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小吾曹州县吏

13 将计就计


等了两个时辰,还不见人回来,派了三拨人去打探,结果说渠港早已平静,那大老爷呢?不知道。
    “怎么回事,大老爷哪里去了?”范书办看着宗姬凤林愈发黑沉的脸色,他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此时花厅方圆十丈已经成为雷区,除了四房书办还在勉强陪客,其他挤着来看宗姬家大人物的皂隶们早已跑得一个都不见。
    于虎也很见机的以寻人的借口溜走了。范书办最后一次添茶时连茶带碗一齐被宗姬家三公子扫到了地下,责骂的话倒是没有,但这比不责骂更可怕,范书办跌跌撞撞出得门来,迎头望见朗温亶望从中门而进。
    他如见救星!感激涕零的迎上去:“二老爷!大老爷不见了,宗姬三公子正在发脾气!”
    朗温亶望点点头,看到他衣摆的茶渍:“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您来了就好!”
    朗温亶望踏进花厅,面上含笑:“三少,在生什么气?”
    “你说呢?”宗姬凤林也并未给他好脸色,哼了一声。
    “你们先出去。”朗温亶望朝筛糠般的三房道。
    “是。”吏、兵、工三房书办如释重负,鱼贯退下。
    房里只剩下两人。宗姬凤林的两个玄衣随从是从不离主子半步的,朗温亶望知道他们家的规矩,当作不见。
    “我竟然被他摆了一道!”宗姬凤林一指案几上的方盒,冷笑:“你相不相信,里面有印信?”
    “当然没有。”
    “那么,有没有什么突击的湖匪?”
    “当然也没有。”
    “不错,”宗姬凤林道:“他却把印盒交给我,回来时一定会打开来看,如果没有,想待如何?”
    “自然说印是在三少手里丢的。”
    “不错,不错,”宗姬凤林猛地大笑:“好,好个云澂云大令!”
    朗温亶望道:“他棋高一着,我们小看了他。”
    宗姬凤林还是笑:“敢拿本少爷当枪使的,他还是第一个。好,云澂,我算是记住你了。”
    “我就是推断出了前因后果,所以才急忙赶来。”
    “接下来怎么办?”宗姬凤林渐渐沉下心气,发脾气没用。
    朗温亶望苦笑:“事到如今,只有归印。”
    宗姬凤林心里升起一丝愧疚,但他并不笨,只是轻估了对手,冷静下来通盘想过后,知道即使没有自己云澂也会找另外一个人来当冤大头,不是刘清就是赵桂栋,因此虽略有对不住之意,但也无须将责任全揽上身,因此道:“那这一盘,你认输?”
    “不。”
    “哦?”
    “他可以将计就计,我们又为什么不能反将一军?”朗温亶望狭长的眸子里闪动着精光:“云大老爷一时半会儿不会出现,而印现在在我们手里,印就是权把子,俗话说,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不如一次了他个彻底。”
    “威——武——”武班们喊了起来,这是升堂的信号,经过衙门外的百姓们驻足,大老爷要审案了?可是现在已经过了申时,时间不对呀。
    有人停下来张望,等看到从堂后踱出来的人,登时瞠目:是四老爷!
    赵桂栋捧着官印的手有点抖,他瞅瞅左案的朗温亶望,他朝他点点头,于是他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咳嗽一声:“官印在此,大老爷有令,由我代审方氏一案。”
    堂下嘈嘈,百姓越聚越多,一来四老爷代替大老爷审案甚是新奇,二来居然他的派头比大老爷还足,且不说二老爷三老爷六房书办全员集齐,更了不得的是,宗姬家的三公子也在一边!加上审的又是闻名已久既有孤女又有娈童的方氏命案,就见升堂不过一刻,那来听审的人跟潮水般,不单大堂的走廊院子里塞得水泄不通,连外面街道都全是人,甚至有上屋顶的。
    赵桂栋朝李书办抛个眼色,李书办抽抽鼻子,报:“启禀老爷,方氏女告父母为人所害一案,全部人犯,俱已传提到齐,听候发落!”
    赵桂栋有模有样的把案卷打开,“带方青!”
    差役一个接一个传呼,方青本就住在后院,已得知赵桂栋替代的事。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见这阵势,免不了胆怯,云夫人道:“我陪你去。”
    “不……”
    “澂儿不在,他们会让你吃苦头的,”云夫人道:“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许会好过点。”
    “不。”方青这回却坚定的拒绝了,她受大老爷的恩已不尽,怎能再拖累上了年纪的云老夫人?因此她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我先去,没事,说不定大老爷一下子就回来了。”
    她一出现,堂外出现第一波安静,乱糟糟的声音低下不少,一个个垫起脚往上望。
    青衣布裙的小姑娘,面容犹然还带着没长开的稚气,亭亭玉立,犹如将绽未绽的荷苞,让人仿佛舍不得重斥。
    然而公堂无情,半天见她不动,皂隶们喝:“跪下!”
    森森之声,方青见到赵桂栋就想起了他的手段,暂时低头:“民女方青,见过四老爷。”
    仪态举止,比之前大有进步,自然是中间在云染手里过了不少次堂的结果。赵桂栋道:“你做的事,你自己总明白,本案拖至如今,一直没有找到证人,现如今被告告你诬蔑,你有何话说?”
    “大老爷前所验尸,民女爹娘身上确有被殴痕迹,只是夜阑人静,苍天无眼——”
    “雷海音不是自认杀了人吗?”
    “他不是!”
    “那是何人?”
    “为首的就是明玉!”
    “哼,真是不识好歹!”赵桂栋也不多说,道:“拿锁链来!”
    手下人早有准备,烧得红红的一盘链子,两个人抬着朝堂口一放,方青脸色瞬时惨白,不知这是什么花样,又吓又急间,皂隶们已经扯起她,不顾妇女颜面的将裙子捋去,衬裤卷起,露出两个光滑纤细的膝骨,一摁,架跪到了烧红的链子上。
    “啊——”
    凄惨的叫声登时响起,炮烙穿心,围观的百姓们纷纷捂住嘴。
    那厉声如万把尖刀搅戮,隐约可闻的皮肉焦味使得宗姬凤林将折扇一打,不动声色瞥一眼朗温亶望,发现不但正在施刑的那位心辣手快,同坐这位亦是铁石心肠,毫不为动。
    少女晕了过去,被泼下一盆冷水,浇在铁链上滋滋响,她满头冷汗醒过来。
    “还嘴硬不嘴硬?”赵桂栋的声音宛如阎罗判官,逼迫着,回荡着。
    “我……我要跟被告……对质……”
    “好,谅你不死心,传明玉!”
    “是!”
    要在层层叠叠的人群中分开一条路上堂是件异常艰难的事,明玉在几名仆从簇拥下姗姗而来,明媚如昔,很是漂亮的行了一个礼:“见过四老爷。”
    赵桂栋对他的颜色又不同,将案卷看一看:“十月初一晚上,你在家中饮酒?”
    “回老爷话,是的,”明玉答,“不敢瞒老爷讲,还拉了几个人乐了会子,他们都可以作证。”
    “以何为乐?”
    明玉显出几分不好意思:“小赌而已。”
    赵桂栋问他作证人的名字,他一一说了,把那几个人叫来,也都并无二致。赵桂栋将惊木堂一拍:“方氏刁妇,人证俱在,你不是诬蔑是什么?!”
    “说的都是假话……”方青喘着气,“他们都是串通好的……”
    “好哇,还满嘴胡言,再押!”
    另一盘烧得通红的铁链抬上来了,这盘比前一盘更甚,烧得久,链子通红得发亮。门外有人看不下去,但喊又不敢喊,拦亦无法拦,只有跌跌撞撞掩面而走,而堂上酷刑继续,使劲一按,这一下,谁都知道,两条腿是保不住的了。
    而方青连命都不再想要。昏昏沉沉中,她道:“你们松一松,我、我说。”
    她气若游丝,要不是赵桂栋一直死死注意着她,估计都不会听到。登时叫左右放手,方青哪里还能跪得直,一下软到。
    “早若如此,何必受这些苦。”赵桂栋假惺惺地,“李书办,好好记着。”
    “谨遵老爷吩咐。”李书办执起笔,准备录供了。
    方青勉强积蓄些力气,抬头望向明玉,他看都没看她,显见笃定官司赢定,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漂亮面孔狠心肠……她想,隐隐咬住舌尖。
    大老爷,阿青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即使最终依旧没有结果,阿青也不怪你。
    一个打滚,在堂上堂下的惊骇目光下,她扑住了明玉的两条腿。
    明玉哪能容忍这般血污东西近身,想都没想,直接一脚踢开,只听咚地一声,瘦小的身躯趴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还不快把她拉起来?”赵桂栋急急道。
    左右应喏,轻松挟起两支胳膊,少女的脑袋软答答的垂在肩上。
    “又装死,”赵桂栋哼,“泼水。”
    堂吏照做,一盆水兜上,没反应。
    再泼,还是没反应。
    一个经验老道的看出不对头,把手指放到少女鼻下一探,大惊:“不好,没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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