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为冉氏女

46 波澜起


下山后,耿云彬驾车送冉敏归冉府。
    马车停在冉府偏门,御夫架好马凳,接冉敏下车。
    “蔓姐儿,若是你不愿回去,我可以带着你与亮哥儿离开冉府。”
    冉敏只不过一顿,便即摇头。
    “阿舅,便是我可以离开冉家,亮哥儿也不行。”
    她离开冉家是可以搏个自在身,亮哥儿身为男子,却不一样,他的前程需要家族来铺设。这些,是耿云彬无法为亮哥儿做到的。而她亦明白,拐走一个嫡子,会给耿云彬带来怎样的麻烦。
    “说到底,你同那人一般,心里总是记挂着别人。这样,不累么?”耿云彬叹息道:“做人,应该多为自己想想。”
    “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冉敏淡淡一笑,“阿舅,你不记得了,这是你教我的。”
    “我如今已经变了。”他探身出马车,亲自将冉敏从车上抱下,“你忘了,如今我是个商户,无利不起早。”
    冉敏行礼与他作别,“阿舅,蔓姐儿不知你是如何从两手空空到海外商户,也不懂当年耿家发生的事,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请一定相告。”
    耿家的事,耿云彬一定隐藏着一些秘密。这些秘密知道的人,除了他,怕是均不在人世。既然耿云彬不愿讲,她只能默默声援。而那封启匣信笺,在不明好噩之前,她也不会交给阿舅。
    “你像他,总是这般,似亲而疏,凡事不愿劳烦他人。那乌木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价值,由我买下,银票不日送到。耿家的仇我一定会报,你同亮哥儿,我也会安排好去处。而你,只需要好好守着自己便好。”
    “或许是习惯成自然吧。”经历一世,冉敏早已忘却求救的滋味,在那个小叠山中,她唯一依靠的只有自己。她只是笑笑,便启开门扉。
    那里珍娘早已侯在门后,她面上带着焦急,看到外人,却有意敛去脸上表情。
    耿云彬目送冉敏进门,飞身上马。御夫问道:“主子,那人还见吗?”
    “见,”他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复杂。“看来冉家的事,蔓姐儿也不知其中内情。盯着冉府,有事来报。”
    御夫应诺,扬起鞭子,喝叱马儿。马儿应声而扬蹄,转声向郊外奔去。
    冉敏匆匆转过二门,珍娘的表情,让她觉得大事不妙。
    “姑娘,二姑娘将您的事泄露给二爷,如今二爷正派人四处寻您呢。”
    冉敏所料不错,她那位好妹妹果真机灵的很,不知如何,竟从绢草那发觉自己不在府中的事,竟透了给冉柏。
    张氏装病,真被冉敏弄出了病,如今正躺在床上。冉柏为她出气,正叫嚣着她私跑,要派人出门寻她。
    “二爷竟一点亲情也不顾及。这么大厅广众的寻人,若是东津贵家知晓,您的清誉可也毁了。”
    “他不是一项如此吗?”冉敏道:“亮哥儿如何了?”
    “郎君机灵的很,见拦不住二爷,见机不错,忙跑去请了老太爷。他老人家动了怒,方把人拦住。只是绢草,此时怕是正在角房里受罚。”
    冉敏听得心急,忙变了方向,想寻绢草。珍娘慌忙拦住她,“我的大姑娘,如今老太爷正在怒头上,您不去与他请罪,反倒去救一个丫头,岂不是把绢草儿往死里逼吗?”
    “是我心急,疏忽了。”绢草是她的大丫头,做错事,不过被打几板子,关几日禁闭。若是她在冉训的气头上火上浇油,可便不是几板子的事了。
    当务之急,是如何让冉训熄灭这团心头火。冉敏整好衣襟,边走边想着对策。
    路上遇到几拨寻人的奴仆,见到她兼是满心欢喜,纷纷指引着她往冉训的住所。
    未及冉训住所,门边便听见冉训喝斥:“将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拿进来。”
    冉敏忙捂住眼,酿出几滴泪方进门,进门便跪在地上,哭道:“让祖父担心了。”
    冉训气得脸色发白,指着她斥道:“你可是大家闺秀,跟着廖家大姑娘私自跑出去做什么。”
    冉敏一听有戏,她是冉氏准备送入宫的选女,若是闹出什么不利的流言,冉氏自然也有罪。冉训这话,怕是与她遮掩。
    冉敏忙酿泪,诉道:“祖父,太太这些日子生病,养过一阵,不但不见好,反而更差。身为女儿,在旁侍疾,恨不得以身相待。昨日侍侯太太睡下,孙女儿仿佛间做了个梦,是菩萨明谕到庙中进香。梦醒后,孙女儿见太太依然辗转难眠,想起梦中情景,一时难安,正巧廖家大姑娘来东津访,我便同她一同还神。”
    “胡说,你何时做什么梦?”少女尖锐的声音妄图揭穿她的谎言。
    冉敏抬头便见芝华立于冉柏身后,愤怒地指责她。
    “芝华,太太生病,你不在旁伺疾,到这里来做什么?”
    冉敏的话让芝华一时语塞,气急败坏道:“莫插开话题,你且说说,你为什么与外男私自出门?”
    冉敏肃然道:“我倒不知你是何居心!我同廖家大姑娘在一起,是有人可证;我去庙中还神,为一片孝心。廖家大姑尚在东津城中,祖父派人一查便知。而你却说得如此不堪。我倒要问问你,身为冉氏女儿,意图败坏冉氏门风,构陷亲姐声誉,是为何罪?”
    “是为妒忌。”男子的声音如清泉入心,缓缓倾入堂上众人的心里,将怒火浇熄。
    冉训望着来人,状似无奈道:“家丑,让您见笑。”
    芝华惊于来人的风华绝貌,一时之间,竟忘了羞怒,只愣愣呆望着他。
    唯独冉敏淡淡一眼,道:“宋嘉绎。”
    宋训斥道:“蔓姐儿!”
    宋嘉绎微笑止住他的责骂,回答道:“我是。”
    数年不见,他的容姿更胜往昔,一袭月白锦袄,衣袂飘飘,颜色之上更添贵气。
    亮哥儿从他的身后探出半个身子,不好意思地望着冉敏挠挠头。
    看来,是他拉来的救兵。
    “冉老太爷,看来,此事不过是小女儿之间争风吃醋罢了。若行家法,怕引得姐妹之间不合。”他眼波流动,缓缓在冉敏姐妹俩脸上流过,“但若是不罚,未免又记不住这个教训。”
    “哦,那您看,要罚些什么妥当?”冉训竟笑呵呵地问他。
    “妹妹么,罚抄‘静心咒’,至于这个姐姐,”他指着冉敏:“该练练女红。”
    冉训虎起脸道:“你们二人从今日起各自回房,抄满二百篇‘静心咒’才准出门。”
    芝华只觉着宋嘉绎为自己求情,敛衽向他道谢,眼睛不忘偷偷瞄上几眼,望着他堪胜女儿的容颜,不知不觉脸上竟染了红霞。
    宋嘉绎见冉敏立在一旁,淡淡看他,噙着笑意问她:“如何,如今我又救了你一回。”
    冉敏道:“不如何。我只是奇怪,上回到我家来,你犹如丧家之犬,寄人篱下。如何这次来,你竟沦为座上之宾,受人尊崇呢?”
    宋嘉绎听她说的有趣,不禁一笑,倾倒几多峨眉:“你可以猜。”
    冉敏摇头,“我不猜,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瞥一眼宋嘉绎身后正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的亮哥儿,压低声音道:“只望你对亮哥儿也是。”
    宋嘉绎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我不记得我曾得罪过你。”
    “是,你不但没有得罪过我,还帮过我两次。”冉敏道:“只是,我惹不起你。”
    宋嘉绎跓在当地,默默望着冉敏轻轻招手,示意亮哥儿与她一同离开。
    亮哥儿很是不舍得他,跑过来与相拥。“宋哥哥,等我送完姐姐便来寻你。”
    亮哥儿自来崇敬他,他看在冉敏的份上,事事上心。揉揉亮哥儿蓬松的发顶,柔声道:“好,我等着你。快去,莫让你姐姐担心。”
    亮哥儿兴奋得满脸红光,一蹦一跳跟随冉敏身后去了。
    空旷的中堂已无闲杂人,宋嘉绎出神看着门口一会,突然道:“冉大人,那件事,我考虑得如何?”
    冉训静默半晌,方道:“蔓姐儿不行。”
    “承蒙大人看重,但是蔓姐儿自有她的去处。”
    宋嘉绎猛然回头,双目紧紧盯着冉训。半晌,他方笑了,淡淡道:“不行便算了。”
    冉训看不出他的情绪,小心翼翼道:“东津闺秀,何止冉敏一人。便是我冉家,也有二三好女。”
    “只是,她们都不是冉敏,不是吗?”宋嘉绎一笑而别,“要藏东西,自然便应该让她蒙尘,才会不让人觊觎。训公欲脚踩两船,可得小心两边皆失呀。”
    冉训脸色发青,直到他走得不见踪影,方怒将案上茶盏扫落,斥道:“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是真龙天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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