猛地一跳，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
    “是……是啊。”他小心翼翼的说。
    “你很擅长手工活吗？”
    “……还行吧。”他拿不准林瑞究竟想要说什么。
    这时后方一直在做笔录的方毅插话道：“不过要用纸折出纸鸢花，也挺不容易的吧？”
    林瑞紧接着道：“听说这是你为弟弟祈福折的，每天一朵。”
    宋清研沉默着点点头。
    林瑞又问：“这种东西，一般不会给别人吧？”
    宋清研没有回答，他忍不住说：“警官，如果没有事，我就回家了，晚饭还没做呢。”
    “不急不急。”方毅从后面走上前来，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笑着说：“刚刚就当休息了一下，我们还有问题没问完呐。”
    宋清研心中愈发不安。
    “事实上我们还查出一件事，有关陈泉的。”林瑞说：“他过去跟同伙一起，做些欺诈勒索见不得人的事，在工地工作不过是个幌子，后来那个同伙死了，他也就从此销声匿迹，直到半年后横死，才被我们发现。”
    “那个同伙叫刘全，你知道吗？”
    刘阿四！
    宋清研心中吃了一惊，想不到最终还是绕回了这一点。他竭力镇定，慢慢回答道：“不，不知道。”
    “也没听陈泉提起过？”
    “没有。”
    “约莫半年前，刘全的尸体在柳河堤被人发现，是他杀，这件案子至今悬而未决，因为我们找不到任何一个跟刘全相关的人，调查根本进行不下去。直到半年后，我们才得知陈泉跟刘全之间有这么一层关系。”
    宋清研默默听着，心中却越来越紧张。
    “你说不知道刘全这个人，也没见过他？”林瑞又反问道。
    不知为何，宋清研从这个问题中嗅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但现在他已经别无选择，只能一味否认到底：“是。”
    “说谎！”林瑞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他将一个透明小袋子扔到桌上，宋清研一看，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这是从刘口袋里找到的东西，那时我们连嫌犯都找不出来，根本不知道该往谁身上调查，这个物证一直保存了半年。你说，假如你跟刘全互不相识，他身上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袋子里装着的，是一朵手工折成的纸鸢花。
    【七】
    宋清研现在明白了，刑警一开始就是为了调查刘全的案子，才传讯的他。提到陈泉，不过是为了叫他放低戒心，自露马脚。他们早在他家看到那些纸鸢花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想不到你小子还挺有童心的。
    ——哥！纸鸢花不见了。
    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应该发现的。
    不知是哪一次还钱给刘阿四，他在放现金的时候，纸鸢花也被夹杂着放了进去。他一直不知道。原本只有一朵纸鸢花，警察还查不到他身上，可是半年之后，陈泉的尸体却被发现了，刑警顺着这条线查到他身上，原先或许真的只是想从他那里了解下陈泉的事，却在去他家的时候，见到了阳台上摆着的玻璃瓶。
    是巧合么？还是老天早有安排？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半年前，他庆幸于陈泉的消失，暗自欣喜刀疤青年的不揭发，可是到头来还是逃不脱法律的制裁。
    林瑞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还不认罪么？只要对照下花上留下的指纹，铁证如山，你逃不掉了。”
    逃不掉了。
    宋清研颓然的垂下头。
    最终他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暂时……不要告诉我弟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