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华如璟

第72章


腿上顿时干爽多了,她也没说什么,偏过头看窗外。
  她最近都没直接和他联系过,上次见他,是半个月前,他生日第二天。他家里在C市给他过生,她没有去,连礼物也没预备。没想到半夜他回来了,她因为睡着了不知道。醒后看见他在身边,衣服也没换,平常熨得笔直的衬衫,都起了褶皱。
  那早他斜靠床头熟睡,头滑下去挨着她肩侧,乌发毛茸茸的,像只生病的鹰将头栖在翅膀下。她发觉他呼出的气太热,脸色绯红,摸了摸他额头,很烫,才知道他真的生了病。
  可是她把手挪开后,他却睁开了眼睛,眼底都是血丝,仿佛也是热的,像一条条烫红的铁丝。他不知为什么笑起来,干涩地开口,只说了一句:“是不是像开水一样烫,都把你烫皱眉了。”
  他后来由司机送去医院,她没跟去,只听说他住了两天院,一退烧又赶回琨元工作。
  此时两下相见,她不知何故,有些心绪不宁,他倒总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汤武按了声喇叭,老刘便发动车子。他们跟在车后往前开。
  车站离湖区不远,周围建筑布局紧凑,因而显得较凌乱,街巷窄小但是极干净。镇子也很小,拐过一条街,隐约就看见一线山脉一线湖水,下了一个缓坡,开了一会儿工夫,便到了湖边一栋瑞式别墅。
  房子隐入丛林里,底下是段公共草坪,倒是较隐蔽,山水环绕的建筑群间,也不打眼。外面显小,进去才知是两栋打通,别有洞天。
  孔莎找到房间和行李,先换了身干衣服。
  头晚太赶时间,人又疲倦,便是安排在家吃饭。钟毓秀只在这边待两天就回国,四点就已出发去机场,晚饭便是小袁做的。红酒炖牛肉,芝士焗饭,土豆沙拉。
  孔莎昨天因为时差没倒过来,五点一刻就醒了,后来怎么也睡不着。这天在火车上直犯困,又怕坐过站麻烦,又不敢睡。一进屋就困得两眼打架。她吃了一点,便上楼洗漱。
  走进房间,窗帘没拉上,她走过去,略看了看外面。屋子临湖,雨里雾蒙蒙,看不清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莱蒙湖太是大,简直像海,水面淡灰泛着点绿。听见呦呦的几阵天鹅鸣叫,凄清渺远,仿佛有人用一块块薄银片在打水漂,孤零零地响几下。睁大眼,却看不见有天鹅,不知是躲哪处避雨。
  她拉上窗帘,回头躺在床上,头一沾枕,就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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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也不知是几点,昏暗里略一动,触到热乎乎的一团东西。是汤武睡在旁边。她没察觉他何时进来。她朝右翻了下,习惯去看床头柜。发现是住在陌生的地方,柜上没有静音钟。
  汤武的手表却放在她那边的柜子。她拿起来,暗里看得见表盘上淡蓝的荧光,才五点四十。还很早,可是又睡不着了。
  她小心地撑起身,下到地面。木地板还是有些凉,她趿着拖鞋,掀开一点窗帘。雨停了,虽然有风,天气倒挺好,适合游湖。
  头天的安排正是游湖。
  汤武虽一两年才来一次,对这边的环境倒十分熟悉。早饭歇了一会儿,他和水手通过电话,就带孔莎徒步到码头。
  近岸处泊着成排游艇和帆船,大多是属于私人。其中有艘乳白英国船,船身上喷涂着蓝色的TOM标识。孔莎认出是汤武的船。以前在尼斯,他们便是乘的这艘船到摩纳哥。
  钟毓秀临走前,已在管理公司那边做了登记。水手还是原先那三人,专门负责游艇的驾驶和保养。他们早两天就过来熟悉航线。 
  这天周六,大早便有不少当地居民在湖滨大道散步。出船的人也是不少。水手领两人从主通道过去上船,直接上了二层甲板过道。孔莎刚抓着栏杆,突然瞥见一道白光,脚下也觉得痒酥酥,是只天鹅从隔壁船飞了过来。还是只幼鹅,雪白雪白,翅膀沾着水珠,咕噜往下掉。 
  隔壁船那边,突然传来奶声奶气的哭声:“飞了......嘎嘎......嘎嘎......嘎嘎.....”
  有人笑着安慰:“娜娜乖,没关系,湖里还有,你看那还有好多天鹅。”
  两人抬头看过去。一个婴儿被人怀抱着,侧身望这边,小手指着孔莎脚旁的鹅。那婴儿穿着蓝色公主裙,肤色也是雪白雪白。 
  那人转过脸,剪着短发,没化妆。竟然是胡婷珊。
  孔莎一向只在新闻里见到她,真人倒是有近三年没见了。她下颌好似削尖了些,脸更上镜,但实际看来,倒没从前娇俏灵动,美中带点清寡。
  胡婷珊是和母亲、姐姐一起过来。
  胡家阿姨因是受朋友鼓动,到瑞士进行正规抗衰老治疗,她选定的那家机构就在蒙特勒。
  而胡婷珊结交的新欢,在这边置有别墅,年初又为她购了游艇。她近来没排档期,本就打算和姐姐过来度假,正好与母亲同行。这早姐姐陪母亲去机构,她便先带着保姆和侄女出来游玩。
  胡婷珊对这个侄女一向疼爱,侄女也很依恋她,双手搂着她脖子,看起来倒像是母女。她见到汤武他们,也很意外,笑吟吟招呼:“这是我侄女,不是我女儿,别误会。”她又抓着婴儿的手,特意向汤武招了招:“叫叔叔、阿姨。” 
  婴儿一岁七个月,已经会走路,也会些简单的词语。可还是很认生,嗯嗯唔唔不肯叫,反又喊了声:“鹅嘎嘎。”将头埋她肩膀上。胡婷珊抚着她背笑了笑,又向他们点头作别,跟水手说了可以开船,便弯腰放下婴儿,小心牵着她手,去另一端看天鹅。 
  这边船也轰轰有些震动,孔莎知道要开船,抱着天鹅,让它飞回水上。小鹅扑了扑翅膀,噌一下飞下去。她走到前甲板。那里设有一套餐桌椅,两排沙滩躺椅。她在前排左边那张坐下,看眼手机,然后搁在旁边小桌上。 
  汤武笔直地站在栏杆前,脸色不大好。
  他和胡岳夫妻的过节,孔莎知之甚少,但知道他女儿的母亲便是胡娉月。那婴儿,则是他女儿的妹妹。
  孔莎以为他是想起了旧痛,便没理会,脱掉鞋躺了下去。初秋的阳光晒起来正合适,不热不冷,晨雾散尽了,天蓝山碧,都干净如洗。海鸟的叫声,数声接数声,像抖落了一串铃铛,比昨天下雨听着更热闹。 
  汤武也脱掉鞋,在旁边椅子躺下。他看她脚趾甲,莹亮的淡紫色,有一只涂歪了,皮肤上沾了一点。他记得那只,她正涂的时候,他叫她出门,她心一急就没涂好,也来不及清洗,套上凉鞋就跟他下楼。 
  他目光从脚部滑到她腹部,忽然低声问:“我刚刚在想,当时你有没有想过,是男孩还是女孩?”
  原来他刚才是想到这上面去了。
  孔莎心里一阵刺扎,好像被人触了禁忌。她没看他,眯着眼睛看水面。金色的太阳投射在湖上,波光更衬得狭长迷蒙,像一条条赤金长蛇。赤金的蛇露出白森森的牙,啮噬着她的心脏,麻麻痒痒的疼痛。汤武忽然侧身,将手搁在她腹部,声音像远处天鹅的叫声一样——轻弱而沙噶:“只比那个孩子小两个月。”她不肯说话,猛地拍掉他的手。
  汤武沉默半晌,忽然又将手抬上去,轻轻地抚了抚:“以后再怀上,是希望生男孩还是女孩?”
  孔莎立刻挂出一张扑克脸:“白日做梦,要生你找别人跟你去生!”
  汤武见状,又那样似笑非笑:“我又没说你以后是怀我的,你倒好像认定了是我。” 
  没防中了他的口头圈套,孔莎不耐,又把他手甩掉。 
  上回参加张乔敏的生日会后,汤武倒有些故态复萌,待她没那样斯文客套,态度未免热切了些,说话也没顾忌。可要说改变,也不见得,毕竟他态度还是那样不温不火,不似最初时那样咄咄逼人。倒有点像欲擒故纵。仿佛他已经拿得住她,所谓有恃无恐。
  孔莎清楚,正是张乔敏生日那回,汤武已看出了她的心思——对他已是蠢蠢而动。他们之间,渐渐冒出一株无形的芽。他们绕着这株芽,开始不动声色地拉锯。她要趁它刚萌芽的时候,就掐死在土壤里,他则竭力营造一种温室祥和,卫护那株小芽,纵容它肆无忌惮地疯长。
  她心中烦躁,干脆翻过身,不理不应,只在脑子里狠狠踩着那株芽——就像打地鼠,待它才露尖尖头,她就抡起锤子,“咚”一声砸进坑里!决不给它出头的机会! 
  从湖上可以通往许多临近的瑞士小镇和景点,湖的南岸一带,又是法国上萨瓦省境内,亦多鲜花小镇。可游览之处甚多。
  汤武选这边,只因现下是葡萄最成熟的季节,莱蒙湖东北沿岸一带诸多村镇,漫山均是葡萄梯田,许多庄园坐落。他的兴趣在葡萄庄园,对小镇和景点并无太多兴致。这天便是计划去洛桑北郊外。孔莎游兴本就不大,去哪儿都是随他。 
  船驶到乌希码头便泊靠,小顾和老刘已开着车,在岸边等候。
  上岸正是九点,两人在车中入座,刚开了一会儿,孔莎便听见汤武手机响。
  汤武低头一看,是父亲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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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内正是周六下午五点。
  汤震亦是午后才刚回国,在家未歇足半个钟头,郭通达便登门造访,将华宙目下危机,向其倾肠倒肚。
  华宙风波,汤震也有所耳闻,对汤武的目的和所作所为,亦是知情。因汤武没有逾矩,汤震只看在眼里,并未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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