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小吾曹州县吏

47 围魏救赵


“那怎么办,后来怎么样了?”云夫人紧张的问。
    “能怎么办,”云染说得轻松,当时其实步步惊心,只是不愿老母担忧:“亲娘认得,老仆认得,我还有假?”
    云夫人松口气,旋即道:“他们没发现什么吧……譬如说,”她放轻口气:“我们骗他们?”
    “二老爷怀疑的就是这一点,”云良从旁道:“他现在要证明的,是我们联合起来在欺骗世人,公子……不,小姐不是公子。”
    “那可怎么办!会不会判很重的刑?”她一把抓住云染的手,有点哽咽:“早知道当初就……就不让你……”
    云染反握住她:“娘别担心,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老艄公。”
    “诶?”
    “对!”云良霍然而惊:“如果被别人先一步找到他并且套话,那冒官的秘密,就会揭露!”
    “对对对,千万不能让他说!”
    云染点头:“我跟他们说我在船上生过一场重病,烧了很久,又受了刺激,脑子里有些东西可能失去了完整记忆。”
    云夫人不解:“儿呀,你干嘛主动提起船?”
    “因为云鸿只提了一个问题。”
    “什么?”
    “当年云澂携母带妹而行,现在妹妹哪里去了?”
    云夫人一下眼中含泪。
    “孩子……辛苦你了。”
    云良亦感慨无语,好半天道:“所以,公子说故去的是小姐?”
    “唯有如此。”
    云良计议一番,道:“那么公子不必出面找老艄公,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去看能否另外找人手办。”
    “你有人?”
    “在这边待了两年,总有些认识的。”
    “不行,做这件事,一定要找信得过的,只怕朗温亶望那边也着手了——或许比我们早动手。还是我去找人。”
    经过兆王一案,云良粗略窥知云染结识了不少好手,因此想一想后点头:“也好。只是不知道艄公会不会站在我们这边?”
    “应该会,因为闹出来,他的身家性命亦被牵连。”
    “这话倒也不错,”云良道:“忆起来,我们当初待他挺客气,公子很有远见。”
    他的赞赏并没有使云染松眉:“只要我们咬紧不松口,拖是能拖的。现在我最怕一件,良叔你说是什么?”
    云夫人与云良同时猜到了,亦是最担心的:“验明正身?”
    “不错,”云染深吸一口气,“若说我真是男子还好,容貌变化,病过一场又过去几年,总还说得过去。可是……”她摸摸自己的面颊:“就算我这脸与哥哥确实有几分相似,然男女之别,只怕终究瞒不住。”
    这是最坏的打算。云良沉吟,始终不得其法,似乎只有等对方出招,而己方始终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而况事情已经捅出,最怕以后怀疑不断,夹缠不清。他不由自嘲道:“如果我们现在撤,想必是不行的?”
    云染苦笑。
    云夫人忽然站起,“我去找云鸿。”
    “……娘?”
    “我去求他,让他回去,他不能这样毁了我们——”
    “娘,”云染扳住她肩膀:“还不到那一步。”
    “儿呀,为娘心里悬得慌,那个二老爷不是好对付的,一有差池……娘就是死了也不能看你有事!”
    “没事,没事,”云染轻轻的拍着她背,安抚她:“最好的防守是进攻,只要想办法,形势是可以扭转的。”
    云良眼睛一亮:“公子有妙策?”
    “当我们不想纠缠于一件事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转移重点,”云染揽着母亲,摇啊摇:“倒打一耙,围魏救赵,困城打援,声东击西什么的,良叔你听过没有?”
    云良摸着新长出来的胡子:“呵呵,没听过,不过我好像有点明白公子的意思了。”
    当双不昼口若悬河天花乱坠的把大堂上的一幕描述给宗姬凤林听时,宗姬凤林先是懒洋洋坐着,而后挺直腰,而后身子前倾,双目炯炯,直述到周大赶列举种种问题、而云鸿一锤定音时,宗姬凤林仿佛身临其境,大呼错过了精彩好戏。
    “云澂是假的?”最终他道。
    双不昼揪下一个葡萄往口里扔:“也许。”
    “奇中之奇,匪夷所思,”宗姬凤林道:“云夫人不会连是不是自己的儿子都认错,何况他们相处我看过,绝不是假的。”
    “是啊,再说云澂那小子的气度,一看就是世族子弟样儿,也绝非说冒充就冒充得了,他反驳得也很有力,说二老爷是诬蔑。”
    “诬蔑?”
    “你想呢,二老爷为什么质疑他,还不就是故意攻击他!”
    “哦——这下两人是台面上斗起来了。”
    “反正官官相斗向来常事,见怪不怪,稍不同的是这次如果一个弄不好,可不止丢官这么简单。”
    “小侯爷怎么说。”
    “他什么也没讲,既未支持朗温亶望,但也没把委任状宣下来。”
    宗姬凤林拿扇子敲着手:“那其实还是心存疑虑了?”
    只怕是看好戏的意味居多。双不昼心里道,一口吐出葡萄皮:“三公子认为云澂是假的?”
    “不不不,他一定是真的。”
    双不昼诧异:“欸?”
    宗姬凤林神秘的笑笑,转移话题:“说说你怎么混进了小侯爷的随从队伍当副官?”
    “还不是我那姐夫,说不能任由我不务正业——三少你评评理,难道混官场就是务正业了?我看比花场子里面还浊!”
    “这个嘛~~~”
    “怎么?”双不昼瞪大眼,虽说宗姬三少处处压他一头,但在风花雪月这一点上,他相信两人还是有相当共识的:十六岁时宗姬三少就曾放言三州,自称“十好”,为好精舍,好美婢,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虽然他认为还应该加上一条好娈童,但能好这么多而且好得份份儿讲究的并不多见,彼时多数人对这传唱西南的“十好”鄙夷不止,他却统统认为不过是嫉妒,兴冲冲的非常期待两人见面,结果发现人家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于是他返身投向鄙夷的阵营。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发酸。
    “我是在想,当官也许还挺好玩儿的,毕竟那么多东西都玩过了,也不能老靠父兄一辈,看着风流快活,其实不过混吃等死,总得做点儿什么,对不?”
    “三三三公子的意思……想要当官?”
    葡萄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双不昼猛地自拍一掌,才咕咚吞下去。
    宗姬凤林摇着扇子,“有那么奇怪吗?”
    简直比云澂是假的还要奇怪好不好!双不昼艰难的问:“……大公子二公子都同意?”
    “有什么不同意的,就像你姐夫被迫出来撑门面同个道理,有人总比没人好。”
    “可,可这也——”双不昼眉毛扭成了打结的麻花,他无法想象这位花花公子做官是个什么模样!
    门口“啪”“啪”拊掌,一人道:“‘一曰红;二曰圆融;三曰路路通;四曰认识古董;五曰不怕大亏空;六曰围棋马将中中;七曰戏园子弟勤供奉;八曰衣服整齐言语从容;九曰主恩宪德常称颂;十曰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
    “云澂?”
    座中两大少一个停止了吃葡萄,一个停止了摆扇子,异口同声,望向斜倚在门口的人。
    “此乃某朝年间官员流行的十字令。若十字俱备,飞黄腾达,成为全省第一能员指日可待。”
    “哈,三公子,此十字令与你那十好恰相得益彰,照云大老爷这样一说,说不得竟是要当大官的呢!”
    “你先出去。”
    “呃?”
    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宗姬凤林已经离开椅子到了门边把云澂拉了进来,他识趣的往外走,刚跨出门槛,返头正要说什么,砰地一声,门板当面关上。
    他捂住自己的鼻子,半天回神:什么呀,自己不过刺讽两句,落得个被摔门的下场,鼻梁骨都要撞断了!而云澂,那个罪魁祸首,明明他提出的十字令,结果反而被请进门,这是什么两极分化的待遇!
    等等,那个某朝到底是哪朝?
    三少望着云染笑。
    云染坐下,低头看看周身,仪容齐整,旋即摸摸自己脸:“莫非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有,”宗姬凤林转到一边,不一会提着一个木匣子出来:“这次来带了点好茶叶,平常人不配喝它,看你常喝,送你。”
    云染想起自己的茶叶末子,不知他有意无意。
    绘满花纹的匣板抽开,除了一个锡罐,还有个大些的褐陶罐子,云染道:“这个是——?”
    “茶叶不值钱,花工夫的是这坛陈年雪水,”宗姬凤林解释:“现在不必打开,免得走气。”
    “雪水还得陈年,”云染不由笑:“三少果真讲究。”
    “不是讲究,是无事忙,所以才说当官玩玩。你刚才说的十字令,是捧我呢还是损我?”
    “当然捧你,一般人可做不到。”
    “好吧,就当你捧我。”三少回到他的美人榻上坐下,今日家居,他上身穿一件湖色缎绣花的丝袍,下面露出半截松花色的袴儿,一手支颔靠着靠垫,袖子退到肘弯,一串上次从利富来那里弄来的奇南香手串,香味幽馥,眉如墨画:“说说找我什么事?”
    云染道:“自三少到公馆,尚未拜访,所以——”
    “云澂啊云澂,你我还说这种客套话?我来葭来不是一次两次,哪次你主动来见过我,昨天的事,双不昼已经跟我说了。”
    “哦——”云染有点点不自在,调整姿势,“那么我开门见山,想请二公子帮忙。”
    “你如果是真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何须人帮忙?”
    “三少以为真假问题是关键么。”
    宗姬凤林垂眸,把玩着扇子。
    云染吁口气:“上次用蛊的人,三少想必已经知道了。”
    “你说太皞华彰。”
    “是。”
    “他死了——我说过的吧,他是自找,惹了我们,还以为能全身而退?”
    “后来我一直在想,太皞白隐怎么会出现得那么及时,从能请动太皞一族宗主的人选去看,大概就那么几个。”
    “你认为是我二哥。”
    “用太皞的人去压死太皞的人,不得不说,二公子决胜千里之外。”
    宗姬凤林瞧着她,这诡异的感觉有点像开头,云染鸡皮疙瘩乱冒,只听他道:“你怎么不想想,也许有你自己的因素呢。”
    “我的因素?”云染摇头:“太皞华彰一开始的目标只是我,他并没有想过要拼尽全力,直到太皞白隐□□来,才造成了他自己的发狂,以致送命。”
    “你知道太皞华彰跟太皞白隐的关系吗?”
    云染想起那七分相似的脸:“是亲戚?”
    “同父异母的兄弟。”宗姬凤林道:“华彰心狠手辣,而白隐淡泊避世,偏偏他们家老头下世时指明把位子传给白隐,华彰那一派不甘心,使了很多绊子,但白隐一直没舍得下狠手。”
    “你总不会说,是因为我,白隐才——”
    “我想说的是很多事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我二哥,就是那千丝万缕后头的操纵者,你找他帮忙,无异于与虎谋皮。”
    “这话之前三少好像说过,我是被利用的那个。”
    “你知道就好。”
    “不过,虽然被利用,但确实白隐也救了我的命。”
    三少一下直起身:“咳,你怎么说不明白!”
    “三少说这么多,只让我更相信找二公子没错——”
    三少霍然而起:“送客。”
    咦,怎么说变脸就变脸,自己哪句话惹到他了?
    三少走到窗户边,云染还要开口,三少扇子一刷,头也不回,指向门边。
    云染算是见识了他的少爷脾气,想想,往门口挪,再回首看看,福至心灵,忽然一笑:“其实我找三少。”
    三少还是面向窗。
    云染倒退回去,小心的用眼角瞟瞟他:“不找三少怎么找得到二公子,对吧?”
    宗姬凤林的面色变了几变,终于缓和下来,最后自嘲的笑笑:“现在我终于明白,什么是甘心被人利用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