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道理的选择

【八】
    同一时间，齐清硕跟着郑宣来到了梧桐路附近某家网吧，据说陈文静犯案当天曾来过这里。即使如此，齐清硕仍旧不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
    网管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听了他们的来意，立即表现的很有兴趣：“警察才来过不久，也是问那个女孩儿的事，她怎么了吗？”
    郑宣摇摇头：“我们不是警察，只是想了解下那天的情况。”
    网管露出一副明白的神情，说：“想问什么尽管问吧。”他似乎对于那天发生的一切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我想知道陈文静来网吧的时候，外面是不是下着雨。”
    齐清硕听见这句话，吃了一惊。
    网管连连点头：“她全身都湿透了，神情恍惚，我问话她也不答。”
    “什么真相？”陈文染脸色一白：“我以为事情已经一清二楚了。”
    “我们还是进门再说吧。”
    林瑞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陈文染犹豫着坐在了他对面。
    “你究竟要说些什么？”
    “有关陈文静杀害朱玮峰的理由。”林瑞慢慢说：“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朱玮峰为人谦逊，调查他身边的人，也找不出任何可能的杀人动机，偏偏这件案子是熟人作案，为此我困扰了许久。针对这一点你曾说过，陈文静精神异常，你似乎认为，她之所以犯下这件案子，也只是因为一时冲动，是毫无理由的犯罪。可是我看了她这两年发在网路上的邮件，却有了不同的看法。”
    “这确实是一起无理由犯罪，只是这个‘无理由’是从朱玮峰的立场来看，对于陈文静而言，她有着自己的一番道理，并且她对于朱玮峰的杀意已持续了许久。”
    “在邮件中，她不止一次提到，家里因朱玮峰的出现变得拥挤了，她因此变得心情烦躁，这句话对于这栋四室两厅的公寓来说是毫无说服力的，朱玮峰每周一次的固定出现令她觉得困扰，这是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想过吗？”
    “……”陈文染承受不住林瑞严厉的视线，狼狈别过了头。
    “陈文静或许是有着精神方面的疾病，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想要去杀害一个人，杀人是有罪的，更何况只是因为自己单方面的不适而杀害一个无辜的人，朱玮峰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丧命。你从前想必也因为陈文静异于常人的思维而苦恼过，因此你才会这么厌恶她，在家里也绝不主动跟她说一句话。”
    “但无论陈文静犯了多大的错，有一件事我想都应该让你知道，陈文静之所以会这么排斥朱玮峰的出现，那都是因为她从心底里喜欢着你这个姐姐，她将这里当做属于你们两个人的家，因此不能接受另一个人的介入。在她眼里也看不到你对她的厌恶，她始终将你当做从前那个对她关心爱护的姐姐，现在这份关爱竟然转移到了朱玮峰身上，她觉得无法忍受，才会那么希望朱玮峰从这个世上消失。”
    “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要你原谅她，犯罪始终是犯罪，我只是觉得，陈文静心中真实的想法，应该让你知道。”林瑞站起身，离开前，他留下最后一句话：“现在我要去逮捕真正的犯人，让这件案子划下帷幕。”
    【九】
    听见敲门声，赵玲从猫眼看出去，门外站着两个似曾相识的人影。她仔细回想，才隐约记起那似乎是发现朱玮峰尸体那天，帮忙报警的两个人。
    赵玲迟疑着开了门。
    “有什么事吗？”她迷茫的问道。
    “关于朱玮峰的案子，”郑宣开门见山道：“陈文静畏罪自杀了。”
    “啊！”赵玲惊叫了一声，说：“畏罪自杀……凶手是这个人吗？她是谁呢？”她只有当晚接受审讯时呆在陈文染的住处，之后就回了自己家，因此并不知道陈文静这一号人。
    “你应该是见过她的，这么快就忘了吗？”郑宣却说。
    “什么？”
    “案发当天，你看着她冲出公寓的，不是么？那时候陈文静以为自己杀了朱玮峰，惊慌失措，慌忙想要离开现场……”
    赵玲的脸色渐渐变了。
    “因为太过慌张，她忘记了关上大门，你发现这正是赵光告诉你的地址，好奇的走进去，经过空无一人的客厅，发现了客房里陷入昏迷的朱玮峰。”
    齐清硕在一旁听着，也渐渐明白过来。
    “你揭开蒙着朱玮峰的抱枕，很快明白过来这是杀人现场，只是凶手似乎太过紧张，没等被害人真正咽气就跑走了。那一瞬间你看着朱玮峰的脸，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我想这个念头也是长久以来潜伏在你心头的，现在因为这个契机，你决定实施它。”
    “不……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赵玲说。
    郑宣不为所动，继续道：“你将抱枕捂回到朱玮峰的脸上，彻底杀死了他。然后你若无其事离开房间，关上大门。过了好一会儿，你装作刚刚来到这里的样子，拍门叫醒了赵光。没有任何人知道之前你曾进来过一次。”
    赵玲的脸色已然变得惨白。
    “替你顶下杀人罪名的孩子，就是陈文静。她以为自己是真的杀了人，担心被警察拘捕，因此选择了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
    “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擅自跑到别人家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真当自己是侦探吗？我也可以说凶手是你们两人呀！”赵玲大声反驳道。
    听她这么说，齐清硕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他当然相信郑宣的判断，只是担心郑宣拿不出证据。
    郑宣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气定神闲道：“你难道以为自己的计划真的天衣无缝吗？那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24号下午三点下起了雨，那场雨下了大概有二十分钟，假如你真的是三点半抵达陈文染的住处，根据你所说的，你家到梧桐路乘车需十五分钟，那你就应该是三点十五左右出门的，那时正在下雨，你怎么会没有带伞？”
    “……”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其实是在三点前出的门，那时还没有开始下雨，从车上下来天上却下起了雨，你为了避雨，快步朝陈文染的公寓走去，就在这时你看见了惊慌失措跑出来的陈文静。陈文静的自白书里写着‘浑身上下粘湿的感觉挥之不去，仿佛朱玮峰体内流出的鲜血全部附在了我的身上’，那并不是陈文静的错觉，她的身体被雨水淋湿，她却因为太过慌乱，丝毫没有注意到。我问过网管，他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
    “那又怎样？”赵玲毫不松口：“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人不是我杀的，你说什么也没用。”
    “既然如此，你就让我们进屋好好搜查一番吧。”
    “什么？”
    “那样东西，你应该还保存着才对。”郑宣顿了顿，说：“你杀害朱玮峰的时候，身上被雨水淋湿了，不是吗？从玄关到客厅，再到那只作为凶器的抱枕上，应该都留下了水痕，你不知道朱玮峰的尸体会在什么时候被发现，万一发现得过早，因为双手用力加压而湿透的抱枕必定会引起警方的怀疑，所以你将它藏在赵光送你的礼物袋子里，带回了家。”
    “……”
    “对了，那时你必定也是将玄关跟客厅的水渍擦拭干净了的，为了消除自己来过的痕迹，所以赵光才会说地板变得光滑了这种话。”郑宣锐利的视线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怎么样，能让我们进屋看看吗？”
    “不，不！你们不是警察，没有权利这么做！”赵玲尖声叫道。
    突然，敲门声再次响起。
    齐清硕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刑警林瑞跟方毅。
    “赵小姐，你涉嫌杀人罪被捕了，这是搜查证，请让我们进来。”
    赵玲的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
    【尾声】
    写供词的时候，涉及到了凶手的犯案动机时，林瑞心里已经有谱。
    关键就在于陈文静写在小说扉页上的那段话。她用小说内容隐射朱玮峰出轨，而那个第三者，就是赵玲。陈文静必定是在某一刻，无意中撞见了赵玲跟朱玮峰在一起。
    可是朱玮峰毫不知情，不止是陈文静对他抱有的仇恨态度他不知情，赵玲对他有意的事，他也丝毫不知道。
    而这也是赵玲想要杀害他的缘故。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他，可是我用尽了办法，明示暗示，他都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不，他是知道的，只是故意不说，将我耍得团团转。因此我对他的喜欢转变成了恨。”这是后来赵玲说的。
    想不到动机是这样可笑的一件事。
    朱玮峰没有做错任何事，可是他的谦和友善，却成了两个人对他恨之入骨的理由。这样的理由，有什么道理可言吗？
    结果最终，这也只能称得上是‘毫无理由的犯罪’了吧。
    林瑞默默想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