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小吾曹州县吏

28 途经阳冲(中)


凤凰仪水阁只比宗姬家那华丽的檐楼低了两层,倒映在一片潋滟的湖水当中,众人尚未走近,就听管弦歌唱之声,婉转悠扬,忽近忽远,似在云端里一般,好赛做梦。大伙儿举眼四顾,穿过曲桥,宛如忽至仙乡中,不敢走错一步路。
    一楼摆满了桌子,龙管家一出现,不少人站起身打招呼,龙管家一一礼应,后道:“诸位请在这边用餐。”
    云染代替众人道谢,龙管家笑道:“云老爷是大老爷,请移驾楼上。”
    云染辞谢:“不用了,在这里随便吃些就好。”
    龙管家依旧笑,却是坚持的语气:“请。”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拱手请龙管家带路:“有劳。”
    龙管家显出欣赏的神气,“云老爷请随我来。”
    跟彩楼上的状况一样,二楼的人少一些,三楼再少,依次类推,到第四层时,一班乐台跃然入目,一个锦衣人带着几名侍从正对着一人戏笑:“琢人你说,你在缳都老避着我,这下可不又碰着了?”
    琢人妆容卸净,捏着一方大帕子擦拭唱戏的砌末,只是不答。偏偏这么多人,锦衣公子就属意他,不转睛的顾看,看得琢人暗暗不耐,低头擦得更勤。锦衣公子悄手揣住绢帕一角,猛力抢去,只听“哗喇”一响,把琢人左手养的一只寸多长的小指甲,齐根迸断。琢人又惊又痛,又怒又惜,本待发作两句,却为锦衣公子的身份,没奈何忍住了。锦衣公子抢得手帕子,兀自得意,琢人同伴见状,取把剪刀,授给琢人,琢人将指甲剪断,道:“华少,今儿是二公子邀我们来的。”
    “喝,拿他来压我?”锦衣公子故意大声:“你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琢人绝口不谈。
    锦衣公子道:“你的开消我知道,那次局帐里少了你的?莫非二少的便格外不同不成?”
    张甲夹在里边调解:“华少,等会儿就要调排桌椅安设杯箸了,我看把琢人安排在你身边可好?”
    锦衣公子这才解颐,一面张开一只臂膊想要揽琢人入怀。琢人抽身倒退,一下把锦衣公子惹怒,面色大变,张甲亟亟道:“琢人,你这是干什么,不要扫了大家的兴!”
    琢人心中不喜,然而干这一行,就是要巴结人,尤其是有身份的客人,容不得你说讨厌或不讨厌,否则就是门前冷落车马稀的结局。他定一定,从桌上壶中倒一杯酒,再抬起头时已然巧笑:“华少,是琢人不对,琢人给您赔罪。”
    锦衣公子大乐,就他的手连饮三杯,又喂他一杯,琢人一气饮干。锦衣公子触动前情,去抚他手背,琢人嗔其轻薄,夺手敛缩,锦衣公子偏不让,手一长扭住他衣领,喝令过来,琢人憎嫌再无法忍,一时爆发,抵死望后挣脱,锦衣公子重重怒起,飞起一只毡底皂靴,兜心一脚,突变乍起,转瞬琢人被踢倒在地,旁边人奔救不及。
    云染没想到此人说翻脸就翻脸,而后面发生的事更见暴戾,不待琢人爬起,那锦衣公子索性发狠上前乱踢一阵,踢得琢人满地打滚,没处躲闪,但见地上血迹斑斑。
    这时大家都反应过来了,乐班里的同伴横身阻挡,不免也被锦衣公子踢了几脚。张甲一看不像话,拦腰抱住锦衣公子,锦衣公子还不让,直到龙管家重重咳嗽一声,几名家仆上前排揎,锦衣公子方住了脚。
    同伴们扶起琢人,他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哪里还有半分红人模样?龙管家示意乐班们拥他下去休息,一边朝锦衣公子道:“就为个囡儿,华少实在不必发这么大脾气。”
    “哼,”锦衣公子道:“他以为本少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本少面前装清高,这边一叫就巴巴的赶来,不打他一顿怎么平得了本少心头怒气!”
    “是是,”龙管家也不跟他多做纠缠,“华少,楼上请。”
    锦衣公子看到他身后的云染,眼前一亮:“喝,好皮相!新来的?”
    龙管家正色:“华少,这位是葭来县令云澂云老爷,三公子特意请的。”
    锦衣公子哦了一声,尤不死心,指指:“到七楼去?”
    “到七楼去。”
    听说到顶楼,他色迷迷的眼光才收敛了点儿,撇撇鼻子:“走吧!”
    在上楼的过程中,龙管家介绍,云染得知这位被众人称为“华少”的原来是廪君家的大少爷,廪君苕华。
    何以上次在缳都却不曾见?云染想着,不知不觉到了最高处,早有人侯在门口,六盏巧样宫灯已经点起,滟滟光晕中,照出门楣上一块绿地金字的小匾额,上面题着“有凤来仪”四字。一只绿嘴鹦鹉,娇声娇气的喊道:“有客,打帘子!”
    “小绿,不得无礼!”
    勾阑微响,走出来一个俏丫头,这样骂了一句,然后笑嘻嘻侧头看云染,嘴里却对龙管家道:“大公子二公子与三公子来过又走啦,二公子临走吩咐,你来了就去他书房,有事儿。”
    “好。”龙管家干脆利索的应,一边朝云染华少告退。
    云染道:“既然主人都走了,那我们是不是也——”
    俏丫头道:“三公子待会儿还回来呢,公子,里面请。”
    云染实在不想应酬,廪君苕华已经把帘子掀了大步踏进去:“都有些什么人在?”
    帘后是一个巨大的空间,一面敞开,正好临水,檐前挂两行珠灯,屏帷帘幕俱系洒绣的纱罗绸缎,五光十色,不可殚述。
    在座四人,谈笑正欢,像旧相识,惟云染是初次见面,八道目光投射来回打量,后面传来一道笑声:“说句讨气闲话,云老爷可是比众位要好看点罢?”
    众人失笑,一个与吾栖彦光极熟,混不拘礼,道:“比郡守老爷也还好看些。”
    来者正是吾栖彦光。云染行礼,指一指周围:“不知将我叫来此处,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吾栖彦光道:“寿星大人的贵客,我们岂能不邀。”
    “郡守大人太客气了。”吾栖彦光官级比她高,在缳都也并未表现出很熟的样子,何以此刻变得如此热络?
    那俏丫头招呼了坐,随即退出,换上另一个鹅蛋儿脸的丫鬟服侍,美貌端庄,捧着一个茶盘到新到的客人面前:“华少,云老爷,请用茶。”
    云染站起道谢,廪君苕华瞧她,“涟漪,怎么没在三少房里了?哦我知道了,定是有更年轻漂亮的丫头进去了不是?”
    说罢哈哈大笑,涟漪垂眸,既不生气也不恼怒,只朝站起的云染道:“云老爷坐着便可,不必客气。”
    说话间又有四个丫头上来,揭开七八样螺钿嵌的果盒,里头蜜饯干果,色泽诱人,脆生生道:“用点心!”
    云染点头,眼睛被对面一架屏风吸住。这面屏风由水晶雕琢而成,一扇三折,用紫檀雕琢出的底座托着,工艺绝伦。经过日间种种,云染已知整块巨大的水晶在这里不足为奇,奇的是水晶居然中空,三折便成了三个池子,里面贮水,蓄着五□□鱼,游来游去,活泼可爱。
    须臾,有一仆役飞奔上楼报:“三公子到。”
    大家立起身来,迎至楼梯边,紫衣少年在两个黑衣护卫下出现,见到某人,唇一弯,口中道:“忒费事哉,做啥呢?”
    众人含笑,相与簇拥至座中,涟漪在旁道:“公子宽宽衣吧。”
    宗姬凤林摇手,吾栖彦光问:“凑牌局呢,还是听戏?”
    廪君苕华叫:“听戏!”
    “听了一天的戏,都腻味了,”宗姬凤林跟他似极熟稔,一点不给他面子:“摆桌罢。”
    廪君苕华嚷:“喂,三少,我可是千里迢迢来为你庆生的咯!”
    宗姬凤林斜睨他一眼:“那九套杯的盏儿你还要不要?”
    “好!好!好久没与你豪赌一场了,” 廪君苕华改变口风:“今儿尽让寿星尽兴才是!”
    涟漪即着手调派,不单只是铺桌子这么简单,重叫丫头们捧上另一套高脚錾银盆子,装着十六色水果干果、甜点咸点,一字排开,另有沏茶煮水的,而这边客人们围着主人边等边聊天。
    闲谈中,云染知道了这四位均是行盐而致巨富,一掷千金,无不喜欢摆阔,久而久之,尤其醉心于癖好的极致,譬如有一位喜欢养鹿,专辟巨苑,养上各色鹿种数百匹,早晨放到城外山中,晚上再赶回来,连绵街市,城中蔚为奇观。
    还有一个,做四十整寿时问门客,如何能手挥万金而顷刻间名传遐迩?门客教他买一万两银子的金箔,运到当地最高的檐楼上,向风扬散,一时金光万点,满天飞舞,由此异闻豪举风传。
    “单说无味,得有人捧场,”大洒金箔的那个姓缔乙,道:“不如叫戏囡儿们来。”
    其他三人都赞同,廪君苕华尤甚。吾栖彦光笑:“今儿可是痛快了,琢人他们都在。”
    提到琢人,廪君苕华浮起一丝尴尬,抢道:“我看他们班里新有一个磬筄的,很不错,不如叫来陪三少。”
    缔乙疑惑道:“琢人是头个,自然叫他。”
    廪君苕华咳嗽:“刚才我上来时看到他了,他似乎不舒服。”
    “那就一起叫好了,总得露露脸。”
    吾栖彦光看出些机锋来,试探性的道:“华少,听说你迷琢人迷得厉害,今儿就让他陪一陪三少,也不肯?”
    廪君苕华忙否认,宗姬凤林反而道:“随意,你们喜欢叫谁就叫谁,我无所谓。”转眼装不经意看过云染:“只是不知云大老爷有相熟的局子没?”
    “怎么没有?”吾栖彦光道:“跟六小姐那出还是大赢家!云老爷,”他朝她睐睐眼:“居宜也来了。”
    于是由管事在旁边写票,既然一定要点,云染想想,干脆不如居宜。等管事去请的时候,另一名老仆带着好几个手下过来,提着食盒:“三公子,面做好了,大公子说一定要好好吃完哚!”
    过生辰一定要吃面,面不能断,表示长寿,这跟在现时的风俗倒差不离。滴溜溜菊花青的大瓷碗摆了出来,配着红实木嵌牙的筷子,在座的都享受到了一碗,由于实在美味,云染忍不住称赞。
    宗姬凤林听了尤为高兴,本来觉得不怎么样的,突然间也觉得好吃起来。
    缔乙察言观色,道:“三公子家的面自然是与众不同,云老爷头回吃吧?”
    云染点头。
    “这有个特殊的名字,叫‘软骨面’,以僰水里特有的青鱼煮熟,拆骨和粉制面,三公子,我没说错罢?”
    宗姬凤林得意点头,另一个拍马屁的跟上:“就像三公子今日身上所着之濯锦,花样也是从没见过,想来是织户特为专织的。”
    说起“濯锦”,就像后来才了解二公子身上那块大得吓人的流光溢彩的石头有个专有名称叫“玭霞”外,就是当初讨论的专濯锦的那条锦江,居然是由宗姬家专门派人保护的。
    奢侈啊……洗衣的地方专门一条江,这条江还受人保护!云染咳嗽一声,敲敲碗沿:“想来这一点儿面,所费必也不靡。”
    “当然,”廪君苕华讥诮:“云老爷那小地方没见过罢?”
    云染没有表情,缔乙打圆道:“也不算太费,以面本身之功夫,加上珍贵的浇头,差不多中人之家半个月的用途。”
    就吃面的功夫,囡儿们陆续来了,按票写的各自站在点局的人背后。宗姬凤林一看,有叫两三个的,有叫四五个的,单云染只叫一个。他把居宜仔细瞅了两眼,这时居宜正把亲手剥的瓜子、松子、胡桃等类,两手捧了,送来云染吃。云染收下,却还一半与他,“你自己也吃些。”居宜笑着接了,宗姬凤林朝吾栖彦光道:“瞧着倒是个伶俐的。”
    吾栖彦光凑趣:“让他转局过来好了。”
    宗姬凤林嗤一声:“转什么局?不过大家说两句闲话。”
    “那也叫他过来,说说闲话也近便点。”不等宗姬凤林阻拦,吾栖彦光略抬嗓音:“云老爷,三公子想请你身边那个过来坐坐,不知肯不肯割爱啰?”
    听他一说,居宜楞了下,赶紧立起身,看看宗姬凤林,又看看云染。云染道:“既然三公子抬举,赶快敬一杯茶。”
    居宜见机,马上挪过位置,亲手沏茶,宗姬凤林反觉得不好意思的,故意道:“你来巴结泡茶,云老爷要吃起醋来,我怕打不过他呢!”
    廪君苕华拊掌。
    居宜笑笑:“三公子说的哪里话,云老爷要打您,我帮您挡。”
    “瞧瞧,”宗姬凤林环顾:“你是看中我比云老爷多两个钱哉,是不?”
    居宜道:“三公子要不舍得这两个钱,就不会接我这杯茶了。”
    众人皆笑,宗姬凤林似乎看中居宜,自己叫的局倒不理会,琢人托词没来,来的是磬筄,他插不上话,却又不敢表示,只恨得银牙暗咬。幸而不多时牌局摆好,云染自问没有自己的份,往旁边让让,磬筄见机上前,问三公子要坐哪方,三公子自顾背后,被团团围住,都等他定位,他问:“云老爷呢?”
    云染被众人捧出来,她道:“三公子,我可不会这个。”
    “不会可以学嘛!”
    “只怕囊中不堪献陪。”
    宗姬凤林攒眉:“没事,真金白银原本就嫌俗气,拿进拿出不雅,我们都用筹码替代,云老爷输了算我账上。”
    此话一出,大伙儿哄然,这可是天大的交情!
    云染道:“这可担不起,玩起来就没意思了。”
    吾栖彦光傍坐观听,此时已微喻其意,将云染按入席中:“没事没事,反正不即时结账,云老爷只管入座,今日寿星最大,全听他的!”
    盐商们个个都是极识颜色的主,纷纷道:“是是是,云老爷尽管打了再说!”
    廪君苕华一双小眼睛在宗姬凤林与云染间瞄过来,瞄过去。
    其实被他们称作“斗叶子”的牌局,和后世盛行的麻将差不多,只是花色不尽相同,云染略记一记,也就会了,分得三种筹码,红绿原三色,红木牌签数最大,原色的最小,她拈起原色的问:“这一注是多少?”
    “不用问,只管打就是了。”
    云染想,不管怎样,总归尽量自己承担,因而全神贯注,结果运气好,并未输,最后还弄了副大的,结尾一算,共赢了六个红筹,十几个绿筹,数十个原色筹码,横竖是赢,云染想把它们都赏了周围服侍的及戏囡儿,刚一说,仆从们纷纷喜上眉梢,云染从红的发起,吾栖彦光却大摇其头,凑过来道:“太多了,原色的也就够了。”
    云染心中起疑,居宜悄悄到耳边一说,才知道红筹一注值千两银子!
    云染看着大输却仍混不在意的寿星大人,心里怀疑莫非他受了他二哥指使故意为之,自己岂不有变相受贿之嫌?
    涟漪倚在栏杆边招手,“三公子,都准备好了,放烟火么?”
    宗姬凤林呷一口橙茶,“唔。”
    管事们去摆座位,廪君苕华直接往槛阑走:“我的甭摆了,直接到廊下看就好。”
    管事们一共只摆了三个座位,吾栖彦光那个还是特地给他面子安排的,而富甲一方的盐商们此刻只有站立的份。云染官微职小,当然也没份了,她随着商人囡儿们一起踅出廊下,不知哪里做好暗号的,只见周围窗寮忽然全行关闭,廊下所有灯烛尽行吹灭,四下里一霎变得黑魆魆地。
    “云老爷。”
    “……”
    云染看着前面趁黑故意大吃囡儿们豆腐的某少,心里实在无语,因而没注意答话。
    “云老爷。”那人又低叫了一声。
    “啊?”
    她返头,看到一个侍从靠近来,“三公子有请。”
    都快开始了,还有什么话?云染遥目一下首席,颔首。
    “你坐这儿。”宗姬凤林扇子指指左边空着的位置。
    “这是廪君大少爷的位子。”
    云染不懂他作甚,望望右手的吾栖彦光,他侧头看着栏外,似乎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什么。
    装聋作哑。云染想。
    “他不坐,你坐好了。”宗姬凤林漫不经心的表情。
    “不用,站着挺好。”云染道谢。
    “你好歹是个官,跟些庶民在一起混什么?”宗姬凤林道:“叫你坐你就坐。”
    笑话,要考虑到她是个官,怎么一开始就不多摆一张出来?云染忖,况且,他自己不也是一介白衣么?
    转念一想:“要不,我拿这个换。”
    宗姬凤林看向她摊开的手掌。
    六个红筹。
    他怫然:“这是本公子输出去的东西,你什么意思?”
    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云染得出结论:他应该不是他哥派来的。
    故尔不介意他的恼怒,她笑一笑:“算我的贺礼。”
    宗姬凤林挑眉,看她半晌:“没有诚意。”
    “六千两银子还没有诚意?”她多少年的俸禄也赚不到这个数目。
    “我不要。”
    好吧,云染收回手,承认是没有诚意了点儿,但一句“你想要什么礼物”却说不出口,谁知道这位三公子会怎么样个狮子大开口?
    凝窒间,倏然上下四旁一片火光,倒映在前面湖中,一条条异样波纹,明灭不定,云染暗地里松口气,来得正好,烟花开始了。
    无数人看得出神,片刻之后,交头赞好。
    两串百子响鞭劈劈拍拍震响,一阵金星乱落如雨,耀眼光明中,一根长长的两层高竿被立了起来,一头老虎出现在最上边!
    大伙诧异,细细一看,方瞅明白老虎原是纸糊而成,但听大鼓隆隆,无数白色光球闪烁盘旋而上,老虎动了,颠首掀尾,接连翻了十百个筋斗,不知从何处放出花子,满身环绕,跋扈飞扬,俨然有搅海翻江之势,看的人欢声雷动,喝彩不绝。
    接着铜钲喤喤,两个纸人冉冉升上,落在高竿第二层——也不知这是何技艺,底层聚看的差役众人们有忍不住的跑到伺人前去细看,仅几丝引线拴引而已——伺人将其中一根点燃,但见一点火星,缘着引线,冲入纸人内,纸人顿时亮起,眉目历历毕现,手舞足蹈一番后,唰地各翻一幅手卷下来,合起是“喜祝廿寿,福泽绵延”八个大字。
    看的人并喝彩也不及了。
    两纸人躬身,退场,纷纷然坠地而灭。
    没待众人惋惜,钟鱼铙钹乐声乍起,俄而老虎复动,口中吐出数十月炮,如大珠小珠,错落满地,浑身鳞甲亦冒出白烟,氤氲浓郁,良久不散。上上下下高高低低无数烟花也围着湖面同时放了起来,此时的花色与之前又不相同,朵朵皆作兰花竹叶,望四面飞溅开去,真当得起火树银花四字。
    足有一刻时辰,烟花才陆续放毕,八音渐消,伺人将引线放宽,白虎如来时般隐然不见,四下里重新恢复黑魆魆一片。
    各处所悬纱灯陆陆续续点将起来,看得兴发的众人这才回神,楼下讨论得声如鼎沸全没了规矩也就罢了,就连见多识广的盐商们也一个劲赞叹:“如此烟火,得未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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