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华如璟

第67章


孔莎只觉耳畔一阵带酒味的风,尚未及睁眼细看,蓦地听他一阵狂笑:“敏敏,我不是你哥,是我啊,你总算接我电话啦......我在哪儿啊,我不知道。”
  “你仙人球的才喝醉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至少还知道《西游记》是曹雪芹写的,日本的首相叫普京奥巴马,苍老师是拍文艺电影的,尚柏友是最爱张乔敏的......喂......你又挂我!”
  他说话带着些许软糯的鼻音,像撒娇般,孔莎才知他单恋的人原来是汤武表妹。只见尚柏友又一动,将手机丢给汤武:“你也不好生管教令妹,好歹是书香世家,正红旗下,不是幼秉庭训,要知书达理吗,老对我这么失礼,今天更过分,说不上两句话,就把人踹走。”
  汤武冷眼笑:“敏敏那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直坚持投桃报李、相互尊重,你数落别人前,先自我反省,你这回又怎么招惹她了。”
  “我不就在她相亲的时候,打电话给她,叫她开免提,然后叫她给我买内裤,顺便问她喜欢看我穿哪种颜色......”尚柏友说了,转头看孔莎,两眼似黑曜石般熠熠闪烁,“你身为女同志,给我剖析剖析,我那话问得有何不妥?难道汤武没问过你,你喜欢他穿哪种风格?” 
  孔莎过去和他接触过,对他这人的性格已然了解,他清醒时,便是思维跳脱,说话特别逗,想不到喝醉后更跳更逗。她竭力忍耐住笑。汤武因为知道他是给鼻子上脸,固然也觉得好笑,却缄口不语,继续看手机。 
  车子已开到天桥下。尚柏友益发无聊,架着二郎腿,一搭一搭地往椅背踢,一双眼睛在他俩身上溜来溜去,忽然哈哈大笑:“汤武,我算是看透了,你和孔莎在冷战,话说回来,你俩现在的状态,就像是隔着黄河长江,不过呢,你俩至少还在地球上......我跟敏敏啊,是隔着地球跟火星......但是呢,爱情是要争取的,你爱一个人呢,不管用什么方式也要让对方选择你,哪怕是错的,因为你知道,对方也是爱你的......所以不管敏敏怎么待我,我都不离不弃。” 
  汤武回头冷嘲热讽:“尚柏友,人贵自知,我们都知道,你明恋敏敏七年了,成日家死皮赖脸缠着她,她对你可没表现任何好感,你是哪里来的自信,确定她看上你了,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尚柏友兴致勃勃笑:“当一个人非常关心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你对她就变得无所不知了,所以我怎么会不了解敏敏......哎,是爷们儿就跟我赌一把,让你猜猜现在孔莎在想什么,看你是不是了解她,你要是猜对了,让我亲她一下,你要是猜错了,让她亲我一下。”
  汤武虽然和他闹惯了,见面少不得要耍嘴皮。可他喝醉时,太爱插科打诨,汤武懒得跟他胡搅蛮缠,只得使出杀手锏:“再说这些恶心话,我把你裤子扒光,扔到街上,保你明天上头条,你这辈子都别想有脸见敏敏!”
  尚柏友“切”了声,倒不再说话,往右倒下。孔莎回头看一眼,他已趴在座椅上,歪着身子睡觉。她转头,却恰和汤武对上视线,他脸上渗出淡淡的一点笑容:“敏敏请的那帮朋友,嘴巴一个比一个损,酒量一个比一个好,明晚他们肯定要灌你酒,你都往我这儿推。”
  他们这一个半月,依然聚少离多。汤武也鲜少回南湖,仅周末空闲时,和她吃顿晚饭。可是每回见面,他看她的眼神,总灼热得如同炎夏烈日,一个不慎,照得人头晕眼花。孔莎闪开眼,胡乱点个头,算是应了。
  汤武又接着说:“下月底,我休假四十天,我们去欧洲环游,钟管家负责整理路线,她经验富足,这两天就能做好安排,你有哪里想去,提前和她打声招呼,有什么安排,也尽早调整好。”
  孔莎翻出手机,看眼日历,十月中旬是林谦祥和连欣艺的婚礼,结束那天正好是双十,离婚礼尚余一个星期。她心内虽不愿,却无可推辞,只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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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莎和尚柏友甫上机,便各躺一张沙发睡觉。凌晨一点到华曼庄园起降场,照例是管家毕礼杰前去迎迓。到了汤家,孔莎沾床就睡到翌早十点。尚柏友早她一个小时醒,已回自己住所。
  张乔敏历来的习惯,生日当天是与家人亲戚吃午饭,晚上则与朋友聚会。汤武十一点回家,接孔莎去吃午饭,晚上照样赴会。当夜的宴会是在南迦街,一家私人会所。开了大包间,连着条弯曲宽阔的露台,依着河畔,视线开阔。
  这干朋友,天南海北,乃发小及大学校友,大多是“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的刺儿头之辈,没两个善茬。难得相聚,见有新来人加入,总想着法儿要别出心裁地热闹。张乔敏因爱屋及乌,对孔莎格外看承,加之汤武在场,他们倒也规规矩矩。 
  饭后娱乐,有人拉汤武和孔莎去喝酒,因有人翌日有工作,得去赶晚班飞机,昏昏沉沉闹到了十一点,便相继散场。
  汤武和孔莎方走出大堂,尚柏友忽将汤武拉了一把,请孔莎先去广场等车。待她走了几步,尚柏友一脸看好戏的贼笑:“跟你说个事儿,半路你和孔莎要有什么反应,得千万忍着,因为最后给你们倒酒的时候,我在你那杯里面,加了半片蓝药丸,孔莎那杯,我加了一片粉药丸,哈哈,我够义气吧。”
  这帮损友,除了劳民伤财,最善的就是残民害物,酒后行事更是荒诞不经。汤武也不知该怒还是该笑,只是拧着眉说:“你这是人干的事儿吗!谁需要这东西!” 
  尚柏友一仰脖,两眼睁大如驼铃,又开始满嘴跑火车:“竟给我狗咬吕洞宾!要不是昨天在飞机上,看你可怜兮兮,守在别人身边,想亲又不敢亲,真有够怂、够孬的,哥们儿我都脸上无光......还有,要不是念你是敏敏的哥,长幼有序,我得先成全你的话,我早就把碾碎的药粉丢敏敏酒杯里,成全我自己的好事儿。”
  飞机上那档子事,汤武本以为他睡着了,没有看见。他最恨给人捉着短处,当即冷冷笑:“你有几斤几两,我能不清楚?你要真有胆子做,就去试试,看敏敏不告得你身败名裂,整得你人格分裂!”
  尚柏友忍不住翻个白眼:“也不知我上辈子做什么孽,欠你们兄妹,这辈子遭现世报。”
  跟他扯下去,总没完没了。汤武依则冷笑:“专心干你的正事,托你的事要搞砸了,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真的现世报。”
  车子开出会所。沿街寂静冷清。待开上主干道,才渐渐热闹起来。孔莎坐在右侧,头有点发晕。汤武虽替她挡酒,她总不可能滴酒不沾,扫人家的兴。刚才还是多喝了几杯,略有点醉意,脸上也是一阵燠热。
  汤武酒量太是好,醉倒的人七七八八,他却跟没事儿人般。他一直留心孔莎神色,这时哑着嗓子问她:“没事儿吧?难受吗?” 
  孔莎以为他是问喝酒,摇头:“后劲冲上来,没事儿。”
  她侧过脸,贴着真皮头枕。车子刚保养过,皮上残有微薄的精油味,还有皮子本身淡淡的鱼腥香。她手指在桦木内饰板上划来划去。车窗甚厚,外面车喧声削弱许多,稀疏似雨。夜里也是车流如川。她看着车灯数盏数盏,挨近了又离远,像夜行军所持火炬,在风里摇晃着,逶迤前行。
  空调吹得有点冷,她按下车窗。夜晚的热气像阵风似的撞在脸上,紧绷绷的毛孔霎时齐舒展,暖得舒舒服服。她将手臂横在窗框上,脸枕着胳膊,汽车轻微的震动,像种催眠,她朦朦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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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家里,大多人已睡下,只觉庭院深深的沉静。孔莎两次都是摸黑进的他们家,也没个印象。她洗完澡,一路看一路走回房间。 
  他们房间有扇后门,是做的雕花木门。隔着纱窗窥去,远处乃中式庭院,青铜路灯错落,隐隐照出水池亭榭、碧水横桥。荷池里蛙声零碎,疏疏几阵风吹响树叶。
  她站在窗侧,点开手机备忘录,翻出倒计时一项,划掉95,改成了94。这是她每天睡前的习惯。三个月的时间,就这样噌噌地删掉了。 
  想不到汤武已在身侧,看见她的举动,却默不作声。她躺下去,拉过丝绵被。一盖上便觉身体有些发热,仿佛血液流速加快,她觉得是酒后反应,她又慢慢掀开被子。
  汤武取腕表前,先看眼时间,已过去四十分钟。他丢掉表,躺下去。十分钟前,他洗澡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反应。他对她君子了两个多月,平常倒能自控。可是听孔莎在那里将被子掀了又盖,盖了又掀,他终归没守住防线,猛地一转身,将被角压住。 
  孔莎略忐忑,侧过脸朝他看去。床头灯还没关。他的眼睛,是小而白的两个太阳,当中翳着一圈乌云,水波澹澹,仿佛湿润欲雨。淡绿的青瓷灯罩,淡绿的光晕,到越衬出他脸上和耳朵那里薄薄的红色。 
  孔莎下意识掉转头。外间壁灯也未关。鱼缸的水泵开着,滋滋作响,喷气吹出一团团漩涡和无数气泡。水草左右摇曳,那一丛丛碧青,将水也染绿了几分,像海底的森林。她的心是沉在水底的那一条条碧,在混乱的漩涡和气泡中,孤荏地摇曳着,摇曳着,摇得头晕。
  她突然觉得躺卧不安,浑身燥热,心律不齐,她很想去关了水泵。她行动前,却忽被汤武扶住侧脸,转向他那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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