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华如璟

第68章


小而白的两个太阳,悬在她正面,灼得身上更烫。她晕乎乎地抬手,遮了遮他的眼睛,他趁机抓着她的手,吻在了她掌心。她当即一阵战栗,每个毛孔都在轻颤,却不是因为反感恐慌。
  临到紧要关头,汤武反而稍稍镇定了。将欲夺之,必固与之。他慢慢地轻抚,慢慢地刺激,每一处皆是点到即止,留有余韵。她起先半推半就,可是她的轻颤一下比一下柔软,尽管她闭着眼想抵抗,最后却是放弃抵抗的水到渠成。
  一切是因为酒精和药效,却又非全然如此。同爱与恨一样,情和欲,也是很难把握分寸的。可比起爱恨,它们又是极其容易分辨出。只要事后清醒一回想,就能辨别出了。孔莎是翌日才晓得吃了药,才分辨了出来,可又觉得可耻地不敢承认,把一切都推托给酒精和药物。然后,不再做他想,只消谨记——还剩余九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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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孔莎喝了酒,不管再惫懒,总是容易早醒。周末早醒,人的心情会变得特别好,仿佛一天的假期得以延长。孔莎虽没正式工作,可平日也是忙于学习投资,又报读了M大的EMBA课程,生活过得比在科隆、台北上班时还紧凑。
  早起吃了饭,她点开微信。奶奶昨晚发了几张青山碧水的照片过来。孔奶奶是去了四川峨眉山,上次老年团旅游,她没有去成那里。今年又有团,孔莎便鼓动她参团。
  还有一条未读消息。是尚柏友发来的,是他昨晚跟人压碎药丸又投进酒杯的图,对话框里留了药名并备注说明,还有三个暧昧笑容。孔莎才恍然大悟,也才回过味来,当即十个怒脸回过去。 
  这天汤震却在家,孔莎原本不知。她在佣人的指点下,打草地过,准备走去屋后看荷花,发现汤震在网球场那边练太极。打太极十分常见,孔莎倒少见有人打得那般翩然潇洒又沉稳有度,颇得拳术刚柔并济的神髓。毕礼杰见到她,当即礼貌有加地喊道:“孔小姐,早餐吃过了吗?”
  汤震中场休息,从毕礼杰那里接过毛巾,擦把汗。他对孔莎祖孙,皆是心怀愧疚,面对她们,态度便和从前判然有别。孔莎走过来,他向她温雅笑:“小武在睡懒觉吧,他不在家倒挺懂严于律己,每次一回来,要没事可忙,就老爱睡到日上三竿。”
  汤震又和她聊了几句,要准备打下半场。孔莎忽然笑问:“我能跟您一起打吗?刚才看您打得好看,正好闲着没事,所以也想练一练。”
  汤震听惯奉承,但知道她是由心而发,非是阿谀,倒颇意外地笑:“哦,你也会太极?”
  “跟奶奶学的,不太熟练。”
  早晨露水蒸发得快,这一带因空气湿度大,还是感觉得到阵阵凉。从地表和半空散出一股草木香,也是一种带凉的清香。汤武起床后,丁阿姨便告诉他,孔小姐和汤先生在网球场那边打拳。 
  孔莎和汤震刚打完整套拳,走去休息区,坐在遮阳伞下擦汗。玟玟也在,坐着轮椅喝果汁,喝一口又和他们说话。伞上是白杨树,叶子一面苍绿,一面粉绿,谡谡的风一吹,一块一块的苍与粉在闪烁流转。
  汤武到了那边,倒没急着过去,只是站在那里看他们。他也有一阵子没回家,没见到父亲和妹妹,看着他们,无缘无故,有那样一种感想:这是他的家,那是他爱的人们,走再远也会回来,走再久也会牵挂。无缘无故的,他仿佛很久没觉得这样心满意足。仿佛历经轻舟万重,回顾一看,山河依旧,故人依旧,那样地教人安宁。他亦笑得稀有的宁静平和。 
  却是玟玟最先发现汤武,她昨天躲着不愿见人,今天心情却颇佳,舔了舔嘴角的果汁,招手向他笑:“哥,哈哈,你起得最晚,比我还爱懒床。”
  孔莎顺着看去。汤武站在一株白杨树前,一树翻滚的绿涛波浪,在他身后拍打。无数片叶子坠落,他却岿然不动。仿佛一颗雪白的宝螺,被海浪卷至岸侧,静静横卧,等待人去捡拾。
  后来孔莎忆起汤武,最先想到的,是黄昏的江水静谧,他衣冠楚楚,坐在淡金的光线下,看着她,微微含笑,仿佛已经认识她多年......
  还有那年夏末,晨风拂动一树的叶,翻卷不息,他却在树前岿然不动,看着她,眼睛像小而白的太阳,溢着灼烫的热意,仿佛已经等待她多年......
  这时汤武已向他们走来,孔莎半眯起眼睛。太阳照得脸上有点蠕蠕的痒,风一吹,更是痒得厉害。痒在脸,也在心,如同树欲静而风不止。她阻止不了风起,只能掉过头,阻止自己看他。
  ☆、第 44 章(上)
  这年最炎热的时节,倒不是长夏的六月,却是在初秋。
  立秋三日,M市日间温度居高不下,始终在38、39度徘徊。
  没有空调的室外,只要稍露个脸,立觉那样一种日高人渴、炎蒸毒肠的酷烈。城市像被保鲜膜密封住的饭盒,搁在微波炉内加热,人是其中一颗颗渐失水分的饭粒。
  周一早上十点,华宙董事长办公室内,乾鸿证券的毛总经理正打开手机看新闻。因为人胖,待在二十六度的空调房内,仍然汗流不止。他抓着纸巾不停擦拭,脸和脖子上,满是雪点似的纸屑。
  这边厢,市气象台第四次发布高温红色预警:“受副热带高压影响,预计本市明天的最高气温将达到40℃左右,请加强做好防暑降温工作......”
  那边厢,财经板块发布的行情收报,却与炎热的天气相悖——冷若三尺寒冰:“昨日沪指再度收阴,最后收报3166.01点......截止上月底,沪指跌幅14.3%,创下2009年以来最大单月跌幅......”
  气候与股市,呈现两极分化的态势。毛经理愁苦地叹口气,不安地朝门外顾盼。
  戴秘书因为接连熬夜,眼睛异常干涩,这两日便摘掉戴隐形眼睛,换回了玳瑁黑框镜。她匆匆搁下公事包,回头向姜秘书说:“周董和‘四金刚’七八分钟后到,一杯美式加冰,两杯拿铁,两杯摩卡,放会议室。”姜秘书即便起身去煮咖啡。
  戴秘书又飞快走进办公室,毛经理如见救星,当即与她握手:“小戴,昨天收盘为止,单是鲍董公司那里,我们就亏了一亿,老本都蚀掉了,更别提其余五家机构,我听说华禹那头也亏得很惨,股市这块,我们是保不住了!”
  戴秘书年三十五,生得知性端庄,皮肤本就白皙,这一时,脸上更白得似一张薄纸。眼前这位毛经理,在股市征战二十六载,历经数次股灾,皆逢凶化吉,此时竟然语出悲观。戴秘书只感到一种唇亡齿寒的冷意。
  悲观的不独毛经理一人。这种悲观情绪,从六月中旬开始,已在整个股市弥漫。
  六月,沪深指数双双暴跌,上证综指大跌近27%,创下股市七年以来最大单周跌幅。
  七月,国内股市更经历“千股涨停、千股跌停、千股停牌”这等大奇观,令人大跌眼镜。
  过去,香港股市有“五穷六绝七翻身”之说,现今有人翻出老黄历,以此传说作为鼓励。六七月份,股市已走向到了穷绝之地,翻身已无望。人人便寄希望于八月,期冀在秋高气爽时节,能一扫颓势,重振雄风。
  然而,八月第一周,相关部门出台多项救市措施后,股市依然持续跌势,沪深指数下跌约6%,创业板跌幅为最。
  七月底到八月初,短短三周,股市已蒸发掉2.3万亿市值,相当于希腊一年GDP的十倍。
  市场的走向,已到令人匪夷所思,不可置信的地步。连一干股市大亨,也表示无法看透近来行情,纷纷噤声。
  整个市场,一片哀鸿遍野,鬼哭狼嚎的惨状。股民简直是见绿生恨、谈股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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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分钟后,周维东与四位助理走进办公区,五人才从机场赶来,皆是一脸憔悴。那四助理,皆是金融高手,专门替周维东照管投资公司。
  戴秘书已将毛经理请至会议室。七人入座,周维东喝口冰咖啡,转向毛经理,口气亦冷得像冰:“石墨烯爆仓,查出是谁截杀的没有?”
  却说华明投资公司主营期货业务,过去与一家国际投资机构多有合作,以追涨杀跌的策略,做空牟利,横扫国内期货市场。前些时日,他们便将目光瞄准了极为冷门的石墨烯期货。
  昨日开盘,华明便加大持仓量,于十分钟内,将石墨烯主力合约价格急速压打至跌停板。
  熟料,到了中午两点,华明却横遭程咬金,出现多头主力联袂反击。对方不断加手买入合约,价格出现上涨,短短三分钟,跌停板便被顺利打开。
  华明迅疾反应,当即砸入大量空单与对方抗衡,将价格往下拉低。多头主力紧咬不放,继续吃掉空单,对华明进行逼仓绞杀。
  一个小时内,主力合约出现报复性反弹,价格一路水涨船高。华明继续加空,与之博弈,可价格却只高不低。空头资金见大势已去,相继撤离,华明未能撑到尾盘,即被强行平仓,损失惨重。
  而华宙旗下的乾鸿证券,持有期货业务资格。公司几大客户,过去便通过乾鸿,依托华明的期货产品取得可观暴利。此次做空石墨烯市场,他们亦鼎力支持。华明所投入的本钱,五分之四皆是来自他们。
  毛经理又擦擦汗,声音发虚:“查出来有六家现货商和一家私募机构一起做多,那家私募机构,是尚柏友的......周董,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补损,完整归还客户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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