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为冉氏女

48 疑点重重


耿云彬的两只手掌犹如大钳,瞬间便在冉敏雪白的手腕上掐出两道乌青的印痕,却犹如不觉。
    冉敏忍住疼痛,问道:“阿舅何以这么肯定?”
    耿云彬的情绪很是古怪,像是纠结痛苦,明明想抓住些什么,又像是怕接近什么。
    半晌,他方平静下来,道:“你曾经问过我,为何知道这块乌木在你手里。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因为我曾经从你母亲那里,看到过那封信。”
    “什么信?”冉敏有些糊涂。
    “你没有见过?你不是从信中得知乌木的来历?”耿云彬惊讶道:“我以为,你是从信中得到乌木所在地,根据信中的方法,取得乌木。”
    所言虽不对,却也相差不远。冉敏想着母亲留下的那本游记,默默思索耿云彬的话。
    只听耿云彬道:“你母亲,也就是我的姐姐,在出嫁之前有段时间行踪十分诡异,常常莫名失踪,又突然出现。第一个发现她有异样的,是她的贴身丫环麻姑,她不敢告诉别人,只把这事告诉了我。”
    “我不敢告诉父母,又怕姐姐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只得偷偷自己想法子。”
    “那一天,我与麻姑伏在院子的草丛中,想看看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姐姐并未察觉,那一日,照常对着铜镜梳头打扮,一副满心欢喜的模样。”
    “半日没有任何异常,我看得极其气闷,加之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手脚僵麻。我挪了挪手脚的位置,打算换个姿势,却突然发现,身旁的麻姑,脸色煞白,双目瞪大望着阁楼内,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我赶忙也向着她目光所及的方向望去,只听空中一阵女子的嘻笑声,刚才姐姐坐着的地方已空无一人。”
    “我顾不得僵在当地的麻姑,爬起来连滚带爬,进入屋内,可是诺大一个闺楼,失去姐姐的踪影,只剩下满堂月光。”
    “打那以后,我叮嘱麻姑看牢姐姐,私下却请高人异士,偷偷为姐姐驱邪。我行事机密,姐姐被瞒在鼓里。却没想到,我请来的那些所谓的高人,只是江湖骗子,见机骗去财物后,担心无法走脱,便四处宣扬姐姐是个妖女,乘乱逃跑。”
    “父亲此时才得知我做的事,幸得姐姐求情,只是狠狠打了我一顿,随后报官,将那些神棍绳之以法。可经此一事,姐姐的闺誉也被那群骗子破坏的支离破碎。青州城内,人人皆知,耿家的女儿,曾被妖崇魇住。姐姐的亲事受阻,在青州城找不到好人家,只得往更远处嫁去。”
    “阿舅,那你可问过母亲,为何她会凭空消失。”
    耿云彬摇头道:“姐姐不肯告诉我。她只同我说,若是我信的过她,便什么都别问。”
    “然而三月后,在她即将嫁入东津之时,她却突然托人将一封信交给我,信上只有‘小叠山乌木玉玺’七字。她嘱托我,若是耿家有难,便去小叠山将那样东西取出来。”
    待到后来,家族果真蒙难。耿云彬独力难支,没有详尽的地图,他并未找到那根乌木,孤立无援之下,他跟随一群海客,飘泊海外,最终循势而起,成为一方海商。
    “蔓姐儿,我要去证实一件事,”他说道:“我想看看罪魁祸首到底是不是是我。”
    耿云彬自那起消失了,再次见他,是冉敏启程去京中的前一日。
    他显得疲惫不堪,像是从什么山间野地刨出来,满身泥尘。
    冉敏打发丫环打水为他擦脸,他只是摆摆手,说道:“蔓姐儿,你娘亲的遗体不见了。”
    冉敏才醒悟原来他竟是去盗挖母亲的山坟,一气之下,将汗巾甩在他的脸上。
    “那可是你的亲姐姐,你怎敢打扰她老人家的阴灵!”
    耿云彬立起身来道:“我想知道的如今已然知道,所幸并没有犯下大错。而你想知道的,除了你母亲的事,我定会知无不言。”
    冉敏恨恨瞪他一眼,“我只想知道母亲的遗体到底去哪了?难道母亲根本没有死?”
    耿云彬摇头,“我亦不知道,我掘坟,只是想知道那方元帕到底属于何人,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母亲的墓里,没有随葬元帕。而棺木之中,我曾检视过,的确曾经有遗体躺过的痕迹。”
    冉敏正自低头斟酌,忽听耿云彬唤人拿上一个木匣。木匣打开,里面除了些碎银、金饰,便是些许银票。
    “你要入京,一路上开销大,你那对父母,又是狼心狗肺之人,这些银两,你好生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见冉敏推拒,又道:“你也不需推阻,你那乌木,我已找着买家,这部份,是你应得之物。”
    冉敏听他如此说,也不再推却,命绢草将匣子收好。他一脸的萧瑟,全不似往日生意人精明模样。
    冉敏道:“阿舅,若是您暂时无事,我这里倒有一事托您。”
    她将与廖家合制火器一事合盘托出,果然,耿云彬马上便露了兴趣。
    听冉敏讲到火药原料匮乏,她已组好探子,到各地荒山中搜罗硝石,只差领队之时,耿云彬一拍大腿,马上毛遂自荐。
    他曾当过海客,见多识广,这个领队当仁不让。
    冉敏见他恢复了精神,很是高兴,即刻引见他与廖靖远见面。
    再说张氏,自日前她因芝华被关禁闭之事,闹过后,反而将女儿做贼之事揭开。如今虽冉训三令五申不得外传,她走在路上,仍是感到丫环婆子们奚落的眼神。
    芝华也自怪她,哭闹道:“你便让所有人都笑我是贼婆娘,嫁不出去,便满意了么?”
    张氏很是没脸,便同冉柏商议要回京中。
    冉柏应下,他们夫妻原本回东津老家,除了回府捞银子,便是想着如何替芝华铺路。
    没想到刚回家便被打脸,所愿之事竟一件也未达成。眼看再呆下去,也讨不着什么好,夫妻俩便计较着如何索要银两回京中讨好岳父。
    此时的冉训却极好说话,吩咐冉松筹集一千两银子与冉柏一家打点,却要求冉柏带上冉敏。
    “亮哥儿不久便要下场,他自留下待考。蔓姐儿,你却得带着她上京,她今年已满十六,不日便要参选。你带着她去京中,熟悉熟悉京中之事。”
    冉柏怎敢违抗冉训之言,虽然心中不满,也忙答应下来。
    冉家兄妹知道冉媛要走,心中不舍得很。犹其冉媛,虽长成大姑娘模样,在冉敏面前却仍像个幼童,抱住冉敏大哭,只是不让她走。
    冉敏也自心酸,她与冉媛感情极好,平日好吃好喝,教导做人箴言,也同自己养大的孩儿一般。见她哭泣,忙抱着她哄。
    “多大的人,还哭鼻子呢。听伯娘说,如今正为你相看人家呢。若是哪一位翩翩公子,见到媛姐儿这小赖皮的模样,非吓得掉头便跑。”
    她不提还罢,一提这事,冉媛便心头火上扬。如今她还正是好吃贪玩的年华,生命之中,除了吃、玩,便只有一个冉敏,听母亲要寻人为她说亲,她直感觉自己抛了冉敏,平白无故要同另一素不相识之人搭伙,一时间伤心的不能自语,便连她平日爱吃的白糖糕也弃了去。
    冉敏听詹氏转述,好笑之下也甚感动,前世她孤身一人,到老才有个雪花儿伴着,没想到重生一世,倒养起一堆小包子,个个待她亲厚,直让她觉得这一世重生没有白活。
    该留下的留不住,走的总要走,不管冉媛如何闹腾,冉敏仍是按照冉训定下的日子,准时起程离开。
    送离之日,冉媛被拘在家中,只能托亮哥儿带上自己亲手赶出的绣鞋。而亮哥儿,只是站在原地,微笑着看她。
    “阿姐,放心,我会好好考,为你,也为冉家。”他说道。近来冉敏少看到他,总觉得他身上的气质,竟有些宋嘉绎的余韵,尤其他的笑,背后意味颇多,让人看不透澈。
    冉敏叹口气,亮哥儿渐大,如今已是管教不住的年纪,他崇敬宋嘉绎,与之交好,是好是坏,只能交由时间。
    她朝亮哥儿点点头,正准备掀帘入马车,亮哥儿突然拉住了她。“阿姐,我听宋家大哥说过,他曾经同祖父提过,想聘你为妻。”
    冉敏不禁一愣,问道:“什么?”
    亮哥儿没有回答,将她的袖子放开,自语道:“能做我姐夫的,只是宋家大哥!而我,只认他这么一个姐夫。”
    他的眼神穿过冉敏,落在不远处长亭垂柳。
    已近寒冬,柳树已枯,败柳之下,立着一人。那人长身玉立,丽影开在残冬里,却显得异常孤艳。
    马车缓缓而行,那人却始终没有移动过位置,直至马车余影消失在天际。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