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府。
“老兄,”凉亭内,沈传师面无表情地:“你搅了个马蜂窝,我却为之焦头烂额。”
“沈兄这话,让崑无地自容。”对坐的腾梧崑答:“不过,宾州绝没有贻祸贵州的意思。”
“我知道,我不是怪你,只是就事论事,听说葭来县已经将证人送到了?”
“我还没接到通知,”腾梧崑随手招心腹过来:“你去打听打听,是否有人投到臬台?”
“是。”心腹领命而去。
“不过我有一事不明,” 腾梧崑道:“沈兄是见过兆王的,那关在牢中的雷海音,到底是不是正主儿?”
他的言下之意沈传师岂有不明白,冷哼一声:“是不是兆王,问问贵府刑幕,他心里恐怕比谁都清楚。”
腾梧崑苦笑:“不瞒沈兄,我现在对这位幕友已失去信心,何敢请教。”
他的态度让沈传师软化了一点儿,半晌道:“说说兆王这件案子,你心里怎么看。”
“一开始自然是沈兄立了大功,不过从朱提县开始,似乎就走上了歧路——当然,如果雷海音就是兆王,没什么可说,兄弟我也自愿承担责任;但现在,我愈发趋向认为事情已经瞒不住。”
算他还有几分敏锐。沈传师想,虽然依然不明白他是如何当上知州的。
“那么你认为,雷氏母子对质,雷海音是真的?”
腾梧崑点头。
“那么就全盘翻案了。”
“怎么,”腾梧崑观察他表情:“莫非——”
“你应该知道朝堂四大世家。”
京城里的四大世家,如西南僰人的五大家族一样,源远流长,权倾一方。兆王一案本在宰辅袁椿主持下进行,不料另一世家端木家近日却插上了手,说他冤枉了人、审案仓促、西南有异议等等,议论不免过分,总之是上下沆瀣一气,偏袒底下一干做错了事的官员,反激出袁椿的意气,为表示自己没错,真的要将错就错了。
“啊,难怪沈兄到了却一直不去看!” 腾梧崑这才恍然大悟,回味再三:“这么说,现在是上头在争?”
“正是,一个号称相国府,一个号称将军府,一文一武,历朝总是斗得不可开交,无非东风压倒西风,或者西风压倒东风。”
“说起来,督抚是方家的人,那也是世家之一哇!”
“不错,大理寺不还是姚家的人么,”沈传师吹一吹茶叶:“所以,别看是个地方案子,有得瞧喽。”
云染一行第二天一大早就候到臬司衙门投文,吃过亏,学了乖,低声下气的先问臬司老爷在不在,这次倒是没多为难他们,出来一个书办,按手续办公事,将雷大娘及三个村民发交司内,回盖了印给宁卓非,大手一挥:“你们可以回去了。”
三个村民显得手足无措,不敢问书办,问宁卓非:“捕头老爷,我们一起回去吗?”
“不,你们要等案子审完,”书办道:“说不得还得押到京里去呢!”
这句话什么意思?便服的云染留意到。
“那怎么办,家里面还要干活……”村民们急得巴巴,一致望向云染。
以眼神安抚他们,云染和颜问书办:“请问先生,我们了解的是事情并不复杂,只要雷大娘和几位村民一看,关在牢里的到底是谁,案情自然水落石出,不会耽搁太久。”
“上头怎么办案,我们可不知道,”书办本来不搭理她,不过看她样貌又改了主意,多说两句:“反正你们只要公事办完就可以了。”
“大概什么时候开审?”
书办耸耸肩。
云染与宁卓非对视一眼:“这样好了,我们暂时先等两日,要是能一起——”
“随便。”书办打断她,做出送客的手势:“请。”
“事情似乎不太对劲。”出门的时候,宁卓非道。
连他也感觉到了。
云染凝眉不语,低头走着,宁卓非继续道:“一句话就可以回复的事,弄得很难了结似的,大老爷打算等开审吗,可是出来这么多天,本县的公事只怕不能老等……大老爷,大老爷?”
“嗯?”
宁卓非瞧她有点恍神,放慢语气:“我是问,大老爷真要看开审?”
“嗯哼。”
是还是不是?宁卓非疑惑,好像自从元归遇刺一晚后,大老爷沉闷不语的时候就越来越多了。
“那……还是回利家?”
“唔。”
利府,水月阁。
琴声悠悠。
宗姬三少很惬意的在美人椅上坐着,一面欣赏着琴声,一面享受着身旁美貌少女为他剥好送入嘴中的葡萄。
视线在琴娘曼妙的背影转了几圈,收回,垂眸,水晶盘上绿得晶莹的葡萄被雪白柔软的手指挑起,他随之移向手指的主人:“珠儿,你今年多大了?”
“上个月过了二八,”珠儿俏答:“听说公子也刚过完生辰。”
“知道得不少嘛,”宗姬凤林笑:“听老利讲,你们原本是花船上的人?”
“是,多亏利老爷仁慈,愿意将我们姐妹领出来。”
“哦,他把你们留下来。”
“不不,我们在老爷府中不过两三天,尚未决定。”
“那你们愿意留下来吗?”他轻轻拂过她葱管般的手指,低声问道。
“不知道。”珠儿的声音一下变成耳语,而且起身:“我刚刚浸了桑葚在银盆里,现在端来——啊!”
琴声断了一下。
只见宗姬凤林顺着手腕将珠儿抱个满怀,顺势捏了捏她的脸。
“讨厌,小心弄乱人家的头发。”珠儿咭咭着佯装挣扎。
琴声再度连贯。
“你乖乖的,让我亲一个。”宗姬凤林轻易制住怀中蠕动的腰,将她垂下来的一绺绕在手里圈了个圈,闻了下:“真香!”
珠儿无奈,闭着眼,侧脸让他亲了一下,然后一跃而起,“我去端桑葚!”
宗姬凤林哈哈大笑,从荷包里摸出个小东西,扬一扬说:“来,给你。”
珠儿迟疑的站住,“是什么?”
“拿着就是。”宗姬凤林不跟她罗嗦,拉住她的手,塞到她手心。
一枚碧绿的琉璃配件,指甲盖大小,镂空,精致无比,看着就价值不菲,珠儿第一反应是做成链坠子戴出去,不知引多少姐妹羡煞。
不过,最让人惊喜的是——“虎头?”
“不错,认得我家家徽。”
“当然,”珠儿激动地:“谁人不知!公子当真把它送给我?”
宗姬凤林笑笑:“不过是个小玩意儿。”
他从小看到大。
“对公子来说是,可我们不同,您知道,我们这种人、我们这种人——”
看她这么激动,何妨让她再激动点儿。“如果你喜欢的话,告诉你,这是因我生日特意找‘天工坊’做的、仅有的一批。”
“原来是公子生辰的纪念物!”珠儿紧紧攥住:“那我说不得沾沾公子的福气了,是吗?”
“就算我送你的迟到的生日礼物好了。”
“那、那珠儿可真是够面子了!”将琉璃虎头摸了又摸,小心收入腰间荷包,珠儿笑着道:“我舍不得戴了,得供起来才行。”
听这一说,宗姬凤林打算再赏她一个,这时看见一人轻袍缓带,沿湖向这边走来。
他的兴趣立即被转移,招手:“云大老爷!”
俊秀的青年抬头看了看,颔首致意,尔后又低头散步。
瞧他丝毫没有过来之意,宗姬凤林挑眉:“珠儿,你去请他。”
“那位是——?”
“去。”
娇俏的少女到了湖畔,两人交谈几句,青年跟着人过来,“三少,风景不错,是吗?”
琴娘起身行了一礼。
云染道:“很好听,所以我被吸引来了。”
“她叫秀秀,”宗姬凤林道:“既然你喜欢,那就坐下,让她陪陪你。”
“不用了,我没这个意思。抱歉还有其他事,告——”
“那就尝点儿果酒,”宗姬凤林指着桌前一排水晶瓶子里面的液体,红的、绿的、黄的、白的:“选哪种?”
“呵,我眼睛都看花了。”
“要不试试薄荷,”点点绿色那款,示意珠儿斟上,他接过递给云染:“老利家别的不论,果酒还算有名。”
云染只好接下,轻啜一口,对方期待的问:“怎么样?”
“唔——”
评论没来得及开始,被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一名家丁过来道:“两位姑娘,接你们的人来了!”
“咦?”
依河而生的人,有正常的渔船,也有所谓“花船”,韬光城外有名的景点之一梅花洲,是个天然优良的码头,更是众多花船的集散地,颇有明时秦淮河的风韵。在花船上做生意的,有的是一家三口,有的是老鸨带着几个收养的“女儿”,珠儿和秀秀,便是不堪老鸨的凌虐,横一横心,逃进城来投诉。按平安朝律例,这种案子,有家属的交家属领回,如无家属,由官府择配。细论起来,这里头名堂很多,其中之一,地方上的绅士可以自告奋勇具结领人,代择良配——说起来是一桩好事,但领回去以后作婢作妾,就谁也不知道了。
利富来本不认识珠儿跟秀秀,之所以出面具结,是因为受人所托,也是本地一宗望门,姓崇,名惠。崇家是廪君家的一门旁支,祖辈及父辈都做过京官,崇惠本人也考过两次功名,门道走了不少,却始终考不上,回来宾州寓居,上至州府郡府、下至三教九流,无所不涉,从中拉拢,很干了一些不干不净的事。
珠儿跟秀秀色艺均居上等,是她们“本家”的两棵摇钱树,逃出来,老鸨自然不甘心。托人找到崇惠,许了他两千两的酬劳,要求把人再弄回来。崇惠自认不便出面,想到跟利富来酒肉之交,提笔写了封信,信里说得冠冕堂皇,讲两名□□各有恩客,皆为寒士,他即是徇此两名寒士之请,转托代为带领,成全他们的良缘,是莫大的阴德。利富来与韬光城城守是老交情,既是积阴德的事,举手之劳而已,因此具保将人保出,又见她二人确实容颜出众,一个会琴一个擅舞,便派了来陪宗姬凤林。
有人来接,想必就是那两名寒士了。
谁知珠儿跟秀秀却十分吃惊:“我俩皆无父无母,从小被本家收养,何来接我们的人?”
宗姬凤林想一想道:“那你们去看一眼好了,问清楚来历。”
两个人到了前厅,宗姬凤林也拉着云染去看,接待来人的是利家的管家,正陪坐喝茶,姑娘们从帷幕里悄悄而望,凝眉。
“认得吗?”宗姬凤林指指那个中年男人。
“像在哪里见过。”珠儿说。
秀秀道:“……是他?!”
“谁?”
“公子,”秀秀朝宗姬凤林深深弯腰,行了个极重的额手礼:“请您一定要救救奴家两个!”
原来中年人是老鸨一个相识,平日不怎么来往,大概事情进行得太顺利,崇惠得意忘形,居然叫老鸨自己派人来领。老鸨还算有点考量,不想依然被秀秀从有限的回忆里认了出来。
此刻两女跪在利富来面前,泣不成声,恳求表示宁愿在利家当粗使丫头,死也不肯回去。
宗姬凤林大包大揽道:“当然,放心好了,从火坑里拉出来的人,再推入火坑,不是造孽?老利不会干这事!”
云染心想,你也不看看主人家的脸色。
果然,利富来道:“干脆,我将此两女转送三公子好了,崇惠要说起来,也不伤他面子。”
两女一听,简直化祸为福,当即抬头看来。
“诶?”三少讶异之后摇手笑:“老利,你该知道,我家里婢女已经够多了。”
“没事,我给您送回去——”
“不不不,二哥会说死我……说起来太不公平了,他有瞳左右不离,凭什么不许我出门也带上一个两个?”
事关二公子的御旨,利富来识相的死心,转而道:“那么云公子——”
“多谢美意。”云染拒绝得干脆利落,惹得宗姬凤林看她一眼。
也不知是窃笑,还是别的什么。
最终利富来拒绝了来人将人带走,并写信给崇惠,表示与原议不符,碍难从命。不过他提笔的时候忧虑重重,让一旁的云染心想,莫非那个姓崇的真如此难以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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